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學視野中的酆都

[摘要] 酆都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道經中，是濟世度人之陰間天宮所在。魏晉南北朝時期道教注重神學理論的創建，道教已初步建構起系統的酆都地獄理論。在道教齋醮科儀法術中，酆都有著濟生度死的多重功能，歷史上酆都道教的長期傳承，致使酆都地府懲罰形成民間信仰習俗。通過史籍道經中酆都文化內涵的解讀，道教史上酆都平都山道教歷史的重構，可知酆都神學理論是道教文化的重要內容。

[關鍵詞] 酆都；道教；酆都六天宮；酆都獄十殿閻君

[中圖分類號] B958[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008—1763（2016）03—0040—10

酆都大帝，道教又稱北陰酆都大帝、地府酆都大帝、北陰玄天酆都大帝、北陰天君酆都大帝、酆都山北陰玄天酆都大帝。酆都大帝是道教尊奉的冥界之神，具有濟死度生的神格特點。道教宣稱北都羅酆即酆都，為北帝之鬼都。道教經書中的酆都地府崇拜，如何得以在四川酆都道觀展示并產生社會影響，是本文要予以探討的學術問題。一魏晉南北朝時期道教酆都的建構

道教的酆都，經書中又稱為酆都山、羅酆山，被認為是北方癸地的一塊鬼神之地。道教史上酆都地獄觀念的產生，與道教濟生度死的宗旨有關。早在道教初創的魏晉南北朝時期，江南道教的靈寶派、上清派，就已著力建構酆都鬼神之地的概念。東晉道經《太上洞玄靈寶本行宿緣經》說：“北帝大魔王之下治，在大北海，天地之北方。羅酆之山，高二千六百里，周旋三萬里，內外皆七寶宮室，亦盛都也。天下鬼神之所宗處。”道藏（第24冊）[Z].北京，上海，天津：文物出版社，上海書店，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670.下同.所謂大北海，后世道經釋為“北方溟海之外十萬余里”。地府十王拔度儀[A]/道藏（第3冊）[Z].596.道教汲取先秦宗教的自然崇拜觀念，認為江湖河海皆有神靈主持，“江湖河濟，皆有神也。又龍王鬼神治其清淵矣。河伯水官，各有宮殿府寺，亦七寶銅瑑，皆類酆都之中，悉為諸仙人之下宮也”太上洞玄靈寶本行宿緣經[A]/道藏（第24冊）[Z].670.。

江南上清派東晉時已撰寫《酆都宮記》，梁陶弘景《真誥》多處提及此經。陶弘景《真誥》卷十九載：“又按三君書有全卷者，唯道授二許寫《酆都宮記》，是楊及掾書并有，首尾完具，事亦相類。”道藏（第20冊）[Z].603.魏晉南朝上清派宗師有寫經的傳統，可知東晉許穆（305-376）、許翙（341-370）的寫經中就包括《酆都宮記》。魏晉時期的《酆都記》雖然已佚，但唐宋道經有引錄其內容者。陶弘景《真誥》卷十載：“世人有知酆都六天宮門名，則百鬼不敢為害。……第一宮名紂絕陰天宮，以次東行；第二宮名泰煞諒事宗天宮，第三宮名明晨耐犯武城天宮，第四宮名恬照罪炁天宮，第五宮名宗靈七非天宮，第六宮名敢司連宛屢天宮。……此二法出《酆都記》，今鈔相隨。”道藏（第20冊）[Z].548.后世道教所謂的酆都六天宮，《酆都宮記》已有完整的記載。《酆都宮記》大致講鬼神報應靈驗之事，其中包括道教地獄觀念的宣揚。唐朱法滿《要修科儀戒律鈔》卷八引《酆都記》載鮑助：“年得一百二十七，后遇大水，隨長壽河而死。北帝數遣殺鬼取之，鬼不敢近。鬼官問其故，殺鬼答云：此人乃多方術，以制于我，常行叩齒，鳴打天鼓，以警身神，神不得散，鬼氣不得入也。”道藏（第33冊）[Z].114.鮑助是修煉有道之士，其死后北帝之鬼不敢近的故事，說明道教的《酆都記》確乎是度死的經書。

魏晉道教建構的酆都六宮神靈中，尊先秦時期的夏啟為東明公，周文王為西明公，邵公奭為南明公，吳季札為北明公。真誥（卷十五）[A]/道藏（第20冊）[Z].548.道教以這些歷史上有功于民者為神靈，應是先秦時期祭祀五原則影響所致。《國語·魯語上》載春秋時魯國大夫展禽說：\"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禮記·祭法》亦載此論，先秦時期的祭祀五原則對后世影響甚大。道教宣稱酆都北帝君總主鬼官，四明公各主其中四天宮，即在春、夏、秋、冬四時主領四方之鬼。此四明公還有賓友四人及右師晨、彈方侯等職司。北周道經《無上秘要》卷八十三載：“許肇，字阿，仙侯七世祖，先在酆都，為東明公右師晨。許副，字仲先，仙侯父也。先在酆都為彈方侯。此二人，仙侯既修大洞，今并已上補九宮之仙。右保召奭，即周成王太保，召公封于燕，周公弟，先在，酆都為南明公，年限未滿而多陰德，故先得上補此位。”據梁陶弘景《真誥》的記載，酆都宮中官屬北明公府，酆都中官有期門郎一職。道藏（第25冊）[A].238.魏晉南北朝道教建構的酆都神靈譜系，多以人間有德者卿相為酆都陰府官屬，因此后世民間有人正直者死為冥官之說。

梁陶弘景《洞玄靈寶真靈位業圖》是道教神仙譜系圖，該經將約七百神靈按神格地位，分為上下七層等級，每層中有一主神位居中位，左右各配若干位神靈。酆都大帝位列此神仙譜系之中。《洞玄靈寶真靈位業圖》載：“第七中位，酆都北陰大帝。炎帝大庭氏，諱履甲，天下鬼神之宗，治羅酆山，三千年而一替。作《酆都宮頌》者。”真誥（卷一），（卷八）[A]/道藏（第20冊）[Z].《酆都宮頌》的作者為項梁城，陶弘景將其列為第七右位的神靈，可謂是早期道教崇奉的人神之一。道藏（第3冊）[Z].280.梁陶弘景《真誥》卷十五《闡幽微第一》載“項梁城作《酆宮誦》”，并稱“誦有二萬言”，“是之圣者有項梁義，賢者有吳季子”。道藏（第3冊）[Z].281.

