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兵
1960年,王國權大使從德意志民主共和國回國休假,期間曾去看望老友鄧拓,鄧拓送了王國權條幅一幀。王國權請榮寶齋裱好后掛在書房,其詩云:故人持節去東歐,國際風云筆底收。史普銳河看逝水,折沖樽俎幾春秋。這首詩里的8個字道出了外交官的特質:在“國際風云”中“折沖樽俎”。周恩來總理曾形象地稱中國外交官為“文裝解放軍”,更深一層地揭示了中國外交官身負維護祖國尊嚴和利益的莊嚴使命的特質。
中蘇建交:兩國外長相互致電承認
1949年3月中共七屆二中全會后,新中國與外國建交的問題被提上議事日程。當年夏天,毛澤東派劉少奇秘密赴蘇會見斯大林,探討中蘇相互承認事宜。會談中,斯大林問劉少奇中共打算什么時候宣布成立中央政府。劉少奇回答,1950年1月1日。斯大林認為,黨不能代替政府,無政府狀態不能太久,否則容易被外人干涉。劉少奇立刻提出,新中國成立后,能否在國際上得到承認?斯大林很干脆,蘇聯堅決支持。毛澤東聽了劉少奇匯報后,決定于1949年10月1日宣布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就在新中國成立的第二天,蘇聯外交部副部長葛羅米柯即致電周恩來外長,蘇聯政府決定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外交關系,并互派大使。10月3日,剛出任總理兼外長的周恩來給蘇聯政府回電,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熱忱歡迎立即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與蘇聯之間的外交關系,并互派大使。當日,蘇聯即任命尼·瓦·羅申為首任駐華特命全權大使,中方則任命新華社常駐莫斯科記者戈寶權為中國駐蘇聯大使館參贊兼臨時代辦,著手籌建大使館。
此前的10月2日,葛羅米柯召見了國民黨廣州政府駐莫斯科“大使館”代辦,向他遞交了一份聲明:由于在中國發生的事件已造成中國軍事、政治與社會生活深刻變化的結果,中華人民共和國業已成立,中國中央人民政府已經組成,位于廣州的閻錫山先生的政府(當時閻錫山為國民黨政府行政院院長)已停止在中國行使權力,并已變成省政府而失去代表中國與外國保持外交關系的可能性。莫斯科考慮到所有這些情況,認為與廣州的外交關系已經斷絕,并已決定自廣州召回其外交代表。
10月4日,周恩來外長指示戈寶權代辦,迅速向國民黨駐莫斯科大使館“代辦”(原國民黨政府駐蘇聯大使蔣廷黻已經撤往歐洲)發布如下命令: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宣告成立,中央人民政府已經取得蘇聯政府的承認。蘇聯與廣州閻錫山政府已經斷絕外交關系,中央人民政府即將派遣大使來莫斯科,并將派領事至蘇聯各地接管中國大使館和領事館。你及原國民黨政府駐蘇聯大使館和駐各地領事館的一切工作人員必須負責保管中國大使館與各領事館的檔案、資料和一切財產,安心聽候接管。為了祖國的利益,我認為你應當這樣做。如有破壞或遷移行為,中央人民政府當追究責任,并予以法辦。中央人民政府現已任命戈寶權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駐蘇聯大使館參贊并兼臨時代辦,責成戈寶權代辦即日前往中國駐蘇聯大使館洽商保管和接收事宜。我希望你及原大使館的人員對此令立即答復,并告如何執行此電令的意見。戈寶權到達大使館后,向國民黨使館人員宣讀了周恩來外長命令,即刻接收大使館,并著手中華人民共和國大使館的籌建工作。1933年12月,國民黨政府同蘇聯建立外交關系,1934年在莫斯科建立大使館,館舍是當年蘇聯贈送給孫中山先生的一幢18世紀的別墅式建筑。
