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臉

荒木經惟

我的拍攝是從拍肖像開始的。

20世紀60年代，我在電通工作。公司位于銀座，所以我總是下午外出去拍攝銀座一帶的女人的臉。那時的銀座如同鋪了紅地毯似的，濃妝艷抹的女人們扭搭扭搭地走著，當然，實際上鋪的是有軌電車的軌道。我偷偷地拍著那些形色各異的女人，覺得不矯揉造作的本色的表情最好看。

人的臉最能夠反映那個時代、那個時期、那個時間里的人“本質般的東西”。需要強調的是臉，并非乳房或者胯下。乳房充其量只有大小、乳頭的顏色、乳房是下垂的還是挺著的之類的區別，雖然細究起來也挺復雜，但是比起面部表情的復雜性來就小巫見大巫了。由于這個緣故，即便我在拍裸體照，最后也要拍臉。

要說終極的裸體，還是臉。因為臉平常就是裸露的狀態，所以人們才會意識不到，其實只有臉才是肉體中最羞恥的部位，比如人們說“討厭，多不好意思啊”時會用手遮住臉。

曾經我常拍下遇到的人的臉，給人家算性格或搞些解夢之類的把戲。這很簡單，在給人拍照的時候，或是通過拍下的寫真自然就能看出那個人的生活軌跡什么的。過往也好，現在也好，全都會出現在臉上，仔細觀察他們，你就會漸漸明白好的面孔是什么樣的，于是自己的面孔也會逐漸得到磨煉。

我拍臉的時候會不停地按快門。為了把我一直在注視對方的意思傳達給對方，我認為快門的聲音是必須的。我嘴里不停地說“漂亮，漂亮，漂亮”，或是連續按動快門，這樣一來，對方的表情就變得熠熠生輝了。這是我的一個竅門，若拿平時的生活來打比方，就相當于相互體諒著過日子。

（摘自《表情不錯的人》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