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悅
在整個侵華戰爭期間,日本報界充分發揮其輿論導向功能,尤其是在九一八事變前后,更是積極協助當局進行國民共識動員以統一國民的意志,“為推進戰爭,自覺地發揮了蠱惑民眾的功效”,成為侵略戰爭迅速擴大的助燃劑。
鼓吹“滿蒙生命線論”和“滿蒙危機論”,煽動戰爭狂熱
九一八事變前,諸如“滿蒙是日本生命線”“滿蒙非中國領土”“武裝占領滿蒙”等為武裝入侵中國東北而制造的輿論便紛紛出籠,并受到日本軍方的格外吹捧。
當時的《滿洲日日新聞》大力鼓吹“滿蒙”的重要性,稱“滿蒙在日本國防上及國民經濟生存上是極其重要的”,并稱日本在該地區推行的“保境安民”政策“并非是干涉內政,而是為了保護該地區和居民的和平與幸福”。《大阪朝日新聞》也發表社論稱,“滿蒙問題”是左右日本經濟的關鍵,“該問題就世界關系來看或許微不足道,但就我國來說則至關重要。”基于這種謬論,日本輿論大肆鼓吹“滿蒙分離論”,主張將“滿蒙”從中國分離出去,宣稱“滿蒙本質是與支那本部不同的地方”。
大通線和吉海線建成后,“滿鐵”的經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沖擊,日本借此大肆鼓吹“滿蒙危機論”。《大阪朝日新聞》發表社論稱,“滿鐵是我滿蒙政策的核心,同時也是我國在滿蒙特殊地位的根本。支那方面對具有特殊地位、意義重大的滿鐵以及以滿鐵為中心的我國滿蒙鐵道政策的攻勢性壓迫日漸嚴重。此形勢在東北四省的王者張學良訪問南京后極度惡化,我滿蒙政策已面臨無法收拾殘局的危機。”1931年1月12日至17日,《大阪朝日新聞》詳細介紹了中國鐵路的“發展”及“滿鐵”遭受打擊的狀況,稱“支那方面采取的壓迫滿鐵的政策動搖了以滿鐵為根基的我滿蒙政策的大樹,使我們面臨著可怕的破產危機”。
炒作事端,為日本武裝入侵中國東北制造戰爭輿論
九一八事變前夕,日本在中國東北先后制造了“萬寶山事件”和“中村事件”,為武裝入侵中國東北尋找借口。
1931年4月,吉林省長春縣漢奸郝永德私自將萬寶山地區500坰土地轉租給親日朝鮮人李升熏等人。李升熏等人為引水灌田,挖掘近3米深的溝渠,嚴重損害了中國農民的耕地,引發中朝農民沖突。后李升熏等人又在伊通河上截水筑壩,使兩岸數萬畝中國農民的耕地面臨被毀的危險,中朝農民之間的矛盾進一步激化。此時,日本領事館出動大批武裝警察進行干涉,保護朝鮮人開渠筑壩。
1931年6月,日本參謀本部中村震太郎大尉率4名間諜,潛入我國東北軍事禁區烏蘭浩特西北約30公里的察爾森附近四方臺,被興安屯墾區第三團官兵抓獲。團長關玉衡親自進行審問,中村承認是來偵察中國軍隊在該地區的布防及該地區鐵路建設情況。后關玉衡密令將這些人秘密處死,間諜組成員攜帶的物品除保留重要的文件資料上報外,其余全部焚燒并投入嫩江支流。但中村震太郎的一塊日本軍官專用手表脫落,因而走漏了風聲。
“萬寶山事件”發生后,自稱“東三省日人報紙之領袖”的《盛京時報》竭力為日本辯護,顛倒黑白地將事件責任完全歸咎于中方,稱“此次事件是中國官縣和地主的壓迫虐待鮮人所致”,是朝鮮“不良分子,混跡擾事”形成的,并竭力為日本開脫責任稱,“此次暴動風潮中國方面眾口一詞”,認為“日本從中滋事及背后煽惑所致”,實際上朝鮮的“排華行動”與“日人的挑唆”并無關系。
