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最早的西班牙殖民城市

劉玥

因為瑪雅文明的誘惑而來到墨西哥的我，卻迷上了一個深受殖民文化影響又擁有神秘本土風情的城市——瓦哈卡。無論是攀爬于壯闊的阿爾萬山遺跡，還是漫步在色彩明麗的古城街頭，或者只是游蕩于豐富多彩的中心河谷村落，都能讓人感受到一個更為豐富、更具人文色彩的墨西哥，也許正是這種多元文明的融合，才讓瓦哈卡顯得格外迷人。

色彩濃烈的古城

記憶中，瓦哈卡古城的天空是那么藍，藍得仿佛沁出清新的香氣。也許，只有在這樣的天空下，才能襯托出這座城市如同油畫般的色彩濃烈的氣質。

瓦哈卡城全稱“瓦哈卡德華雷斯”（西班牙語：Oaxaca de Juárez），位于墨西哥南部特萬特佩克地峽海拔1500多米的群山之中，是瓦哈卡州的首府，距首都墨西哥城約465公里。這座被群山環抱、交通不便的城市，卻是前哥倫布時代輝煌一時的薩波特克（Zapotec）文化和米斯特克（Mixtec）文化誕生與成長的搖籃，也是西班牙人在新大陸最早規劃建造的殖民城市。在1987年，瓦哈卡古城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2013年又被《旅行》雜志評選為“全球十大文化遺產”中的首位。

16世紀，西班牙殖民者環繞印第安古城修建了這座結合了印第安文化和西班牙風格的城市，瓦哈卡古城面積4.96平方千米，劃分為172個整齊的街區，與西班牙殖民初期的隨意聚居不同，這座城市經過仔細規劃，設計布局井然有序，代表著當時歐洲城市規劃和建設的最高水準。

古城街道大多寬敞而筆直，鋪著古老青石板的路面，有種懷舊的感覺，街道兩旁多是兩至三層的平頂建筑，外墻涂上了朱紅、粉紅、米黃、天藍、寶藍、蘋果綠等鮮艷的色彩，墻體和門框、窗框還常常采用如紅襯綠、橙襯藍、粉襯黃等色彩的碰撞，洋溢著大膽而熱情的拉美氣息。但仔細看看，從一些拱形的門窗、羅馬式的廊柱、文化石外墻和窗臺外的手工鐵藝圍欄等，又不難發現西班牙乃至歐洲的建筑風格。

說到建筑，圣多明各大教堂無疑是瓦哈卡最大的亮點，它始建于1547年，工程歷時200多年，以其建筑的華麗和裝飾的考究聞名于世，是墨西哥巴洛克式教堂最佳典范之一。教堂的米黃色石材建筑外觀并不算特別出彩，但走進教堂的內部，你就會被華美的穹頂、壁畫、鑲金裝飾和精致的立體浮雕所征服。

即便教堂里尚未燃起明亮的燭光，僅透過小窗斜射進來的光線，就足以感受到那種無所不在的金碧輝煌，正是這些幽微處猶自閃耀的金光，浸沒了整個教堂。這里的鑲金雕飾，都是由瓦哈卡本地藝術家和工人所建造的，其中位于前廳頂端的瓜達盧佩圣母祭壇，更是以6萬片23.5克拉的金葉子鑲嵌而成，其奢華精美可想而知。

佐卡羅廣場城市中心區域，是瓦哈卡城中最熱鬧的地方。廣場北面有座始建于16世紀的天主教教堂，教堂外墻的巴洛克式雕刻頗為精致，而教堂里的巨幅彩色玻璃圣像也十分出彩。廣場的周圍除了拱廊下大大小小的餐廳，還有環繞廣場的臨時集市，這里售賣各種民族服裝、手工藝品和街頭小食，要體驗一把當地人的生活，可以試試坐在長木凳上，吃一碟混搭的炒雜菜、一份芝士蔬菜餡的玉米面卷餅或者是裹著水果、香料和巧克力黑醬的雞肉。

瓦哈卡聚集了墨西哥最豐富和最有創意的民間工藝品，在中心城區就能找到專門出售手工藝品的市場，簡樸的市場里面排列著一家家小小的攤檔，出售黑陶藝、錫器、掛毯和彩色木雕等特色工藝品。附近還有幾家專門出售梅斯卡爾酒的商店，根據墨西哥1994年通過的法律，只有6個行政區生產的龍舌蘭酒可以稱為梅斯卡爾酒，原料也只限在特定的五種龍舌蘭之內，其中瓦哈卡州就是梅斯卡爾酒的最主要產地。

阿爾萬山遺址

汽車駛出城市，沿著公路向山上爬升，那些五顏六色的房屋越來越遠，城市逐漸連成一片，化作河谷里淺淺的花紋。現實變得遙遠，觸手可及的是那早已停留在時間長河的某個過去，車窗外的陽光越來越炫目，干熱的風里似乎隱藏著某種神秘的預告。

阿爾萬山就在瓦哈卡城西南6公里處，意為“白色的山脈”，山上的遺址在相對海拔500多米的山頂之上，多彩的瓦哈卡文化便是由此發源。在大約公元前500年左右，原本生活在河谷里的薩波特克人來到阿爾萬山，開始修建大型的城市和宗教建筑，建立了瓦哈卡山谷第一個中央集權的城市國家——名為“美洲虎山（Mountain of the Jaguar）”。