在道教建構的酆都學說中，認為人死之后其靈魂將歸酆都北宮。陶弘景《周氏冥通記》卷二載：“云周父還北宮，則是隸酆都所使。”道藏（第20冊）[Z].580.陶弘景《周氏冥通記》卷三載：“見《東華上簿紫錄內格》中，……二十人為酆都所引，四人被考三官，五十四人還民間，復上十九人耳。”道藏（第5冊）[Z].529.

湖南大學學報（ 社 會 科 學 版 ）2016年第3期張澤洪：道教學視野中的酆都魏晉南北朝道教盛行上章儀式，各類救度的上章文書中就包括酆都章。南北朝道經《赤松子章歷》卷一《酆都章》，有關于供奉章信的詳細規定。道藏（第5冊）[Z].532.《赤松子章歷》卷五《酆都章》的文書聲稱：“乞恩拜章拔贖亡人。伏聞太上有濟度亡人之法，謹投大道……，今請奏《酆都拔罪章》一通，謹赍法信，以為證質，臣某奏章。”道藏（第11冊）[Z].178.道教的《酆都拔罪章》，就是用于濟度亡者的文書。

在早期道教建構的酆都理論中，宣稱羅鄷山在北方癸地，是想象中的很大面積的地方。梁陶弘景《真誥》卷十五《闡幽微第一》載：

酆都山在北方癸地，山高二千六百里，周回三萬里，其山下有洞天，在山之周回一萬五千里。其上其下，并有鬼神宮室，山上有六宮，洞中有六宮，輒周回千里，是為六天鬼神之宮也。道藏（第11冊）[Z].214.

在中國古代的天干理論中，認為天干終于癸，地支終于亥，即干支相配終于癸亥。道教建構的北方癸地，被視為鬼神所居之地，亦有甲子之法終于癸亥之意。陰陽家謂天干始于甲、終于癸，為河圖生成之數。東晉葛洪《抱樸子內篇·對俗》稱：“勢可以總攝羅酆，威可以叱咤梁柱。”道藏（第20冊）[Z].579.則道教的酆都治鬼之說，早在東晉已經產生。

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道經，其濟生度死之法以酆都為要，對于酆都玄天之地多有描述。東晉道經《洞真上清開天三圖七星移度經》卷下《北帝酆都六宮度死法》：

酆都山，在北方癸地，故東北為鬼戶，死炁之根。山高二千六百里，周回三萬里。其山下洞天元在山之下，周回一萬五千里。其上下并有鬼神宮室，山上有六宮，洞中又有六宮，一宮輒周回千里，是為六天鬼神之宮。……右六宮，是北帝所主，六天鬼神所治，領人之名，死者莫不由酆都六宮也。道藏（第28冊）[Z].179.

道教的北方癸地指北方極北之地，此北方陰位是道教地府所在，酆都六宮是人靈魂的最后歸宿。這是南北朝道教對酆都的想象建構，后世道經對酆都的描述大都源出于此。

道教認為人的善惡罪罰，由三官九府之司主掌，酆都地獄就是鬼神考對之地。唐王懸河《三洞珠囊》卷七《二十四地獄品》引《太真科中卷》說：“宛利天下酆都之山，在北方癸地。山上有八地獄，主上三官。”道藏（第33冊）[Z].453.《無上秘要》卷四《靈山品》記述酆都，亦引《洞真上清開天三圖七星移度經》。南朝道經《上清天關三圖經》亦載《北帝酆都六宮度死法》。東晉道經《太上洞玄靈寶三元品戒功德輕重經》載北酆都宮：“置左右中三府。左府號開度劫量府，主生籍，太陽火官考。右府號泉曲鬼神府，主死籍，太陰水官考。中府號通靈大劫府，主生死罪簡風刀之考鬼神事。三府各領官僚五千萬人，總統生死罪福及鬼神事。”道藏（第25冊）[Z].335.而酆都考對亡魂的觀念，早期道教已經產生。西晉道經《赤松子中誡經》說生前為惡者，“此為司命奪筭，星落身亡，魂拷酆都，殃流后世”。道藏（第6冊）[Z].878.

道教宣稱酆都的鬼神宮室，山上有六宮，洞中又有六宮，山上六宮主鬼，洞中六宮主神，人的生死名簿，都歸北帝君掌握。東晉南朝道經《上清高上滅魔玉帝神慧玉清隱書》載：

《玉清刻石隱銘內文》二篇，一篇制鬼，一篇檢神。十二宮北壁，輒刻一篇隱銘內文也。……《玉帝刻石隱銘》以書宮北壁，制檢群兇，不使橫暴，枉害生民。學者得佩此文，則萬鬼衛身，北酆落名，度命南宮，得為真人也。酆都山洞中六宮，主領萬神。《玉帝隱銘刻名文》，書宮北壁，以制六宮萬神之靈。道藏（第3冊）[Z].446.

《太平御覽》卷六百七十二《道部十四·仙經上》引《酆都六宮下制北帝文》曰：

人之死生，玉帝刻石隱銘，以書六宮北壁，制檢掌兇。又云：刻石隱文，以朱書青繒三尺佩之，萬神朝已，此玄古之道也。道藏（第33冊）[Z].763.

道教宣稱《玉清刻石隱文內銘》共九十一言，是具有強大法力的道教符箓，由玉帝刻寫在酆都洞天六宮北壁，用以檢制天下各種神靈。

關于酆都地獄懲罰境況的描述，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也已基本成型。南朝道經《太真玉帝四極明科經》卷一載：

酆都山，在北方癸地。山上有八獄：第一監天獄、第二平天獄、第三虛無獄、第四自然獄、第五九平獄、第六清詔獄、第七玄天獄、第八元正獄，八獄主上天三官。山中央又有八獄：第一玄沙北獄、第二皇天獄、第三禁罰獄、第四玄妙獄、第五刑正獄、第六律令獄、第七九天獄、第八清冷獄，八獄主中天三官。山下又有八獄：第一無量獄、第二太真獄、第三玄都獄、第四三十六天大獄、第五天一北獄、第六河伯獄、第七累劫獄、第八女青獄，八獄主下三官。凡二十四獄，并置酆都山之北，獄有十二掾吏，金頭鐵面、巨天力士各二千四百人，手把金槌鐵杖。凡犯玄科，死魂各付所屬獄，身為力士鐵杖所考，萬劫為一掠，三掠乃得還補三涂之責。[清]永瑢，紀昀總纂.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99冊）[Z].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118.下同.

