英式推理劇的華麗與蒼涼兩部值得一看的英劇。

張月寒

英國是一個充滿煙愁感的國家。作為一個天生缺少陽光和多雨之地，它的電視劇，特別是其著名的偵探推理劇，也是充滿著一種“濕冷”氣質。這一切造成了我們觀看英劇時體會到的一種不可知的魅力，也更是它無法被替代的原因。

英劇首先最讓人迷戀的便是它的構圖。英國本就是一個很朗闊、很煙愁感的國家，而這種煙闊之景一旦呈現于畫面，又會讓人產生一股撲面而來的憂郁。每次看英劇，它嘆為觀止的海岸線首先就區別感極強，讓人產生一種對于生命本身的落寞感。

作為國寶級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本就已被改編成許多電視劇，有關波羅的作品至今已全部被改編完成，馬普爾小姐的作品也幾乎快被改編完。于是，BBC終于另挖寶藏，將全世界暢銷1億冊的《無人生還》和以湯姆、塔彭斯為另一偵探形象的《神探夫妻》改編成電視劇。

《無人生還》是一部和以往阿加莎作品非常不一樣的改編，與之類似的或許只有《無盡長夜》。正如該劇的編劇莎拉·菲爾普斯（Sarah Phelps）所說，《無人生還》是阿加莎作品中難得的較陰暗的一部。這是一個沒有如波羅、馬普爾那樣的神探出現的作品，一群人處于一個封閉小島，沒有任何外界的力量可以拯救他們。

對我來說，劇中讓人印象特別深刻的一個場景是剛開始，客人們坐在船上，無限逼近那座孤島的一個鏡頭。那幅灰藍色調的畫面，鏡頭漸漸推近在烏云翻滾下的小島，遠遠的，我們可以看到島上那座裝飾派藝術風格（art deco）白房。這個畫面本身就極具象征意味，也和片名極度呼應。劇中幾個主人公登船駛向士兵島之處，正是康沃爾郡的直欞灣（Mullion Cove）。孤島的象征意義，除了孤獨、孤立無援外，還在于將這10個人從他們本來的階層、日常生活中抽離出來，置入這一個全新的、規則和道德評判完全由兇手構筑的世界。

英國偵探小說家阿加莎·克里斯蒂

片中的這座士兵島（Soldier Island），是一個虛構島嶼，原著中它的地理位置是在南德文郡海岸線的一座小島，而在這部電視劇中，BBC的實際拍攝地是在康沃爾郡的直欞島（Mullion Island）。這座島本身是沒有任何房屋的，于是電視劇中用3D特效將那座位于倫敦郊外的白色房子置于島上，由此可以看出BBC對這部電視劇的投資預算。

阿加莎作品拍成的電視劇似乎總有這種濕冷的氣質，這或許也和英國的氣候相關。劇中頻頻出現的蛇紋巖地層、白色沙灘和藍色接近于綠的清澈海水，都來自康沃爾郡的Kynance灣。辨識感極強的康沃爾郡景色為片中懸疑色彩的故事增色不少，其中，Kynance灣獨特的浪潮景象也成為劇中克雷索恩小姐奔跑著跳入海潮的一個情節。而劇中那座讓人印象非常深刻的裝飾派藝術風格白房，則是位于大倫敦地區希靈登（Hillingdon）的摩爾菲爾德農場（Harefield Grove Farm）的摩爾菲爾德宅（Harefield House）。根據《CI5行動官方指南》（The Authorised Guide to The Professionals）這本書上的照片，我們發現摩爾菲爾德宅的房間內飾確實很像我們在《無人生還》中看到的。

看英劇最大的享受便是其建筑、道具和服裝的扎實，這種扎實導致《唐頓莊園》的全球成功，而在這兩部阿加莎劇里我們同樣可以原汁原味地品味其深刻的英式文化。在《無人生還》中，宅邸內部的裝飾派藝術風格，臺燈、小擺件、喝茶用的精致瓷器、秘書克雷索恩小姐穿的衣服、裝可卡因粉的小盒子、行李箱、壁燈、絲綢手絹，這些都是真的古董。

《神探夫妻》劇照

英劇對于其道具和服裝精準性的強調，一方面是由于英國這個國家對于過去的強烈懷念以及堅不可摧的民族自豪感;另一方面也是他們一直以來重視傳統的直接展現。英劇中的很多場景，比如街道、房屋等，幾乎都不需要搭建，因為他們的老建筑都是舍不得拆的，原樣保存著當時的風貌。