在其后的幾百年里，城市的規模也在不斷擴大，薩波特克人又在阿爾萬山建造了梯田、溝渠、民居和宮殿，平整了山坡用于修建后來的大廣場，并修筑了綿延3公里的城墻。經過不斷擴建，到公元8世紀末，阿爾班山的總人口已經超過5萬，大量的城市建筑在這段時期興建。但由于氣候干旱、人口劇增、社會內部矛盾以及外來侵略等原因，到公元9世紀初，這座城市逐漸走向衰落并最終被遺棄。

從山頂的入口進入遺址，并未像之前在烏斯馬爾或奇琴伊察那樣，遠遠地就能看到聳立的雄偉金字塔或者精美的建筑遺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荒涼的臺地，幾株兀自婆娑的大樹，幾處略高于地面僅余磚石的建筑遺址基座，還有地面上被烈日曬得泛白的枯草。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情，我漫步在幾乎沒有指示標志的遺址廢墟里。爬上一處小坡，已經是山的最高處了，所見除了幾段還算保存完好的墻體，就是對面小山坡上幾處一兩層樓高的破落的金字塔基座，眺望山谷里密密麻麻如同米粒的城市建筑和天邊自在游蕩的白云，不禁感嘆歲月的無情，阿爾萬山的遺址已然如此凋零。

然而，世事總是出人意表的，當我爬上對面山坡的建筑之上，眼前的一切卻讓我震撼了。一路行來，我所見的遺址多是讓人無比仰望的恢宏建筑，卻不曾從這樣一個角度去俯瞰如此開闊宏大的古城圖景。展現在眼前的是山坡下一大片廣場遺址，那些本不算格外出彩的單體建筑遺址井然有序地排布在廣場之上，集合出一種磅礴的力量，那個曾經輝煌的古代城市呼之欲出。

阿爾萬山遺址廣場呈長方形，長約300余米，寬約200余米，這里有由12個巨大石柱支撐的宮殿遺跡、帶高大石階看臺的“工”字形球場，此外還有神廟、墓冢、球類游戲場、天文觀象臺等古建筑。廣場西部的“舞蹈者廟”是這里最早的建筑之一，石刻上栩栩如生的舞者，據說是被征服的鄰邦的領袖。也許是受到特諾奇蒂特蘭古城的影響，阿爾萬山的城市結構同樣擁有巨大的建筑和宏大的城市空間，表現出前古典和古典時期在這一地區獨特的文化特征。阿爾萬山遺址還出土了大量精美的藝術品，包括著名的玉雕的墓葬面具和谷物神陶像等。

我坐在高處，觸摸著身邊這些經歷千年的石頭，默默看著這個撼動我心的場景，熾烈的陽光融化了四周的空氣，歷史刻畫于彼時，而時間凝固在此刻，我想起了墨西哥詩人奧克塔維奧·帕斯在《神旨》中的描述：

“時間，那半啟的眼瞼

看見我們，也被看見。”

中心河谷風情

瓦哈卡的魅力不單在于美麗西班牙殖民建筑古城和磅礴的阿爾萬山遺址，還在于這整片散布村莊和小鎮的中心河谷。早在1萬年前，就有人類開始在瓦哈卡山谷生活，從印第安人、薩波特克人、米斯特克人，到后來的西班牙殖民者，這里融合了豐富的人文風情，一直是瓦哈卡州的文明中心。領略中心河谷風情的方式可以是多樣的，逛逛圩日里熱鬧的集市，探訪一下工匠聚居的村莊，參觀千年古樹下的鄉村教堂，或者尋覓一下散落在河谷里的各種遺址，都將是不錯的選擇。

去一個地方旅行，我總喜歡逛逛當地的市場，如果能碰上趕集那就更完美了。在瓦哈卡，這樣的幸運唾手可得，因為在一周之中，除了周一以外，每天都會在中心河谷的不同小鎮開設集市，搭著塑料油布的集市里出售各種食品、農產品、日用品和雜物，而這些都是原汁原味的本土集市，并非因為游客而存在。走在集市里，看著鮮紅的辣椒、拳頭大的雪白大蔥、六棱形的小西紅柿、堆成小山的橙子和芒果、艷麗多彩的鮮花、拙樸的陶罐和琳瑯陳列的草帽，總讓人感受到那濃濃的生活的滋味，如同剛喝完一杯清新的混合果汁。

EL Tule村就在瓦哈卡以東10公里的公路邊上，村里有一座漂亮的17世紀鄉村教堂，巨大蒙特蘇瑪絲柏樹就佇立在教堂的院子里。據說這是世界上最大的樹，樹的直徑達到11米，高約42米，至少有1500歲。柏樹的樹冠呈球形，遒勁的樹干透露著歲月的痕跡，濃密婆娑枝葉投下巨大的陰影，小巧的白色教堂尖頂不到樹高的1/3，如同庇護在巨人手臂下的嬰兒。

圣奧古斯丁藝術中心坐落在瓦哈卡西北18公里處的一個斜坡上，這里原本是一個紡織廠，后來經過重修成為藝術中心。藝術中心很注意細節的設計，進門處由巨大油桶改裝成的電話亭在盛開的橙色三角梅樹下顯得有點俏皮可愛，古舊的磚石鍋爐和米黃色廠房外的水景相映成趣，擺設在園區里的熱帶植物和茂盛的爬墻虎為硬朗的建筑增添了幾許靈動。

我去的時候廠房改建的展廳正在策展，穿過巨大而空蕩蕩的展廳可以走出露臺，附近連綿的山坡上散落了小小的民居，到處是蔥郁的灌木和盛開的紫楹花，有一種悠然的鄉村氣息，這種氣息讓遠方也有了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