道教對酆都有豐富的想象，甚至建構起酆都狂風飄浪地獄。道藏（第3冊）[Z].416.敦煌文書S.80號《無上秘要》卷十亦引此經。道教對酆都地獄懲罰的恐怖和嚴厲，更有充滿想象力的渲染。南北朝道經《太上洞玄靈寶宣戒首悔眾罪保護經》卷中載：

先身無福，不仁之罪，身謝三官，一旦沉墜，幽途魂魄，各受宿對，囚謫地獄、酆都、三官六府之中，懸頭鎖械，足立三刀，緣刀山，循劍樹，食火啖炭，鑊湯所煮，炎火所燒，吞冰飲毒，拔舌灌口，朝笞暮押，身體毀爛，形骸焦燎，魂爽酸楚，痛毒激切，已經三掠，難得解脫。哀哀長夜之中，勞勞餓鬼之群；愁苦三途之中，抱酷五苦之庭。綿歷數劫，罪對不赦，希活則生途四塞，愿生則無緣可攀。南北朝道經《太上洞玄靈寶三十二天天尊應號經》第十二卷：“下考酆都狂風飄浪地獄”。

南北朝道經《無上內秘真藏經》卷三載：

若有毀謗，不信此經，此人見世惡業所種，死入酆都中府，風刀之考，鬼神謫役一十四曹，曹一考官，百二十考吏，一千二百考兵，一萬二千考主，三河九江四瀆溟波死魂作役，如是考對，痛毒難勝。天尊于是重說苦魂而作頌曰：為人不信法，毀謗于賢良。受死酆都報，劍樹碎形傷。道藏（第6冊）[Z].904.

道教宣稱北陰酆都羅山有三宮、九府、三十六大鐵獄，是冥官考罰罪鬼、死魂之所。在早期道教的宗教救贖理論中，“罪考”、“考對”、“考召”是常見的概念，道教宣稱遵從大道之法者，可以免除酆都地獄考對的磨難。由此可見，魏晉南北朝時期道教神學體系中，已經建構起較為完整的酆都地府理論。二道教齋醮科儀法術中的酆都

道教的祭祀儀式習稱為齋醮，有關齋醮的一系列法事內容稱為科儀。齋醮科儀是弘揚大道的儀式活動，在道教濟生度死的齋醮科儀法事中，酆都文化的元素有多維度的豐富表現。（一）道教科儀壇場的酆都神靈系統

宋林靈真《靈寶領教濟度金書》是道教的大型科書，其中有道教神仙陣容最完整的呈現，而各種醮儀的神位都包括酆都神靈系列。如《靈寶領教濟度金書》卷三冥官醮左右班六十神位，其中左班供奉神靈包括北陰玄天酆都大帝，酆都一十八大地獄主者；酆都八十一大地獄主者，右班供奉神靈則包括酆都三十六大地獄主者，酆都二十四大地獄主者，酆都八難幽關主者。道藏（第1冊）[Z].465.宋蔣叔輿《無上黃箓大齋立成儀》卷三十八第三班中界醮位，包括：

中元北酆宮左連宛泉曲府主生太陽火官，中元北酆宮右泰煞九幽府主死太陰水官，中元北酆宮中罪炁咸池府主生死罪錄官，中元三官九府四十二曹一切真靈官屬。酆都紂絕陰天宮洞仙官官屬，酆都泰煞諒事宗天宮洞仙官官屬，酆都恬照罪炁天宮洞仙官官屬，酆都宗靈七非天宮洞仙官官屬，酆都敢司連宛天宮洞仙官官屬，酆都明晨耐犯武成天宮洞仙官官屬，酆都休明總靈天宮洞仙官官屬，酆都玄司重正天宮洞仙官官屬，酆都真正紹靈司天宮洞仙官官屬，酆都玉紀明晨天宮洞仙官官屬，酆都赤映云曲天宮洞仙官官屬，酆都統仙升靈天宮洞仙官官屬，酆都希微正真天宮洞仙官官屬，酆都司命司錄司功司煞君，酆都諸大魔王九億鬼王，酆都鬼官北斗君三官都禁郎，酆都四明公賓友僚屬，酆都六道都案主者。道藏（第7冊）[Z].49-50.

《無上黃箓大齋立成儀》卷五十三，更有酆都稱號的各種仙官、大帝、天君、神君、使者、冥官、靈官、魔王等多達一百余位。該經宣稱酆都大帝主構二百四十司，管轄五萬眾，考掠罪人。（二）齋醮科儀中的酆都法術

明楊士奇《文淵閣書目》卷四，收錄《酆都大法序》一部一冊。明代道經《道法會元》是道教法術的匯編，其中收錄了唐宋以來多種酆都法術。其卷二百六十一《酆都車夏二帥秘法》，卷二百六十二《酆都考召大法》，卷二百六十三《酆都考召大法》，卷二百六十四《北陰酆都太玄制魔黑律收攝邪巫法》，卷二百六十五《北陰酆都太玄制魔黑律靈書》，卷二百六十六《北陰酆都太玄制魔黑律靈書》，卷二百六十七《泰玄酆都黑律儀格》，卷二百六十八《泰玄酆都黑律儀格》。此外，道經中還有北帝派所傳的《太清酆都總錄院秘法》、《酆都西臺朗靈馘魔關元帥秘法》。

酆都法術中有酆都禁鬼法、酆都考勘法、酆都戮鬼品等，供齋醮科儀行持之用。道教有酆都考戮、酆都考形之說。唐代道經《太上元始天尊說北帝伏魔神咒妙經》卷三《酆都戮鬼品》載北帝：“召酆都鬼錄之官，進品仙階，名書碧簡。慎勿妄傳非人，七祖酆都攝拷魂神，生人奪筭。”道藏（第9冊）[Z].598-599.南宋道經《太上靈寶凈明洞神上品經》卷上稱：“及其死也，酆都考戮，”道藏（第34冊）[Z].441-442.“億千萬世，酆都考形。”道藏（第24冊）[Z].602.《道法會元》卷一百七十一《火鈴咒》有“酆都戮形，北斗斬尸”之語。道藏（第24冊）[Z].603.道教宣稱人死入酆都中府道藏（第30冊）[Z].107.，要遭受風刀之考，鬼神謫役十四曹，每曹有一考官，一百二十考吏，一千二百考兵，一萬二千考主，其考形是相當嚴厲的。