總之，我認為觀看《無人生還》這部英劇時和最初閱讀其文本有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可以說，電視劇的切入點更鋒銳，節奏也更緊湊，是一場成功的改編。

《神探夫妻》（Partners in Crime）則是一部與《無人生還》截然不同的、凸顯英式幽默、突出家庭溫暖的偵探劇。一直以來，湯姆和塔彭斯（Tommy and Tuppence）也是阿加莎作品中經常出現的一對夫婦形象，在《旭陽嶺疑案》中曾和馬普爾小姐有過交集。而相比于阿加莎筆下的其他偵探，他們的諜戰感更強，這也和當時英國的時代背景息息相關。

《無人生還》劇照

而《神探夫妻》中，除了推理，還能明顯看出那種英國社會家庭觀的發展。在如今的英國社會，也還是能見到那種歲月靜好的夫婦，那樣安詳和知足，共同居住在自己的鄉下小屋或遠離都市的郊外住宅。在英國社會，中產階級成熟的一個重要標志便是住在郊外一幢獨立房屋里，有自己的花園和大狗。《神探夫妻》將這種美好的田園價值觀展現得十分理想、完美化，盡管在原著中，這種家庭感并不是那么強。

《神探夫妻》值得推崇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劇中年代感的細節做得十分之好，這或許是BBC在年代劇領域，超越ITV（英國另一大電視臺）的非常重要的一點。全劇共分兩個故事，基本是湯姆和塔彭斯系列故事的兩個代表作。第二個故事《桑蘇西來客》的海邊度假旅館，在鏡頭中的展示無疑將文本中體會不到的畫面進行了更好的充實。電視劇將英國海邊小城那種“一條后巷就能看見海”的文化展現得極其深刻，鏡頭幾乎沒有出現任何破綻。

桑蘇西旅館取景于諾福克郡的克洛蒙（Cromer），英國東部一個美麗的海濱小城。最后一場著名的碼頭追逐戲就是取景于克洛蒙碼頭（Cromer Pier）。在克洛蒙拍攝時，正值英國一年里較冷的11、12月，而這種冷，在海邊小城由于裹挾著海風的影響，則更加寒冷瘆人。不過，也由于是冬日的海邊小城，才能將原著中戰后的那種蕭索、孤寂，很好地展現出來，否則在英國夏天的海邊度假勝地，是過于熱鬧的，像狂歡節。

英國的海邊小城具有很多相似性，因此穿著舞會裙的午夜街道、鐵鑄路燈拉長的影子、紅磚的維多利亞式房屋中簇新的白漆窗，以及沿海的弧度型彎路才會讓去過英式海邊小城的人都充滿著那樣一種強烈的共鳴。而塔彭斯常穿的那件豹紋皮草大衣，也是在英國任何Vintage服裝商店里都可以見到的一種服飾，時髦的英國少女總能將這種單品搭配得非常熨帖，形成一種新的時尚。

湯姆和塔彭斯位于倫敦郊外里士滿的中產階級房屋，其間的布置也非常精心。我們首先可以看出全屋充斥著一種色彩鮮明的色調和淺淺波西米亞風混合的感覺。墻紙非常繽紛，道具中有很多典型的英國上世紀30年代的綠陶，這一切都表現出主角看上去中規中矩實則喜歡挑戰冒險的內心性格。

值得一提的是，上世紀50年代，也是英國文化和美國文化沖撞的一個分水嶺，一種不列顛最后的“褪色的奢華”。50年代或許可以看成是英國人保持純正英國文化的最后一個榮光時期，與重現19世紀的英國景象不同，50年代是很多現在年紀較長的英國人仍有的一段鮮明記憶。因此，在這部《神探夫妻》中，場景、道具的重現也似乎更有血有肉一些。

一直以來，英劇作為和美劇截然不同的一種產物，一直在我們的看劇世界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它獨特的英倫風格和取景，內斂深沉的臺詞風格，以及精細到可以當歷史教科書的建筑、服裝、道具，都會讓人產生一種和看美劇完全不同的視覺感受。而作為偵探小說大國，英國的偵探推理劇則更有一番別樣的風味，我覺得其間最讓人感動的，就是劇中若隱若現的蒼涼和華麗，是我們去現代英國仍能感受到的一種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