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十八大以來,中國政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使得西方世界對中國政治感覺到巨大的不確定性。概括地說,西方的誤讀主要表現在五大方面:
第一,十八大以來政治的集權趨向。十八大之后,中共成立了一系列領導小組,迅速改變了之前頂層權力比較分散的局面。近來高層又進一步回歸中共十六大之前的“政治核心”概念。這些變化迅速影響了西方對中國政治的看法,一些人擔憂中國政治是否因為集權而走向專制。
這里的問題并不是中國高層新的集權方式本身,而是人們對集權的判斷。實際上,從政治體制的實際運作來看,集權并不包含這樣的道德判斷涵義,集權需要做更多的理性分析。十八大之前,政治局常委的權力分布過于分散,每個成員只負責各自的領域。正是這種制度特征才造成后來的“周永康現象”,即“團團伙伙”現象。此外,改革的頂層設計、克服既得利益對改革的阻礙、推行大規模的反腐敗運動等,都要求有權力的集中。

近來提出新的“核心”概念,問題的核心不是是否要回到過去的體制,而是政治責任問題。鄧小平曾把核心的必要性說得非常清楚,他所強調的并不僅僅是核心的權力,更是核心所要承擔的政治責任。
西方所擔憂的第二個頂層政治變化是政治的制度化問題。一些人認為,十八大之后的變化剛好說明了中國政治體制的制度化低水平,低水平表明這個制度很容易遭到改變。
很顯然,這種看法也是對中國政治制度化的誤解和誤讀。首先,十八大以來,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領導層已經脫離了鄧小平以來所建立起來的一整套制度規則,包括領導人任期制度、年齡限制、集體領導等。其次,十八大之后所發生的變化是對現行制度的調整和改進。明明知道體制出現了毛病,如果還繼續下去,那是不負責任的表現。對具有責任感的領導人來說,唯一的選擇就是承擔政治責任,改變制度的運作方式。實際上,隨時對體制進行調整是中國制度的一大優勢,而非劣勢。把十八大以來的政治變化和非制度性的個人專制聯系起來,并沒有經驗根據,而是一種基于意識形態的預設。
第三,反腐敗和制度建設之間的關系問題。西方世界對十八大以來大規模的反腐敗運動從一開始就加以關注。不過,一些人擔憂反腐敗停留在運動的水平,而不能轉化成為制度建設。
這方面,西方也有誤解。隨著反腐敗運動的推進,制度建設也一直是中國所追求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改革方案的主題詞就是“法治”,是一個全方位的制度建設方案。反腐敗的制度建設表現在國家制度和政黨制度兩個大的方面。就國家制度來說,主要是要減少和防止司法政治化和地方主義;在政黨制度方面,執政黨大大強化了黨紀制度的建設。十八大以來,黨紀的“細化”程度是前所未有的。
第四,西方的一些人認為,十八大以來中國高層所執行的路線不是在促成中國的進步。他們引用的經驗證據是中國政府對非政府組織等方面的控制。在這些領域,政府和這些社會群體存在著緊張關系。不過,從制度建設的角度來說,這種沖突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不可避免,原因在于中國必須探索管理所有這些領域活動的制度。對中國來說,這些領域的發展都是近來的事情,需要很長的時間來確立一套有效的規制制度。
第五,國際上的擴張政策。一些西方人認為,十八大以來中國已經完全放棄了鄧小平時代所秉持的“韜光養晦”外交政策,走上了一條國際擴張路線。他們所引用的證據包括東海、南中國海問題,和包括“一帶一路”在內的中國外交政策。不過,西方對這些問題的看法顯然是簡單的意識形態問題和立場問題。至于東海、南中國海問題,中國并沒有主動挑起事端,而直到其他國家挑起事端,中國才做出了反應。中國如果沒有有效的反應,政權的合法性就是一個大問題了。但中國的反應被西方認為是具有挑釁性甚至侵略性。這主要是美國的“盟友”政策所致,即美國選擇了站在“盟友”這一邊。中國本身缺少國際話語權也是一個重要因素。(鄭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