道教史上確有修煉酆都法的道士。唐代道士鄧紫陽于麻姑山中，“修酆都之術，在此山洞之中五載矣”。[宋]元妙宗.太上助國救民總真秘要（卷三·天蓬三十六將符口訣并序）[A]/道藏（第32冊）[Z].71.關于酆都之術的內容，唐玄宗《賜道士鄧紫陽》詩曰：“太乙三門訣，元君六甲符。下傳金版術，上刻玉清書。”全唐詩（卷三）[A]/[清]季振宜.全唐詩[Z].北京：中華書局，1960.32.南宋白玉蟾說：“古無酆都法，唐末有大圓吳先生，始傳此法于世，以考召鬼神。其法中只有八將三符四咒，及有酆都總錄院印，后人增益，不勝繁絮。似此之類，安有正法。”海瓊白真人語錄（卷一）[A]/道藏（第33冊）[Z].112.道教史上相傳確曾有酆都法派，與清微、靈寶諸法一樣有傳派師真。（三）齋醮科儀中的存想酆都法術

存想是齋醮科儀中高功通神的重要法術。高功法師通過存想，可使心誠意專，遙想出一派天界意境，化凡塵為神界，化己身為神靈本體。在道教齋醮科儀的破獄儀節，法師有關于酆都的存想法術。宋林靈真《靈寶領教濟度金書》卷二百八十三《存思玄妙品》載法師請杖破獄科儀最后的存想是：“次存酆都諸獄，一時焚盡，陰關夜府，悉化光明。次宣白、解冤結科，其三涂五苦諸大地獄，準此，不用化形。”道藏（第8冊）[Z].493.宋元道經《靈寶玉鑒》卷十《神虎追攝門》載高功科儀中的存想是：“存酆都地獄摧毀，化為清涼境界，諸幽魂俱為天男天女之相，并乘金光，拔出地戶，咸詣齋壇，再念幽魂多悲苦。”道藏（第10冊）[Z].211.

明代道經《法海遺珠》卷二十載高功法師面向北方：“次存地為酆都黑獄，以香燒左右，以凈斧一柄放于面前，令患人來前立，或坐，兆以右手于地書田字云。”道藏（第26冊）[Z].843.《法海遺珠》卷三十九《酆都西臺朗靈馘魔關元帥秘法》的內煉法術是：

凡煉神，先閉炁，取東北炁吹去。次存東北方肘后，化酆都山，山有一洞，洞中黑炁騰涌，默念手掐十三金咒訣，去見關帥，提刀出師，吸化炁入心中，下內腎，閉炁煉之。道藏（第26冊）[Z].939.

宋蔣叔輿《無上黃箓大齋立成儀》卷三十《科儀門》載靈寶普度大齋加持斛食儀的存想法術是：

法師居位凝神，存東北方酆都九幽諸大地獄等一切罪魂，受苦萬狀。次存泥丸中，玉清上帝御于寶座（依大法行持），同兆真人等及靈官將吏，皆誦破酆都地獄開業道咒。良久，上帝口吐九色慶云紫炁，金光直指地獄，照破重陰鐵城，摧毀枷鎖，解脫刀劍，變為青蓮。鑊湯化為春圃，重冥九地，盡為凈境。所有罪魂，并皆出離。前詣壇下，伺候開度。道藏（第9冊）[Z].556-557.

高功以存想酆都之法溝通神人，具有不可思議之神力。在道教各種內煉和黃箓濟度科儀中，存想酆都是主壇高功與神靈溝通的重要手段。道藏（第2冊）[Z].126.（四）道教咒語中的酆都咒語

道教的咒語是頌神制邪之文，在道教豐富的咒語中有酆都咒語，齋醮中法師使用酆都咒語以通神。茲列舉兩首酆都咒語。宋元道經《太上三洞神咒》卷十《召酆都將咒》曰：

酆都號令，萬神咸聽。上至九天，下至幽冥。吏兵猛將，有令敢停。拒逆違命，法有常刑。急急如律令。道藏（第26冊）[Z].879.

明代道經《法海遺珠》卷二十七《酆都令咒》曰：

酆都大帝，罡步真靈，酆都猛將，疾速降臨。恭稟符命，火急前行，急攝急捉，立要通名。疾疾。道藏（第34冊）[Z].420.

在各種酆都咒語中，最典型的是黃箓科儀常用的酆都咒。唐代道經《太上元始天尊說北帝伏魔神咒妙經》卷六《浄酆都地獄升天咒》曰：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七祖諸幽魂，身隨香云幡。定慧青蓮花，上生神永安。太上元始天尊說北帝伏魔神咒妙經（卷六）[A]/道藏（第34冊）[Z].420.

這首酆都咒有不同的名稱，宋金允中《上清靈寶大法》卷十三稱為《破獄咒》，宋林靈真《靈寶領教濟度金書》卷三十一稱為《破酆都開業道咒》，明代道經《道法會元》卷二百一十稱為《破獄咒》，《道法會元》卷二百三則稱為《開酆都破地獄升天堂咒》。《大明玄教立成齋醮儀范》則稱為《升仙咒》，道教宣稱此酆都神咒，“若地獄幽魂，一聞咒名，自然快樂，得生天路”。道藏（第6冊）[Z].375.（五）道教符箓中的酆都符

道教法術運用大多離不開符。符作為齋醮中召攝神真的靈文，被視為靈寶齋法的旨要，是科儀中法師廣泛行用的法術。道教科儀中法師行法的酆都符，有天尊破酆都符、青玄破酆都符、青玄救苦破酆都符、解鬼酆都符、太上玉文酆都符、酆都九霄黑獄符、酆都九泉號令符，酆都總攝符、酆都煞鬼就平符、酆都八將聚壇追捉符、酆都遠捉符、酆都截鬼祟符、酆都驅山倒海符、酆都大馘魔符、酆都小馘魔符、酆都孟元帥勘鬼符、召酆都九獄主吏符、酆都水獄真符、酆都火獄真符、酆都韋大將捉鬼符、召酆都神將皂旗符、酆都攝亡墜幡符等。東晉道經《上清豁落七元符》載：

太極真人敕酆都北帝符，在《玉馬經》上者，未詳審是不。……敕酆都一符，《真誥》云盛以重紫之囊，佩之頭上。道藏（第34冊）[Z].398.

