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琪
摘 要:中唐時期新樂府運動代表人物元稹、白居易二人,在將詩歌通俗化、平易化方面,有著巨大的貢獻。詩歌內容多擷取時世之事或廣為人知的歷史故事,詩歌情感通達明白,語言更力求通俗坦易,這也與詩人們本身的政治理想有密切的關系。
關鍵詞:中唐;白居易;新樂府;通俗
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6)15-0062-01
中唐時期新樂府運動主旨基本反映了元白等人的詩文理念,元稹在《樂府古題序》中道:“自風雅至于樂流,莫不諷興當時之事……尚不如寓意古題,刺美見事,猶有詩人引古以諷之義焉。”元白詩派“不復擬賦古題”,根據詩文內容自擬新題。這場革新受杜甫、顧況等人的新題樂府詩創作影響較大,尤其是杜所作大量紀實性樂府詩。可以說,元白詩派的創作風格和題材選擇正是廣泛學習借鑒杜甫樂府詩的經驗方法。同時,詩人們進一步發展闡釋出個人的風格和時代特色,白居易在《與元九書》中提出:“詩者、根情、苗言、華聲、實義。” 同時白居易特別強調要將不遇之志發而為文,上以詩補察時政,下以歌泄導人情。趙翼《甌北詩話》評:“中唐詩以韓、孟、元、白為最。……元、白尚坦易,務言人所共欲言……坦易者多觸景生情,因事起意,眼前景,口頭語,自能沁人心脾,耐人咀嚼。”
一、通俗詩風
(一)就時取材
白居易以“情”為詩歌根本,“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而情感的產生又是有感于事而系于時政。因此,詩歌創作不能離開現實,必須取材于現實生活中的各種事件,反映一個時代的社會政治狀況。
《白氏長慶集》中收錄白居易諷喻、閑適、感傷、雜律四類兩千八百余首。《新樂府》組詩,包括《觀刈麥》《賣炭翁》《杜陵叟》等基本都為體察世情、刺喻當時。白居易著重自擬新題,感事言之,在諷喻詩的選材方面頗有老杜風范。白居易將目光放在民生疾苦上,以當時常事常情為主要內容。白居易《新樂府》中所表現的為建邊工濫征兵勇,庶民保命自斫一臂的殘酷現實,冒死從吐蕃逃回中原卻被當做吐蕃人流放的縛戎人悲劇命運等等牽涉時事戰爭的場景,包括戰火中百姓的命運疾苦,抨擊黑暗的社會現實,揭露統治者的生活腐化以及軍閥胥吏的橫征暴斂、巧取豪奪。白居易鮮明地提出“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新樂府》五十首是白居易從詩歌美刺的角度,對當時政治制度社會問題的一系列看法。元白詩派中,白居易觀念最為鮮明突出,主張詩“為君為臣為民為物為事而作,不為文而作也”(《新樂府序》)。他強調的是詩歌的政治與社會功能,所以他的詩歌創作積極反映現實,勇于揭露現實中的矛盾,欲肩負起“救濟人病,裨補時闕”的重任。
(二)語言坦易
惠洪《冷齋夜話》載:“白樂天每作詩,令老嫗解之,問曰,解否?嫗曰,解,則錄之,不解,則易之。” 元稹也說:“然而二十年間,禁省、觀寺、郵候墻壁之上無不書,王公妾婦、牛童馬走之口無不道,至于繕寫模勒,玄賣于市井,或持之以交酒茗者,處處皆是。”
元白詩派詩人注重比興的運用。《秦中吟》組詩中《重賦》、《傷宅》等,節律簡練,開篇直接點明題意,開門見山:“厚地植桑麻,所要濟生民。生民理布帛,所求活一身。身外充征賦,上以奉君親……奪我身上暖,買爾眼前恩。進入瓊林庫,歲久化為塵!”語言明白如話,淺白易讀,也正是這樣直言不諱,更利落地揭露出社會弊病膿瘡,一針見血指出本意在推行仁政、為民解憂的賦稅制度,在當時由于官吏欺民以媚上,墮民本求上恩。全篇以農民的口吻敘述,雖然質樸明白,不甚雕琢,但字字血淚,句句犀利,給人以強烈的沖擊和震撼。
詩人們不僅矚目于現實社會的黑暗,也投射到個人官場浮沉的經歷。元稹和白居易二人同作《放言五首》組詩,根據自己的經歷縱抒己見,以通俗的語言說明對于社會正式的態度并對世人予以告誡。白詩其三中“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兩句,淺顯卻耐人尋味。同樣直白快意,元稹的《放言》更側重個人情緒的表達,“五斗解酲猶恨少, 十分飛盞未嫌多。眼前仇敵都休問,身外功名一任他。”