新中國首位駐蘇聯大使是王稼祥。值得一提的是,王在新中國大使行列中,創造了3個第一:新中國第一位駐外大使,第一位由毛澤東欽點的大使,第一位手持共和國元首親筆簽名并加蓋私章的國書的大使。他還有3個唯一:唯一一位由周恩來外長到前門火車站送行的大使,惟一一位由人民日報發表社論壯行的大使和惟一一位手持毛澤東致斯大林親筆信赴任的大使。在毛澤東心目中,王稼祥是中國首位駐蘇聯大使的不二人選,唯有此人,斯大林和毛澤東兩人都信得過。王稼祥上世紀20年代曾在蘇聯學習;30年代被中共派往蘇聯出任共產國際代表;1949年夏陪同劉少奇秘密訪蘇,并作為“內定大使”,多次到國民黨政府原駐蘇聯大使館察看,準備日后接管工作。還有一點尤為重要:斯大林曾先后指派王明、博古、洛甫(張聞天)三位(他們皆在蘇留學過)“國際派”領導中共,但都不成功。1938年秋,斯大林派人到延安宣布指示,其中談到,國際認為中共的政治路線是正確的,今后中共要在毛澤東為首領導下,解決領導機關中的問題。而受命傳達斯大林指示的不是別人,正是王稼祥。
由于蘇聯“老大哥”帶頭,保加利亞、羅馬尼亞、朝鮮、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波蘭、蒙古、德意志民主共和國、阿爾巴尼亞和越南等隨后相繼與新中國建交。
中波建交:仿照“老大哥”模式
中國和波蘭建交,完全仿照與蘇聯“老大哥”模式。1949年10月7日,中波兩國通過相互致電的方式建交,并互派大使。
此前,原國民黨駐波蘭使館臨時代辦姜治方順應潮流,已棄暗投明。姜治方時任三秘,負責對外聯絡,同波蘭外交部遠東司關系密切。1949年初,國民黨政權全面崩潰,館員人心惶惶,姜治方遂萌發了起義念頭。姜治方在使團中有一位意共黨員的朋友,他支持姜治方的選擇,并主動表示可將姜的意愿告知波外交部。9月,國民黨政府調代辦回國,并任命姜為臨時代辦。10月2日,波蘭外交部召見姜治方,宣布波蘭政府正式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并于當日起斷絕與國民黨政府的外交關系。10月3日,姜治方去波外交部會見遠東司司長,正式表示脫離國民黨政府,同時還表示,他要去瑞士銀行取回國民黨外交部匯款6000美元后,再公開宣布起義。波蘭遠東司司長欣然允諾。10月7日,姜治方取款歸來,即去波蘭外交部申請代發起義聲明,波方考慮到如此做法可能授人以柄,遂讓他自己去電報局發普通商用電報。波方以此文為依據,給予姜及其家屬外交豁免權。正因波方的這一安排,姜治方才得以在安全的環境下,對館舍、文件、書籍、家具等妥善加以保管,就連汽車也完好無損,為新中國首任駐波蘭大使彭明治將軍赴任,做了盡可能周到的準備。1950年8月,彭明治大使到任,姜治方作為留任人員在使館工作一年,后于1951年奉命回國。
從這件事情中不難看出,早在新中國宣告成立前,波方實際上已做好了同國民黨政府斷交的準備,并對起義人員千方百計地給予保護,充分體現了波蘭政府對新中國的友好和支持。
中埃建交:非洲及阿拉伯國家之首
埃及是首個非洲同中國建交的國家,也是首個阿拉伯世界同中國建交的國家。
中國與埃及兩大文明古國早在3000年前就有交往,西漢張騫通西域后交往增多。據《后漢書》記載,公元120年,西海(即埃及亞歷山大城)雜技和魔術演員抵達洛陽登臺表演。埃及天文地理學家托勒密在其《地理志》(約公元150年)中稱中國為秦尼國或賽里斯國。1942年,兩國建立正式外交關系,1948年把公使館升格為大使館。