在道教科儀法術中，符與咒常常配合使用。宋歐陽雯《太上元始天尊說北帝伏魔神咒妙經》卷一載鄭思遠，“后東華山遇左仙翁，謂吾曰：子欲拜受北酆都山大帝圖箓神咒，章醮驅邪除鬼，得修真之道。”道藏（第34冊）[Z].449.酆都大帝圖箓神咒是符與咒配合行用，在科儀法術中有驅邪除鬼之功能。南朝道經《元始說度酆都經》宣稱：“大帝圖箓酆都所部，凡道士佩太上神咒豁落經箓者，不得妙源。未佩真經、酆都大符，修道不成，神靈不助。”道藏（第34冊）[Z].415-417.南北朝道經《酆都鬼帝秘錄》，則是記錄鬼名用于禁咒。（六）齋醮科儀中的酆都法印

道教上奏天廷的文書要加蓋印信，法印是行使神力的法物。法印多用于驅魔辟邪，醮壇上使用的青詞、表、章、疏文、符箓，都要蓋法印以象征神靈的權威。唐代道經《太上元始天尊說北帝伏魔神咒妙經》卷五《神印品》，圖繪《北帝第一煞鬼神印》、《北帝酆都召鬼神印》等十二種酆都法印，并以北帝的口吻宣稱：

吾酆都神印，一十二圖，靈驗神化，變動無方。能伏使萬神，驅邪遣魅，收鬼治病，安國寧家。依法修行，無災不滅。功成道備，身生水火。逍遙自在，長生可取。……此酆都神印，乃長生不死之道。道藏（第34冊）[Z].404.

唐代道經《太上元始天尊說北帝伏魔神咒妙經》卷三《酆都戮鬼品》載：

北帝曰：若后學道士，功業未成，須依吾酆都攝錄鬼神大印。可以赤棗木，長五寸，闊四寸。以壬辰日，于正北郊外，人犬不知處雕成。以酒七盞、脯七分祭畢，可埋癸地。道藏（第34冊）[Z].415.

唐代道經《太上元始天尊說北帝伏魔神咒妙經》卷五《神印品》載：

北帝曰：《酆都秘密神咒妙經》，皆斬鬼之文，役使萬神之旨。教告諸來世真子，得吾此法，常能行之，為不死之道。道藏（第28冊）[Z].525-526.

宋明道經《太上北極伏魔神咒殺鬼箓》記載《北極殺鬼印》、《酆都召鬼神印》的圖像，并闡述此法印的功能說：“右二印。一曰北極殺鬼印，治一切疾病。一曰北極酆都召鬼神印，若世人被惡鬼、山魈、古怪所加，使人狂言，或入水火者，以印印病者心上，病人悉能言為息之鬼，其病立差。”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99冊）[Z].149.宋李昉《太平御覽》卷六百七十六《道部十八·簡章》引《北帝經》曰：“酆都秘印，用救世間，攝制鬼神。”道藏（第32冊）[Z].168.宋孫夷中《三洞修道儀》載北帝太玄道士，稱上清北帝太玄弟子，佩酆都印，授《酆都要箓》三卷等經書。法海遺珠（卷三十九·酆都西臺朗靈馘魔關元帥秘法）[A]/道藏（第26冊）[Z].941.在酆都行法職司中，就有酆都總錄院印。（七）齋醮科儀中的酆都行法職司

道教建構的地獄職司，有酆都考召院、酆都總錄院、酆都進奏院、酆都糾察司、酆都岱岳府、考校罪魂司等。道教的酆都十將羅鞫法，就是酆都考召院所轄酆都十將考鬼的法術。酆都總錄院設判官等職，負責處理刑獄公事。酆都總錄院右判官，都轄六天宮鬼神公事；酆都總錄院左判官，參議北陰六天鬼神公事；酆都總錄院都大判官，通判北陰酆都總錄院鬼神公事。道教的符檄、札文、牒文等文書，要上呈酆都糾察司。如上酆都糾察司札文的格式是：

酆都糾察司：

本司今據某人詞稱。述意除已節次行持，緣為報應，未得分明，合行專札者。右札付某將，準北公文，轟雷掣電，響徹三界，逢神死為灰，逢鬼死為炭，分明響應。奉上帝敕命，仰日下大逞威靈，以康黎庶，勿請稽違，火急奉行。故札。道藏（第7冊）[Z].35.（八）道教科儀中的酆都文書

上章是早期正一道的請禱方法，上章儀式主要用于消災度厄，是早期正一道重要的救濟手段。早期道教的《酆都拔罪章》，就是道教用于濟度的章文。道教開建黃箓科儀，至晚上要拜《酆都拔罪章》。道經中酆都的章文有《酆都赦罪章》、《破酆都開業道朱章》。宋蔣叔輿《無上黃箓大齋立成儀》卷一上章，有《酆都赦罪章》的文書。宋林靈真《靈寶領教濟度金書》卷二載舉建明真齋，要“進拜《破酆都開業道朱章》”。道藏（第29冊）[Z].54.宋王契真《上清靈寶大法》卷五十四，有《進拜酆都赦罪章》、《宣告酆都赦罪誥》、《拜酆都開業道章》。

道教舉建黃箓大齋，有酆都申狀，申狀要上詣地府北陰酆都大帝，牒文要分別送達酆都三十六地獄主者、酆都三元二十四地獄主者、酆都九幽無間諸大地獄主者。明代道經《道法會元》卷四十五《申酆都上三境伏魔心章》說：

右章泄自太虛，流降三界。謹謹端肅，上告地府北陰酆都玄天大帝圣前。恭望圣慈，允今所請，特賜圣旨，行下北陰酆都，九壘十地，諸道諸獄，合屬冥曹考校去處。道藏（第3冊）[Z].514.