對“中村事件”,《盛京時報》也同樣給予“關注”。在事件真相尚未明了時,該報叫囂“此次虐殺事件,為中國對日本傲慢態度之結果……切望當局采取斷然之處置”。從1931年8月下旬起,《盛京時報》加大了對“中村事件”的報道力度,大量采用“虐殺”“慘殺”等字眼,而對中村竊取情報一事卻三緘其口,刻意制造中國軍隊無故槍殺中村的假象。
對于九一八事變前日本陸軍為達到占領中國東北的目的,一直利用輿論工具進行戰爭宣傳的行徑,戰后日本學術界進行了揭露。井上清、鈴木正四合著的《日本近代史》,1957年由日本合同出版社出版。該書稱,“政府和軍部為了把人民引向戰爭,大肆煽動所謂‘生命線滿蒙的危機,但這個危機是他們自己制造的。關東軍制造了中村大尉事件和萬寶山事件,幾乎每天宣傳著,好像居住在中國東北的日本人都有瀕于被中國人殺害的危險。”
叫囂“日本武力正當化”,將發動九一八事變的責任嫁禍中國
九一八事變發生在沈陽,處于事發地的《盛京時報》無疑成了報道該事件的主要媒體之一,日本最大限度地利用該報的“真實性”“詳盡性”和快速性來美化其侵略罪行,為自己營造輿論優勢。“十八日滿鐵南行第十四次列車通過后,于午后十一時許,在北大營西方,突有中國正規兵,依將校指揮之下,爆炸南滿鐵路,一齊開槍攻擊,該守備軍對之立即開槍應戰,使華軍遁走于北方。”該報還聲稱,“日本軍事行動,為自衛權之發動,中日兩軍之發動,非國際法上所謂之交戰狀態”。
1931年9月19日,即九一八事變發生第二天,《東京朝日新聞》以“奉軍炸毀滿鐵線,日支兩軍挑戰端”為題,歪曲事變真相,稱“本日午后十時半,暴戾之支那兵炸毀位于北大營西北之滿鐵線,并攻擊我守備隊,故我守備隊被迫應戰,以大炮轟擊北大營之支那兵,并占領北大營”。此后,關于九一八事變的大量歪曲報道占據了日本各報紙的主要版面。
9月20日,《東京日日新聞》在社論中對“不失時機地采取措施”的關東軍表示了“滿腔的謝意,并再一次希望政府堅持強硬的態度”。同日,《每日新聞》社論也反復強調了日本此次行動的正當性,聲稱中國東北地區是日本的特殊權益所在之地,“我國所堅持的惟一精神是保護我國權益,保持我帝國的威信和名譽。此次我們軍隊的行動完全沒有超出此精神。”
事變發生后,南京國民政府向國聯提起訴訟,要求日本撤兵。對此,《每日新聞》在9月23日的社論中稱,“在滿洲之地配備臨時兵力是正確且正當的行為”,“我國政府斷難接受南京政府的撤兵要求,撤兵必須以事情的解決為前提。”
在《每日新聞》《朝日新聞》《盛京時報》等報率先支持日本軍部及其軍事行動后,其他日本報紙也爭先恐后地為侵略戰爭辯護,企圖將事變的責任完全歸咎于中國。9月26日《中外商業》報道說:“支那政府對國民不斷鼓吹排日思想,甚至多年利用國民教科書,培養排日思想,在全國舉行排斥日貨運動,或以暴力掠奪日貨,或加害邦人之生命,遂至標榜經濟絕交,采取明確的敵對行動及挑釁態度。現在對我國權益的侵害以及名譽毀傷已達極點,以至今日敢于發動破壞南滿鐵路的暴行。”
對于當時日本媒體這種顛倒黑白的論調,戰后日本學術界給予了抨擊。安田將三、石橋孝太郎編著的《朝日新聞的戰爭責任》,揭露日本報界當年在明知事實真相的前提下,卻輕易放棄自身的原則,顛倒黑白,欺騙民眾,稱“這對言論機關來說是致命的犯罪”。
煽動“對滿強硬論”,強調“日滿不可分”,為籌建偽滿政權鳴鑼開道