1955年4月,第一次亞非會議在印尼萬隆召開,中國代表團為會議的成功召開做出了杰出貢獻。周恩來總理卓越的外交才能和人格魅力傾倒了許多與會者,他也在這次會議上結交了兩位終身朋友,一位是埃及總統納賽爾,另一位是柬埔寨的西哈努克親王。通過與周總理的交往,納賽爾對中國有了新的認識。兩人商定,從貿易開始,先互設商務代表處,逐步實現兩國關系正常化。同年4月,埃及工商部長率貿易代表團訪華,與中方簽訂了政府間貿易協定,并相互給予最惠國待遇;同時確定互設官方商務代表處,該代表處享有外交特權。當時埃及尚未與臺灣斷交,此舉系作為建立正式外交關系的第一步,也是中國外交史上的一個創舉。1956年1月,中國駐埃及商務代表處正式建立。繼而,埃及也同樣在中國建立了商務代表處。同年3月,中國外貿部長訪埃,并在開羅舉辦了大型商品展覽。就在這一年,中國進口埃及棉花價值1000萬英鎊,并用現匯支付590萬英鎊。這是埃及歷史上最大的棉花出口,也是我國對埃及的極大支持。1956年5月16日,埃及政府宣布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同時與臺灣斷交。5月17日,中國外交部發表聲明,歡迎埃及政府的決定。5月30日,中埃發表聯合公報,宣布建交。不久,中國即派出外交部部長助理陳家康為首任駐埃及大使,從此開啟了中國同阿拉伯和非洲國家的建交進程。到1966年的10年間,中國先后與埃及、敘利亞、也門、伊拉克、摩洛哥、阿爾及利亞、蘇丹、索馬里、突尼斯和毛里塔尼亞等10國建交。
中幾、中加(納)、中馬建交:許多意想不到
1958年,法國總統戴高樂提出建立“法蘭西共同體”計劃,要求法國在西非的幾個殖民地舉行公民投票是否愿意參加“共同體”。當年9月,幾內亞唯一投了反對票,塞古·杜爾當選為首任幾內亞總統兼外長,同年10月2日宣布獨立,成立幾內亞共和國。當時作為新華社記者的王殊被總社派往南部非洲國家開展工作,并適時建立分社。1959年3月,王殊受總社委派,去幾內亞出席獨立后的民主黨首次代表大會。會后,王殊采訪了杜爾總統,并在幾順利建立了新華社分社。同時,中國政府應幾政府吁請捐贈了一千噸大米。杜爾有意同中國建交,但迫于西方壓力,猶豫不定。在去美訪問一無所獲數月后,杜爾派教育部長巴里·迪亞萬杜出席我國國慶活動,并授權他于1959年10月4日同我國簽署了建交聯合公報。不久,我國即派柯華任駐幾內亞首任大使。
1960年9月,杜爾應國家主席劉少奇邀請訪華。這是有史以來第一位非洲國家元首訪華,受到中國黨政高層領導的高度重視。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分別會晤杜爾,進行了長時間的友好交談,還簽訂了《中幾友好條約》和兩個經貿協議。這次訪問有個細節很值得玩味:周總理同杜爾會談時,服務員將一盤圓圓的新鮮可可果擺在杜爾面前。杜爾十分驚奇:難道中國也產這種果?這個驚喜的導演不是別人,正是柯華大使。為了讓非洲貴賓到中國后有賓至如歸的感覺,他特意買了一箱可可果帶回國內。杜爾受到如此細心熱情的招待和大小國家一律平等的尊重,使他更認定了中國是非洲人民最可信賴的朋友。
后來,柯華把一部分可可果送給云南西雙版納植物研究所試種,獲得成功。當非洲使節去云南旅行時,意外地嘗到了可可果,其欣喜之情可以想見。
1960年7月1日,柯華作為中國政府代表出席加納共和國獨立慶典。慶典結束后,恩克魯瑪總統接見了柯華,并坦言:發展兩國友好關系的最好辦法是互設大使館。柯華雖有預感,但沒想到總統如此坦誠直率,便問道:“閣下認為什么時候合適呢?”“Immediately(立刻)!”柯華立刻答應。當晚,總統派外交部長阿·阿杰伊到柯華所住的旅館商談建交事宜。柯華建議外長先草擬一份建交公報稿,外長順手從桌上的報紙撕下一段空白邊條,不到10分鐘,公報草稿寫就了,可見他是胸有成竹。柯華看后,提出增加一句:加納政府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合法政府,臺灣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外長表示完全同意,唰唰唰一字不漏地加上了。當場,二人就在這報紙邊條上簽了字。然后,阿杰伊帶走草稿,回去打印成正式文件。雙方同時商定,1960年7月5日,兩國在各自首都同時宣布中加建交。