齋醮科儀中申酆都的申狀，上申北陰酆都玄天大帝圣前。（九）道教黃箓科儀中的酆都

道教黃箓濟幽度亡類道經，經書中常常提及酆都。道教宣稱酆都北帝有攝取形骸，還魂復真之功能。道教諸地獄的各種懲罰中，宣稱慢老欺人者，將死入酆都獄。宋元道經《太上泰清拔罪升天寶懺》宣稱北方酆都大地獄中，一切群生先后經歷鑊湯、鐵床、火城、鋸解、碓磨、刀山、劍樹諸地獄劫難的考驗和煎熬，最后罪人應聲齊念元始天尊圣號，“須臾之間，無量罪人，枷鎖自解，乘光明而去，皆生人道。”道藏（第7冊）[Z].29.

道教的煉度科儀也有酆都的元素，煉度科儀的破獄就是破酆都地獄。宋林靈真《靈寶領教濟度金書》卷一《壇幕制度品》載：“破九幽獄畢，又破酆都獄。酆都天獄二十四獄，三十六獄，只告符敕破，不立獄像也。”[唐]杜光庭.太上黃箓齋儀（卷二）[A]/道藏（第9冊）[Z].187.道教認為人死之后，靈魂墜入九幽地獄，因此黃箓科儀拯拔的要義就是破獄。黃箓齋破九幽獄之后破酆都地獄。要使“寒庭長夜之境，酆都地獄之中”的亡魂，“睹太上之慈光，沐天真之法力。并蒙開度，俱出幽沉”。[明]周玄貞.皇經集注（卷四·神通品二十六章）[A]/道藏（第34冊）[Z].659.道教齋醮中的煉度破獄，為超凡入圣、脫胎換質之道。道教宣稱凡一切獄，都隸屬酆都大帝主管。“酆都獄，鐵圍城，長夜九幽，一切地獄受苦眾生盡仰承玉帝大光明法力，皆生諸天宮，得受快樂”。[北魏]酈道元原注，陳橋驛注釋.水經注[Z].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443.唐宋道經《元始天尊濟度血湖真經》，假托元始天尊為太一救苦天尊等仙真，說拔度酆都北陰血湖地獄眾生罪魂之法。

此外，齋醮科儀中還有酆都山真形、酆都山真形圖、酆都燈幡、酆都燈、懺酆都燈等元素。齋醮中各種酆都科儀元素的運用，旨在有效實現對死者亡靈的濟度拯拔。三道教史上所見的酆都道教

在唐宋時期的地志中，皆記載平都山道教仙跡，前漢王方平、后漢陰長生于平都山白日升天，是酆都歷史悠久的仙道傳說。酆都早期道教的平都治，相傳為張陵建立的二十四治之一。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卷三十三載：“有平都縣，為巴郡之隸邑矣。縣有天師治，兼建佛寺，甚清靈。”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卷八·神仙）[Z].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54.宋李昉《太平御覽》卷四十九《地部十四·西楚南岳諸山》亦引《神仙傳》此記載。而東漢陰長生于平都山升仙的傳說，得到東晉道士葛洪的肯定。葛洪《神仙傳》卷四載陰長生得馬鳴生度世之道，“后于平都山東，白日升天而去。”[宋]范成大撰.吳船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5.19.唐宋時期的平都山古柏森森，萬株老柏上插峰嶺，是以夾徑翠柏、泉聲松色聞名的神仙境界，民間相傳古柏為陰長生手種。平都山道觀頂樓中的二仙樓，有王方平、陰長生沽酒對弈像，可謂是道門對陰長生、王方平仙道傳說的歷史記憶。

酆都道觀的興建始于晉代，且晉代的神仙殿堂得以長期保存。南宋范成大《吳船錄》卷下記錄游歷酆都平都山仙都觀所見，“有晉、隋、唐三殿，制度率痹狹，不突兀，故能久存。壁皆當時所畫，不能盡精，惟隋殿后壁十仙像為奇筆，豐臞妍怪，各各不同，非若近世繪仙圣者一切為靡曼之狀也。晉殿內壁亦有溪女等像，可亞隋壁。”[宋]洪邁撰.夷堅志（第3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1.1257.而宋洪邁《夷堅支志》癸卷第五《酆都觀事》條亦載酆都觀：“晉唐五代乾竺殿猶在，吳道子畫壁，丹青如新。”[宋]洪邁撰.夷堅志（第3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1.1257.據南宋文士范成大、洪邁的所見所聞，酆都道觀有晉、隋、唐修建的三座神殿，且殿堂圖繪有弘道宣教的神仙壁畫，彰顯酆都道觀悠久的歷史傳承。

南宋道教已將酆都縣平都山道觀，視為冥獄酆都所在之地。宋洪邁《夷堅支志》癸卷第五《酆都觀事》條載：“忠州酆都縣五里外有酆都觀，其山曰盤龍山。之趾即道家所稱北極地獄之所。”[宋]范成大撰.吳船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5.19.范成大《吳船錄》卷下載：“道家以冥獄所寓為酆都宮，羽流云此地或是。”[宋]范成大撰.石湖詩集（卷十九）[M]/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59冊）[Z].740.范成大《豐都觀》詩序稱：“道士云此地即所謂北都羅豐，所住又名平都福地也。”[清]董誥等編.全唐文（第8冊）[Z].北京：中華書局，1983.7804.大致南宋酆都道教已有意將經書中的酆都，在酆都縣的酆都道觀進行具象化的建構，將此地視為酆都地獄之具體所在，以適應民間社會大眾的信仰需求。

酆都至晉代有道教宮觀的明確記載，唐代以來更有酆都道士活動的記錄。《全唐文》卷七百五十三載唐杜牧《第二啟》曰：

忠州酆都縣有仙都觀。后漢時，仙人陰長生于此白日升天。今聞道士龔法義，年逾八十，精嚴其法，人之所謂有前世負累，今世還以痼疾者，奏章于上帝，能為解之。周紹良主編.全唐文新編（第2冊）[Z].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0.6988.

唐段文昌《修仙都觀記》載貞元十五年（799年）在平都山：“時與道侶數人，坐于下，須臾天籟不起，萬竅風息，山光耀于耳目，煙霞拂于襟襃，相顧神竦，若在紫府玄圃矣。”[宋]洪邁撰.夷堅志（第3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1.1257.

