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青年魏則西之死引出了人們對百度及其關聯的武警醫院、“莆田系”的社會聲討。不過,百度可能只是“運氣”不那么好的其中一例罷了。類似的事件絕非首次,過去很多年里,各類環保事件、毒奶粉、毒食品、毒疫苗等一直充塞著媒體和坊間。類似的事件也絕不會是最后一例,今后甚至可能以更大規模形式爆發出來。
從大歷史來看,其他一些發達國家也走過了類似的進程。根據英國經濟學家亞當·斯密的設想,本性都惡的資本之間的互動,能夠產生公共的善。不過,這僅僅是一個假設,因為在實踐中,國家的監管更為重要。資本趨利行為是其擴張的動力,這個動力也促成資本能夠為社會創造財富,貢獻于社會。
這樣的事件爆發出來了,人們憤怒不堪,紛紛去挖這個企業的老底,去揭示這個企業和政府等角色之間的關聯。為什么會這樣?這是人們沒有制度性反思的結果。如果政商關系體制不改善,對個體的譴責都會無濟于事。類似百度現象是中國特色的政商關系的產物。可以從如下幾個方面的制度因素,來分析這個現象的產生。
政府所具有的經濟發展功能。改革開放以來,經濟發展一直是政府的最高議程。為了推動經濟發展,政府要不就作為經濟行動者(例如國有企業)直接從事經濟活動,要不就給企業予強有力的政治支持。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官員都隨時可以出來為企業“站臺”,做廣告。一旦一個企業家、一個企業、一個行業具有了政治重要性,政治就開始“掛帥”了。在這樣的情況下,監管部門就必須靠邊站,變得無能為力。
企業尋求政府的保護。因為法制和法治仍有改進空間,企業熱衷于尋求政治人物或者國家機器的保護。很多企業的背后都是國家權力機關(包括政府、軍隊、武警等等)。更有甚者,國家權力機關本身都擁有很多企業關聯。這里不是指堂堂正正的國有企業,而是各種類型的產權和法律名分不清的企業政府關聯企業(例如這次發生的武警醫院和“莆田系”之間的關系),這類企業憑借著和國家的直接關聯,更是為所欲為。
政府和企業之間的個人化關系。中國提出企業“法人化”已經有年,但“法人”的真正意涵卻未能在實踐中實現。中國的政商關系就是簡單的個人關系,即企業老總和政府官員個人之間的關系,而不是政府作為公共機構和企業作為“法人”之間的關系。習近平所說的“勾肩搭背”的政商關系,就是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產物。一個企業,如果老板和政府官員的關系良好,企業什么行為都不會出現問題,直到重大事情的發生。
社會監管管道脆弱乏力。社會是資本的對象,最容易成為直接的受害者,因此社會也最關切市場所出現的問題。但很多政府官員往往對社會的反應作過度的政治解讀,把簡單的社會維護權利行為解讀成為政治挑戰,對諸多環保運動、毒奶粉、毒食品等引發的社會維權運動,有關方面經常是通過“維穩”方式控制。因為政治控制能力實在很強大,社會監管的管道脆弱乏力。這意味著,有效監管難以成為可能。
中國在建設監管國家的過程中,仍然有很多事情要做。在目前的條件下,至少在如下方面可以作為。
政府經濟角色的轉型。必須從直接的經濟角色轉變成為監管角色,要建設監管國家。這個目標已經說了很多年了,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成功。中國可以大力借鑒亞洲一些經濟體的經驗。如果沒有有效的政商分離,就不會有轉型。
新型政商關系的建立。現在已經提出建立“親”和“清”的政商關系。但這個關系必須制度化,必須是建立在兩個法定實體之間的關系,而非繼續是政府官員和企業家之間的個人關系;在政府和企業之間,法律必須作為中介而發生功能。容許社會發揮作用。政府是監管者,但要政府自己收集市場信息不僅成本高,而且也不完整。社會是市場的主體,其所提供的信息至為關鍵。政府不僅應當容許社會表達信息,更應當積極把此納入政府信息渠道。
無論是處理政府和企業之間的關系,企業和社會之間的關系,還是政府和社會之間的關系,政府必須從政治手段轉向法律手段,政治手段極其主觀,因人而異,而法律則具有普遍性。要建立監管制度,就需要訴諸于具有普遍性的法律。(鄭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