從表面看,中加建交只用了不到一刻鐘。實際上它是經過了幾年的醞釀,中間經過了許多人的艱辛努力,才出現這一“奇跡”。中國首任駐加納大使是黃華。
1960年9月22日,馬里共和國宣告成立。周總理接到馬里獨立的電報后,即派柯華作為特使,去馬里參加獨立慶典,并相機推動建交事宜。當時,馬里怕在聯合國擁有席位的臺灣當局對它申請加入聯合國行使否決權,對馬里獨立不利,故在與中國建交問題上未明確表態。9月29日,聯合國接納馬里為聯合國成員。10月4日,馬里總統致電周總理,聲明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愿意同中國建立外交關系,不同臺灣當局建立外交關系。國內立即將此情況電告柯華。同時,新華社立刻派王殊打前站。王殊抵達馬里后第二天總統接見了他,說馬里獨立后,受到很大壓力,經濟困難,但決心維護民族獨立。馬里對中國懷著友好感情,愿意立即與中國建交,希望盡快派代表來談。當王殊提及有臺灣代表在馬里活動時,總統明確表示“立即趕他走”。王殊表示,立即返回幾內亞,向柯華大使報告。
10月22日,王殊隨柯華第三次來到馬里。10月24日,凱塔總統接見柯華。隨后,柯華同馬里外交部秘書長舉行會談。秘書長表示,對于中馬建交問題,請閣下給我寫封信,我給你回信,雙方交換信件,就構成了我們兩國的建交協議。明天上午10時,我們交換信件。25日上午10時,柯華按時來到總統府,凱塔總統在大門口迎接他。雙方交換信件后,進入談判階段,很快達成一致。簽字儀式非常隆重,馬里政府所有高級官員都出席了。隨后,雙方商定10月27日格林威治時間13時,在北京和巴馬科同時發表兩國建交公報。
不久,早年曾任馮玉祥將軍秘書,后任新中國外交部辦公廳副主任的賴亞力出任中國首任駐馬里大使。
中古建交:《哈瓦那宣言》
1959年1月1日,卡斯特羅率起義軍推翻了親美的巴蒂斯塔獨裁統治,建立了革命政府。正像卡斯特羅說的那樣:“本國反動派被我們打垮了,美國佬還是不讓我們古巴人獨立、自由地生活,千方百計要搞垮革命政權,我們只好奉陪到底。”原來,勝利不久,卡斯特羅總理即去美國訪問,但艾森豪威爾總統沒有接見他,只派副總統尼克松同他見面。卡斯特羅很不悅,他明白,美國妄想壓古巴新領導人就范,繼續像以往那樣聽命于美國。回國后,他立即下令,沒收在古巴的美資企業。關鍵時刻,蘇聯和中國都對年輕的共和國伸出了援手。
1960年7月,應古巴邀請,中國派出了第一個官方貿易代表團訪古。此前,新華社派出曾濤等人作為非正式的官方代表,已于當年3月抵古,他們為打開中古關系做了許多鋪墊。
當年9月2日,古巴政府宣布全國人民大會在哈瓦那革命廣場舉行。各國駐古使節和代表處人員都應邀出席,曾濤作為中國代表坐在主席臺第一排離主講人很近的地方。
上午11時,卡斯特羅總理走上講臺,發表了著名的《哈瓦那宣言》。這是一篇檄文,矛頭直指干涉新生共和國的美國。講演中,卡斯特羅忽然提高聲音問道:“古巴革命政府愿意提請古巴人民考慮,是否愿意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外交關系?”近百萬民眾揮舞雙手吼道:“愿意!愿意!”這時,卡斯特羅把坐在近旁的中國代表曾濤拉上講臺,兩人手挽著手高高舉起。卡斯特羅鄭重介紹道:“中國代表就在這兒。”會場響起排山倒海的吼聲和掌聲。