宋洪邁《夷堅支志》癸卷第五《酆都觀事》條，載皇甫先生赴召經過酆都，運用氣功法術，“布氣呵手，拊摩盤根錯節處，自是數十枝復蒼翠如初生者”。使酆都道觀古柏樹枯而再生。洪邁還記載宋淳熙年間，酆都道觀住持是一白姓道士，“淳熙十二年中元日，方作齋醮，鹿從丹井來，數百成群。驤首霄漢間。五色氣自井出，散而成云，中有笙笛鸞鶴之聲。至暮，知觀白道士無疾而逝，咸以為尸解云”。[宋]曾慥編纂，王汝濤等校注.類說校注（下冊）[Z].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6.1626.

宋曾慥《類說》卷五十五《玉壺清話》“酆都觀主”條載王顯少咸平中出師定州：

忽道士通謁，自稱酆都觀主，笑則口角至耳，亂發若剛鬣。謂曰：“昨日上帝牒番魂二萬至本觀，死于公手。公果殺之，則功冠于世；然減算十二年，二端請裁之。”顯謂風狂，叱起。后數日，契丹引數萬騎獵于威勝軍境，顯引兵襲擊，大破之，斬二萬級。露布至闕，召為樞相。數稔而卒。道藏（27冊）[Z].50.

宋李昌齡《太上感應篇》卷九，亦載此酆都道士的神異事跡。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92冊）[Z].252.

明曹學佺《蜀中廣記》卷七十五《神仙記第五》載：

酆都道士，未詳何許人。元大德戊戌，棲隱雪峰山。歲乙卯，召集道友曰：“吾化矣。”大道坦然，皎如日月，雖由人弘，豈隨人往，諸生宜遵道而行，毋令半途而廢。[清]閑齋氏著，陶勇標點.夜譚隨錄[M].重慶：重慶出版社，1996.275.

清和邦額《夜譚隨錄》卷四《雙髻道人》載：

酆都市上有道人，貌黑而髯，身少而瘦，不詳其姓氏里居，亦不詳其年歲。或曰：“聽其語音，似湖湘人。”或曰：“似河南。”“似成都。”悉不可必。以形求之，常綰雙髻，咸以雙髻道人呼之。龍顯昭，黃海德主編.巴蜀道教碑文集成[Z].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1997.188.

可知唐宋元明清酆都道教都有知名道士，龔法義、皇甫先生、白道士、酆都觀主、酆都道士、雙髻道人，就是酆都道士見載于史籍者。

明代酆都縣平都山道觀，有寥陽大殿、通明殿、酆都宮、救苦宮、藏殿、四圣殿、龍虎君殿，趙帥祠、櫺星門、五云樓、三級臺、流杯池、沐浴亭、大仙巖、靈官祠、土地祠等殿堂樓閣，還有凌云臺、仙姑崖等神仙遺跡，酆都道觀山門“左祠泰山，右祠北陰”，龍顯昭，黃海德主編.巴蜀道教碑文集成[Z].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1997.189.具有道教北陰酆都地府的宗教特征。而據明蔣夔《景德觀記》的記載，成都府道紀司都紀何悟淵，于明永樂元年（1403年）受命住持酆都道觀，又重新修建酆都道觀的三清殿，“廣募檀施，命鳩工入山掄材，濱水陶甓，經畫營繕，幾經數寒暑，乃克落成。黝堊丹艧，金碧輝煌，玄教歸依，真靈肸蠁，鐘鼓鏗鍧，神龍呵護。至左右廊廡，亦次第就緒。演法會膳，俱有堂、廩、庖、湢，圊浴，咸一新之，仙巖玄壇，仿舊立祠，遶門曲澗，跨以修虹，往來輿馬之士，肩摩踵接于途，造無弗達。”[明]陸應陽.廣輿記（卷十六）[M]/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第173冊）[Z].濟南：齊魯書社，1997.372.載平都山仙都觀：“林木幽深，夾徑翠柏十數株，乃千年物也。麂鹿出沒林間，頗與人狎，號紫府真仙之居。”明代酆都道觀曾經大規模維修，大致此時酆都道觀規模趨于極盛。酆都道觀作為早期道教二十四治，道教七十二福地所在，歷代道門刻意營造洞天福地的宗教氣氛。明清時期酆都道觀的社會影響日盛，千年古觀號稱紫府真仙之居。[宋]李曾伯撰.可齋雜稿（卷二十六）[M]/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79冊）[Z].442.

唐宋文士多有游歷酆都的詩文，彰顯此時期酆都道教的興盛。李曾伯《過忠州訪酆都觀二首》、馮山《豐都觀》、郭印《游酆都觀二首》、袁說友《過忠州酆都觀》、范成大《豐都觀》、蘇泂《忠州酆都觀乃平都洞天也題一首》、鄭剛中《忠州豐都觀乃陰長生之地，山最高處欄檻圍一古井，謂是真人丹成乘云仙去之遺跡，道士云時有云氣出井中，過而賦之》，都是宋代文士詠誦酆都觀的傳世詩篇。李曾伯《過忠州訪酆都觀二首》之一曰：

是山來自古，與世類相忘。雨染新苔翠，風吹老柏香。神仙多漢魏，祠像半隋唐。幾許煙霞侶，相從老此鄉。[宋]郭印撰.云溪集（卷九）[M]/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34冊）[Z].62.

宋郭印《游酆都觀二首》之一曰：

兩漢神仙宅，千年道德鄉。祥云連野潤，巨柏亙天長。陳跡遺蕭爽，高風接混茫。凝情丹灶冷，無處問真方。龍顯昭，黃海德主編.巴蜀道教碑文集成[Z].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1997.188.

相傳呂洞賓《訪仙》詩曰：

盂蘭清曉過平都，天下名山所不如。兩口單行人不識，王陰空使馬蹄虛。一鳴白鳥岀青城，再謁王陰二友人。口口惟思三島好，抬眸已過洞庭春。文淵閣四庫全書（682冊）[Z].468-469.