同樣,白居易的閑適詩也平易質樸,明快練達,“紅袖織綾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尤為典型的屬《問劉十九》:“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質樸懇切,語意真誠,更易見拳拳心意。
(三)情感明白
王若虛《滹南詩話》中評價:“樂天之詩,情致曲盡,入人肝脾,隨物賦形,所在充滿,殞與元氣相侔;至長韻大篇,動數百千言,而順適愜當,句句如一,無爭能牽強之態,此豈捻斷吟須悲鳴口吻者之所能至哉!而世或以淺易輕之,蓋不足而言矣。”正是在于語言的明白流暢,歌詩時事關聯性緊密,元白的作品情感才抒泄徹底,讓人有更為直接的共情性。通俗化的語言和時效性的事件,使得元白詩篇即便有個人主觀發聲的類別,也更容易照應他人的生活經歷,將情感通過語言直接注入讀者的思想,與對方的經歷感悟融合。
元稹《遣悲懷三首》為悼念亡妻韋氏所作,其中“貧賤夫妻百事哀”、“報答平生未展眉”言辭懇切,對于亡妻的懷念,以及愧疚、憐惜等情緒溢于言表。其中并無過多言語修飾,言簡意賅地敘述自己與妻子的生活情狀,苦情苦景,今昔對比。元稹始終在表達自己福薄無妻無子,妻子。金枝玉葉嫁給自己任勞任怨,只有共苦未曾同甘。元稹語調平淡,卻椎心泣血,包含對于命運人生的無奈,為妻子感到委屈和自責。
白居易的閑適詩則多為明快悠然,平和恬淡。《常樂里閑居偶題十六韻》則直接表現出的是對于閑居生活的滿足,簡單幾筆將生活環境描寫清楚,就直白的語言將淡泊平和的韻味融合,言有盡而意無窮。
二、政治理念
白居易在《與元九書》中提到:“仆志在兼濟,行在獨善,奉而始終則為道,言而發明則為詩,謂之諷喻詩,兼濟之志也;謂之閑適詩,獨善之義也。”可以說,某種程度上個人的政治理念極大程度上影響了元白詩派詩人的詩歌創作以及其詩歌創作的內容和方法的形成。白居易所處當時,民生凋敝,政治腐敗,軍閥官吏苛捐雜稅橫征暴斂,內憂外患。身在仕途的白居易對官僚政治弊病有為直觀的見解體會。“善與惡始系于君,興與亡終系于人也”白居易進一步提出吏治改革的主張,同時對于詩歌也提出自己的觀念。白居易在諸多作品中強調詩歌形式應用來反映各種社會問題,宣傳政治主張,即以詩歌為政治工具,在呈寫社會現狀的同時,發聲于上,制造聲勢,引起百姓的共鳴,并通過樂府詩歌吟唱的形式廣為播傳,以期改觀。“設如‘北風其涼,假風以刺威虐;‘雨雪霏霏,因雪以愍征役;‘棠棣之華,感華以諷兄弟;‘采采芣苡,美草以樂有子也。皆興發于此而義歸于彼。反是者,可乎哉!然則‘余霞散成綺,澄江凈如練,‘歸花先委露,別葉乍辭風之什,麗則麗矣,吾不知其所諷焉。故仆所謂嘲風雪、弄花草而已。于時六義盡去矣。”
三、結語
清人王士禎在其《蠶尾文》中論:“唐人詩之多者,除李白、杜甫外,惟退之、樂天為最。……樂天詩可選者少,不可選者多,存其可者亦難”、“白樂天論詩,多不可解。如劉夢得‘雪里高山頭白早,海中仙果子生遲,‘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等句,最為下劣。而樂天乃極賞歡……元、白二集瑕瑜錯陳,持擇須慎,初學人尤不可觀之。白古詩晚歲重復,十而七八。絕句作眼前景語,卻往往入妙。如‘上得籃輿未能去,春風敷水店門前,‘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之類,似出率易,而風趣復非雕琢可及。”事實上,元白詩派的詩人正是以老練直白的筆法,記錄當時政治社會民生情況,進而通過文章詩歌達到一定政治傳播目的。元白詩派的通俗化,不僅僅是詩人們對于詩歌理論獨創的風格和體系,更是文章歌詩作為思想傳播工具所“自覺”的體現,可以說在這一時期,詩歌的“用”——大體可概括為社會屬性——被發掘并發展。在以白居易、元稹等人的帶領下,詩歌在開辟新的發展道路同時,中唐詩文也終在復古之外更振作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