卡斯特羅舉起右手向全體人民宣布:“從現在起,古巴政府廢除同臺灣國民黨的外交關系,臺灣代表馬上離開古巴。”全場高呼:“中國!中國!”《宣言》中關于中古建交一段文字如下:“從現在起,(古巴)運用它的主權和自由意志向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表示,愿意在兩國之間建立外交關系。為此,斷絕到今天為止古巴還和臺灣——美國第七艦隊支持下的傀儡政府保持的關系。”會后,古巴外交部把臺灣當局的劉馭萬“大使”傳至外交部,限令他7天內離開哈瓦那。9月9日,曾濤被授權代表中國政府與古巴政府代表就兩國建交的各方面問題舉行會談。經兩國政府批準建交文本后,9月28日中古雙方同時發表了建交公報。
《哈瓦那宣言》是古巴人民的反帝宣言,也是中古兩國人民友好的宣言。中國首任駐古巴大使申健也是一位傳奇人物,1938至1947年秘密打入胡宗南集團內部,為我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立下了汗馬功勞,是“后三杰”之一,另二人為熊向暉和陳忠經。申健大使去古巴赴任還經歷了一番風險。1960年12月,申健夫婦等5人離京,途經莫斯科、布拉格、蘇黎世,于12月27日換乘荷蘭航空公司飛機飛往哈瓦那。當飛機飛臨哈瓦那國際機場上空時,大霧彌漫,看不到跑道,無法降落。機組人員告知申健一行,只能到備降機場——美國邁阿密機場降落。申健聞聽,焦慮萬分。新中國首任駐古巴大使出現在敵對國機場,其結果不堪設想。申健大使明確說明飛機不能降邁阿密,同時準備銷毀隨身攜帶的文件。荷航十分理解中國大使的處境,決定不改航向,最后在完全看不清機場跑道的危險情況下,憑借地面雷達指揮實行盲降,終于沖出濃霧,安全降落,避免了一場外交麻煩。
中法建交:外交核爆炸
1963年10月21日,法國前總理埃德加·富爾帶著法國總統戴高樂的親筆信,以私人身份訪華。事前他曾同我國駐瑞士大使說:“此行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戴高樂。”兩天后,周恩來總理會見了這位“特使”。富爾開門見山地說,法國元首戴高樂將軍希望同中國領導人就兩國關系問題進行會談,他就是代表總統來的。周總理問,中法建交,法臺關系是一個困難,此外還有什么?富爾當即表示,戴高樂總統是以勇敢的精神、歷史的眼光來考慮這個問題的。盡管這樣做會受到蘇美的指責,但法國“奉行獨立政策,不需要征求蘇美意見,自己可以做決定”。關于建交的具體步驟,他表示,14年來法國一直未承認中國,這是個錯誤,現在應當由法方邁出第一步。法國準備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承認只有一個中國,但希望中國不要堅持法國先主動同臺灣斷交。中法兩國無條件建交,就意味和等于法國政府斷絕同臺灣的外交關系。這一表述,實質上是回避公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合法政府和反對“兩個中國”。戴高樂不愿意在建交問題上給人以法國有求于中國的印象。周總理明確指出,法國可以從與中國完全平等的地位出發,在以下三種方式中任選其一:(一)全建交方式,如瑞士和北歐諸國那樣,先同臺灣斷交,然后同中國建交;(二)半建交方式;(三)暫緩建交。富爾表示,戴高樂期待法中立即建立正常的外交關系,絕不仿效英國拖泥帶水的半建交方式,也不想等待。但周總理明確表示,中法都是有自尊心和奉行獨立政策的國家,中國反對“兩個中國”的立場是不能動搖的。臺灣問題解決前,不能建立外交關系和互換大使,但可以建立非正式關系,如設立貿易代表機構,半官方的、民間的皆可。但由于富爾堅持無條件建交立場,使中法建交談判陷入僵局。幾天后,第二階段談判由北京改在上海舉行。