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艾嘉
在不同的公共場合聽別人聊天是件很好玩的事,也是做編劇可以用來練習編故事的方法之一。
前幾天,我在廁所里排隊,突然身后兩個女生大聲地在說:
“現在越晚結婚就越貴。”
“是啊!每一年都貴上幾個Percent。”
“所以要結婚就早一點結,不然就結不了婚。”
“對啊!我姐姐就是拖了半年,結果發覺結婚需要用到的所有東西都漲價了,于是繼續拖啊拖,一直到現在還沒結婚。”
很可惜此刻我就得進廁所了,雖然我很想知道如果物價一直上漲,這些女生會不會不結婚了,或是為了要早點兒結婚就匆匆找個人嫁了。結婚原來跟通貨膨脹的關系大過跟愛情的關系!
這是標準的現代人的對話。
我常常把一些聽來的對白放在我的劇本里,這些都是精彩而有共鳴的對話。中文對白是最難寫的一環,尤其是臺灣的國語文藝片,總令人感覺文謅謅的,不夠生活化。
對于這個問題,我曾請教過一位白話造詣高深的作家。作家分析說,因為國語是統一語言,必然偏官腔,好聽,但就是顯得客氣,甚至有點兒虛情假意,所以近年來看港片也回歸到要看廣東話版本。臺灣的本土閩南語令觀眾感到真實和親切,地方色彩首先就由方言開始。
多數用國語發聲的電影常常歸類于時裝文藝偶像電影。西方的語言是有節奏、有規律的,而中文是有調性的。如果一不小心沒有處理好,包括對白寫得不好,演員掌握過多或過少都會對電影的質量有影響。
我迄今為止也沒有找到一個更好的解決辦法,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少用對白。有時候拍了一大段對話,最后都給剪掉了。不說好過說,非得說的才說,還得演員說得好聽,真不容易啊!
我這種偷聽的習慣是很自然地養成的,我老公常笑我是“狗耳朵”。我坐在地鐵上﹑醫院里以及其他任何地方,聽到一些對話后就會開始猜測那些人的關系、家庭背景、性格、目前的狀況以及之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當然,關于他們之前或之后的事情多數是我編的,我可以越編越有趣,興奮半天。如果我記得把它寫下來,很可能某一段就會出現在某部戲里。忘記寫的就逐漸模糊,直到有一天在類似的情境下又聽到類似的對白,一些庫存的畫面閃現,然后我又可以開始繼續往下編故事了。
如果遇見我坐在你附近,你說話的時候最好當心些,因為你們的只言片語就是我最好的資源啊!
(摘自《輕描淡寫》上海人民出版社 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