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媒體不但對關東軍的行為給予承認,而且還堅持“對滿強硬論”,要求“譴責支那的非法行為,在支那幡然醒悟之前決不手軟”,并“再次熱切期望政府堅決采取強硬措施”。
1931年9月26日《盛京時報》刊登日本政府關于九一八事變的聲明:“日本政府平素以增進中日兩國親善,舉共存共榮之實為一定方針,苦心努力,始終期望實現”,但“不幸于過去數年間,中國官民之言動,屢次激刺日本國民的感情”,“尤在與日本有最密切利害關系之滿蒙地方,最近頻發不快事件”,雖然日本堅持“友好公正之政策”,“但中國一般國民的心理,對于日本終不與以同一精神之印象”。
日本各報也紛紛發表“對滿強硬”的報道,制造輿論。《大阪朝日新聞》認為關東軍的行動是“理所當然的緊急措施”,“決不允許局外人胡亂指責”。《滿洲日日新聞》將日本出兵說成是對“支那為政者的不謹慎和失信所采取的第一階段的自衛政策”,而要保護日本在“滿蒙”的特殊權益,必須采取“第二階段的積極的自衛政策”。
1932年1月3日,《大阪朝日新聞》在號外上再次措辭強硬地宣稱,“要建立真正安全和平的王道樂土,在充分形成農、工、商業的經濟發展之前,絕不能放松軍隊警備的力量。保護三千萬在滿民眾主要靠軍隊的力量”。公開要求軍隊采取強硬措施,同時要求國民對關東軍的侵略行動“加深感激、銘記在心”。
這些歪曲事實的論調無疑是為“對滿強硬論”所做的鋪墊。據《盛京時報》報道,日本民眾尤其是日本工商界的反應極為強烈,紛紛發出強硬聲明,“揭揚糾彈中國之氣勢”,要求全國工商業者“出以對華強硬舉國一致之態度”,宣稱“近來中國官民,每蔑視我國正當權益,遂行其有背國際和平的根本意義之排日排貨,采取挑戰的行動,出以不遜態度”,對于滿洲事件“斷然希望根本的解決”。
在叫囂“對滿強硬論”的同時,日本報界還提出了“日滿不可分”的主張,試圖以此將“滿洲”作為日本生命線的地位變成既成事實。
1931年10月15日,日本駐國際聯盟代表芳澤謙吉發表談話,表明“日滿不可分”的態度。日本各報對芳澤的談話給予全文報道,并大加贊揚,稱“該主張是日本九千萬人的迫切主張”,由于“支那缺乏獨立性和統一性,而且滿洲政權不夠穩固,缺乏防御力”,因此日本通過“正當的努力和合法的手段”保障其在“滿蒙”地區權益是“理所當然”的。
為掩蓋日本的侵略野心,報界還著重強調了日本在“滿洲”并無領土野心的觀點。《讀賣新聞》稱“帝國政府于滿洲并無領土欲求,我所期待的是帝國臣民安居樂業,以資本與勞力獲得參加地區開發機會”。而對于國際社會對日本有領土野心的指責,報界為了減輕國際輿論的壓力,也進行了辯護,稱“日本增加領土有何益處呢?徒增麻煩而已,日本具有領土野心的想法是由還未從歐羅巴殖民地帝國主義美夢中醒來的人們的舊式思想生出的妄想”,而日本追求的“不過是維護滿洲的權益而已”。
綜觀日本報界在九一八事變前后所進行的報道,可以看出,當時作為大眾傳媒的日本報界,為了美化日軍的侵略行為,為日本的侵略擴張鋪路,不惜助封為虐,不擇手段地歪曲事實、顛倒黑白,將其所應有的社會責任感和監督職能丟失殆盡,完全喪失了媒體機構應當具備的客觀性和公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