考慮到中法建交有利于打破美國和國際反華勢力對中國的封鎖、包圍,也有利于反對美蘇壟斷世界事務的圖謀,且有利于發展中國同西方發達國家的關系,中國在堅持反對“兩個中國”的原則立場同時,對建交步驟采取了變通辦法,即“直接建交”方案:不要求法方先宣布同臺灣斷交,而是以內部默契來處理法臺關系,即雙方就法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合法政府并承擔相應義務的前提下,采取先宣布建交,從而導致法臺斷交。富爾見到這一方案,表示可以接受。同年11月2日,中方以“周恩來總理談話要點”的形式,向富爾提交了中法建交方案稿。周恩來總理和富爾分別在直接建交方案上簽了字。富爾申明,他的簽字是非正式的,待戴高樂將軍最后拍板。戴高樂批準建交方案后,同年12月12日,雙方代表在瑞士進行正式談判。法方代表提出,將原來商定的互換照會改為發表法中建交聯合公報或各自發表內容相同的公報。中方為照顧法方意愿,采取聯合公報形式宣布建交。公報中應有“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人民唯一的合法政府”一句,法方對此措辭難以接受,中方決定刪去此句,但中國政府將對外發表上述解釋,法方則以默認的方式加以確認。關于互換大使時間問題,法方擔心臺灣不采取主動斷交,導致中方改變初衷,屆時不派大使,將使戴高樂在外交和政治上陷于被動。故法方強烈要求在聯合公報中寫明“三個月內任命大使”。雙方商定于1964年1月27日在兩國首都同時發表聯合公報:“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法蘭西共和國政府一致決定建立外交關系,兩國政府為此商定在三個月內任命大使。”
次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就中法建交發表聲明:“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作為代表全中國人民的唯一合法政府同法國政府談判并且達成兩國建交協議的。”重申“臺灣是中國的領土,任何把臺灣從中國版圖割裂出去或者制造‘兩個中國的企圖都是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決不能同意的。”
1964年2月6日,戴高樂手諭:“從國際法的觀點看,只有一個中國,既然我們與北京政府協議建立正常的大使級外交關系,我們就認為北京政府是中國政府。對我們來說,有理由不承認臺北代表機構的外交地位,并盡快向其告知此意。”2月10日,法國政府正式通知臺灣當局駐巴黎的“外交代表”:一俟北京外交人員抵達巴黎,臺灣外交代表機構就將失去其存在的理由。迫于形勢,臺灣當局不得不在同一天宣布同法國斷絕外交關系,并撤銷其駐巴黎的外交代表機構。中法信守承諾,在3個月內任命大使。中國首任駐法大使黃鎮于1964年6月2日到任。
中法建交堪稱建交談判藝術的杰作和外交史上的一大創舉。它在堅持原則性與靈活性的高度統一方面為我們外交界后人樹立了一個極好的榜樣;而中法建交的轟動效應更堪稱外交核爆炸。
中加建交:“交了美國后院的朋友”
2月是瑞典斯德哥爾摩最冷的月份,使館區附近的一個公園和一塊運動場地是各國外交官們常去滑冰、堆雪人兒、做冰雕或打雪仗的好去處。1969年2月3日,身穿運動服的加拿大駐瑞典使館參贊埃德蒙背著一雙冰鞋,在冰場周圍徘徊,明顯是在等人。但塊兩個小時了,他要等的人連影也沒有。