呂洞賓是唐代著名道士，歷史上所托呂仙所撰詩篇甚多，此呂洞賓《訪仙》詩雖不一定是呂仙所作，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酆都在道門的影響。

范成大游歷酆都道觀時，所見中唐以來留題碑刻以百數。宋陳思《寶刻叢編》卷十九《忠州》載唐代仙都觀的道教碑刻有：

《唐仙都觀王陰二仙翁碑》，唐李虔之撰。《唐仙都觀王陰二真君碑》，唐薛鏡一撰。《唐仙都觀王陰二真君影堂碑》，唐李吉甫撰。《唐修仙都觀記》，唐段文昌撰。《唐題仙都觀詩》，唐南卓張次宗作。《唐仙都觀修齋靈感記》，唐段成式撰。《唐扶風公創造仙都觀天尊殿石像記》，唐蹇宗儒撰。《唐仙都觀老君石像記》，唐馮涯撰。《唐仙都觀新建南樓記》，唐柳駢撰。《唐仙都觀黃箓齋祥瑞詔》，中和二年。《前蜀仙都觀石函取經記》，杜光庭撰。[清]蒲松齡著.聊齋志異[M].北京：華夏出版社，2013.216.

這些碑刻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唐代酆都道教的興盛。唐杜光庭《道教靈驗記》，編寫了三篇酆都仙都觀的靈驗故事，《段相國報愿修忠州仙都觀驗》、《忠州平都山仙都觀取《太平經驗》、《崔公輔取寶經不還驗》，就是根據當時社會上流傳的酆都傳說而編寫的奉道靈驗故事。

在道教最為興盛發展的唐代，地府酆都獄的概念已深入民間基層社會。清代社會上流傳酆都道觀，有地府閻羅天子處罰的刑具，模仿人間懲罰的刑具而設置。清蒲松齡《聊齋志異》卷四《酆都御史》就記載了流傳于民間的傳說：

酆都縣外有洞，深不可測，相傳閻羅天子署。其中一切獄具，皆借人工。桎梏朽敗，輒擲洞口，邑宰即以新者易之，經宿失所在。供應度支，載之經制。[清]王培荀撰，魏堯西點校.聽雨樓隨筆[M].成都：巴蜀書社，1987.283.

清王培荀《聽雨樓隨筆》卷五《酆都冥府》載酆都冥府：

有陰、王二仙，于此修真，因陰王遂訛為閻王。并云每歲縣令制刑具投井中，既至其地，訪問無此事。[清]王椷著，華瑩校點.秋燈叢話[M].濟南：黃河出版社，1990.182-183.

且不論清代縣令制刑具投井的真實性，至清代酆都地域懲罰的傳說廣泛流播于民間社會，酆都道觀更被傳為通達地府之所在。清王椷《秋燈叢話》卷十一《豐都石穴劍》載：

蜀酆都邑有酆都觀，香火甚盛，靈應異常。觀在邑外酆都山，山勢巍峨，草木蔚秀。觀奠其陽，殊為雄偉。山陰亦有宮殿，境益幽。俗傳殿后石穴通地府，莫敢入者。[清]慵訥居士著，陶勇標點.咫聞錄[M].重慶：重慶出版社，2005.97.

清慵訥居士《咫聞錄》卷五《酆都府》載：

酆都縣城外三里，平都山頂，有閻羅廟，屋宇巍煥，俗云人死必到此地輪回。入山，石級甚高，有“從此登仙”及“天下名山”、“總真福地”諸額，殿門有“幽冥九五”額。迤東為關帝廟，門前有鐵獅二。殿前枯井，深黑數十丈，行人至此，僧以竹纜燃火燭之，杳不可測，相傳能通冥界。趙云中，曹廷華，唐文光等選注.張問陶詩選注[Z].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85.115.

清代酆都平都山頂興建的閻羅廟，民間相傳人死必到此地輪回，就是道教酆都地府說影響的結果。大致在清代，民間俗稱的酆都鬼城在社會上影響日深。清張問陶《船山詩草》卷八《酆都山》詩描寫酆都鬼城的恐怖景象說：

死人大笑生人哭，浪指酆都作地獄。鑿山起殿山為縮，殿中沉沉暗如櫝。人來驚拜僧滅燭，閻羅怖人悍雙目。鬼卒猙獰頭有角，長枷大杻堆成屋。鋸聲轔轔火聲爆，刀鋸鼎鑊恣烹剝。椎揚磨轉碓可筑，毒蛇滿河方食肉。雪山晶瑩差不俗，蹋凌一滑冰穿腹。男躍女跪嬰兒伏，照眼骷髏千萬束。

明清時期流行的章回小說中，有將為惡者押赴酆都地獄，或對簿于酆都之庭的故事。諸如明馮夢龍《醒世恒言》卷三十七，將子春押赴酆都地獄受苦的故事。明瞿祐《剪燈新話》卷三將白衣妖孽押赴酆都處罰的故事。明凌蒙初《拍案驚奇》卷三十九，將精魄押赴酆都處罰的故事。明吳承恩《西游記》第十回，酆都判官崔玨掌生死文簿的故事。清鴛湖煙水散人《珍珠舶》卷三第二回《鄔法師牒譴酆都獄》，載龍虎山道士鄔法師焚符一道將作祟之鬼拘審究責，用牒文發禁酆都地獄的故事。清錢彩《說岳全傳》鬼卒往酆都閻君重打秦檜故事。小說的酆都描寫客觀上反映出社會上的酆都信仰，說明酆都地獄考問的觀念已深入人心。

明清時期酆都道教甚至制作“酆都路引”，[清]王培荀撰，魏堯西點校.聽雨樓隨筆[M].成都：巴蜀書社，1987.377.《聽雨樓隨筆》卷六《酆都路引》載：“有所謂“路引”者，云執之冥間，關隘無阻。人多崇信，買者云集。”作為通過冥間關隘的通行證，這是世俗社會路票的宗教性模仿。四結語

道教的酆都山洞是總領萬神生死之地，史籍道經中的酆都有著道教神學思想的獨特內涵。道教酆都天宮、地府、地獄的神學建構，蘊涵著道教神仙思想的元素，更融入酆都地域的文化因素，道教酆都濟生度死衍成為民間習俗。我們通過史籍道經中酆都的考察和文化分析，可知道教史上的地府酆都是道教神學觀念的產物，道教濟生度死的酆都文化，其實也是中華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總之，歷史上四川酆都道教渲染的地府鬼城，其實有道教經書酆都地府的根據。傳承沿襲長達一千八百多年的酆都道教及酆都文化，可以說是道教酆都學說影響民間社會的典型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