埃德蒙略懂中文,此次受命,希望在“不經意”間碰上中國駐瑞典大使館的外交官,以便傳達一條重要信息。可是,沒有如愿。無奈,加拿大駐瑞典大使安德魯決定,讓埃德蒙直接給中國駐瑞典大使館打電話。埃德蒙撥通電話后,一字一頓地對使館值班人員說:“我奉上級之命,希望同貴館外交官接觸,傳達一條重要信息:加拿大政府已經決定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并與之建立外交關系。”與此同時,加拿大外長夏普在議會的一次大會上宣布:“我已經指示加拿大駐瑞典大使館同中國方面進行接觸,轉達加拿大政府關于兩國在方便的時間和地點談判兩國關系問題的建議。”
當時,中國正處于“文革”期間,經歷著與世隔絕的混亂狀態;而國際上,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反華勢力還十分猖獗。剛上臺不久的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在這一時刻,要改變加拿大的對華政策。1968年5月,他在回答報界采訪時說:“在對華關系上,加拿大已等待美國15個年頭了。”他要干一些“美國不同意,同時也不喜歡的事,就算是老虎尾巴,我也要摸它一下!”
1969年5月20日,中加開始正式建交談判,共15輪,前后持續一年半。中方代表是中國駐瑞典大使王棟,加方代表為加拿大駐瑞典女大使瑪格爾。從第五輪開始,談判進入對建交公報文稿的討論。其間,由于加方在1969年底聯大表決中國代表權提案時,追隨了美國,中方立即做出反應,對中加建交談判“冷處理”長達5個月,直到1970年6月才又恢復談判。加方意識到臺灣問題確系中國的核心利益,因此建議仿效中法建交模式,只提決定建交和互派大使。中方強調說:“鑒于加方過去關于臺灣問題的錯誤言論,為確認雙方的協議立場,以正視聽,建交公報在文字上應該明確地體現出建交原則。”瑪格爾大使表示,不再堅持涉及“兩個中國”“一中一臺”的錯誤主張;但在公報上將臺灣問題說成是“領土界限問題”,堅持寫“承認而不涉及領土范圍”等文字。經中方反復工作,最后雙方對建交公報立場逐漸趨同。同年9月17日,在第14輪磋商后雙方達成了建交協議。10月7日,第15輪磋商共同確定了建交公報文本。10月10日雙方代表終于在建交公報上簽字。10月13日,各自在首都同時發表了中加建交公報。
中加建交公報主要內容如下:(一)自1970年10月13日起兩國政府互相承認并決定兩國建立外交關系;(二)中國政府重申臺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加拿大政府注意到中國政府的這一立場;(三)加拿大政府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為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四)兩國建交后的6個月內互派大使。公報(二)的“注意到”是加方案中原有的措辭,后被普遍說成的“加拿大方式”。
會談過程中,周總理考慮到特魯多政府承認中國所須承受的美國壓力,以及其在實行獨立外交政策時所顯示的抵制美國壓力的力量,因此同意在建交公報中堅持“一個中國”原則立場的同時,靈活接受加方闡述的方式,這就是新中國建交史上獨特的“加拿大方式”。毛澤東主席得知中加建交談判達成一致后說,我們在美國的后院也交上朋友了。
加拿大是繼英國和法國之后,正式承認新中國的第三個重要的西方國家,也是“文革”期間第一個正式承認新中國的西方國家,影響非常大,被譽為上世紀70年代的“報春花”。此后,不少西方國家效仿“加拿大方式”,陸續與中國建交:同年11月6日,意大利與中國建交;12月15日,智利與中國建交。進入1971年,奧地利、土耳其先后與中國建交。這在國際上掀起了一個承認新中國的高潮。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