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宋末元初道士鄭思肖的地理思想從內容上看,是關于堪輿、地表以及記載一些地方風土人情的思想或資料,其中堪輿思想最具特色,以“真陽生意”為核心,真陽為體,生意為用,體用不相離,“真陽生意”是天地人的命蒂,一切事物變化的根本,尋龍、察砂、點穴、觀水、立向等問題都是圍繞它展開的;從特點上看,是三教合一、人體與天地相統一、信仰與愛國情操相結合的地理觀。
[關鍵詞] 鄭思肖;道教地理;堪輿
[中圖分類號] B958 [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008—1763(2016)03—0065—05
道門認為,道士的修煉應法天象地,“仰觀天文,俯察地理”,許多道術,如存思、雷法、內外丹術的實施都離不開地理,這就造就了許多道士精通地理之術。宋末元初詩人兼畫家的道士鄭思肖便是其中一位。學界對鄭思肖的地理思想研究,目前尚可稱為盲點。
鄭思肖(1241-1318),字思肖,號所南、憶翁,又號三外野人,福州連江人。由儒入道,兼好禪學,《三教記序》:“我年幼歲,世其儒;近中年,闖于仙;入晚年,游于禪;今老而死至,悉委之。”[1](P277)《太極祭煉跋》:“予始儒、中于道、終于釋。” [1](P293)實際上,中年的鄭思肖皈依道教,并著有《太極祭煉內法》《十方道院云堂記》(一名神仙金丹大旨)等道教著作。其中《道藏》所收錄的《太極祭煉內法》屬于靈寶齋法經典。第四十三代天師張宇初曾為之作序曰:“靈寶齋法,始徐(來勒)、葛(玄),鄭(隱)三師流于世,迄漢唐宋元以來,蹊殊徑異,紛糾交錯,不啻千百。……世傳則有丹陽、洞陽、通明、玉陽、陽晶諸派,而莫要于仙公丹陽者也。丹陽本夫南昌,而南昌乃靈寶一名也。得丹陽之要者,莫詳于所南鄭先生《內法議略》。” [2](P439-440)“據此,鄭所南是靈寶齋法的重要承傳人。” [3](P331-332)
鄭思肖多才多藝,不僅在文學、繪畫上有很高的造詣,對地理也頗有研究。《大宋地理圖歌》《答吳山人問遠游地理書》《火德》《黃河清》《元賊謀求日本二絕》等著作蘊含大量有關堪輿、地表、潮汐、人土風情的地理思想。一堪輿地理思想
堪輿原指天與地的總名,漢代許慎《說文解字》:“堪,地突也”,清代學者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蓋堪為高處,輿為下之義也。”堪輿也叫風水,“風水”一詞始見于托名為晉代郭璞(276~324)所著的《葬書》:“葬者,乘生氣也。經曰: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謂之風水。”關于堪輿的原理,《葬書》認為:“葬,乘生氣也。”乘生氣是選擇墓址的綱要,“其實就是追求自然界的生機勃勃,這導致了風水陽宅理論的以‘氣’為主的宗旨”[4](P31)。《黃帝宅經》認為:“夫宅者,乃是陰陽之樞紐,人倫之軌模。”又說:“陰者,生化物情之母也。陽者,生化物情之父也。”因此,“風水的原理是以陰陽為根本、以生氣為核心而發生、發展起來的”[5](P462)。
鄭思肖認為堪輿原理核心是“真陽生意”:“天地人萬物,皆活物也。皆以南北為經,東西為緯。皆一理也。一一皆以大造化為本。大造化以何為本?以真陽生意為本。……真陽者,體也;生意者,用也。二者本不相離也。不偽于偽曰真,不陰于陰曰陽,不死于死曰生,用之無盡曰意。故曰真陽生意。”[1](P253)在他看來,真陽為體,生意為用,體用不相離,“真陽生意”是天地人的命蒂,一切事物變化的根本。陰陽必須交合而后生萬物,《易·系辭》云:“天地氤氳,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大凡陽氣聚則暖,暖則生精神,生萬物,陽氣聚為生、為吉、為福;陰氣聚則寒;寒則不生精神,不生萬物、陰氣聚,為殺、為兇、為禍。”[1](P261)可能因為地為陰物,所以陽氣會聚處也就是陰陽交合處,才能導致事物的發展,但他卻不提陰陽交合,可見,鄭思肖一方面強調“生”,一方面卻不提陰陽交合,其理論核心實乃尊陽、崇陽之說。
湖南大學學報( 社 會 科 學 版 )2016年第3期李海林:相與為一宋末道士鄭思肖地理思想風水學并不是一種純思辨性理論,而是一種強調實踐與理論并重的學術,尋龍、察砂、觀水、點穴、立向是實踐此種方術的基本步驟,即“地理五訣”。在鄭思肖的理論里,“真陽生意”是如何運用到這幾個步驟里?“曷為地之文理支脈?其來龍者,地之根源所自本也。……真陽生意流行之跡也。”[1](P256)尋龍辨脈歷來為堪輿家相地立基第一步,也是最關鍵一步。鄭思肖看來,來龍是“真陽生意”流行的表現。察砂,就是觀察周圍的山體,鄭思肖認為“外密內敞”為最佳的周邊環境:“其地之上,外欲密而內欲敞,……大體欲左右宛轉,擁護環繞,顧戀有情,如朝王者,然后為佳。”[1](P259)他進一步解釋原因:“使其地氣支脈涌沸而透為一竅,山勢來龍旋折而注為一窟,兩宜相入,通而為一,停涵蟠蓄,眾妙氤氳,凝結而不滯,活動而不流。”[1](P259-260)在他看來只有左環右抱,外密內敞的地勢才能使得地氣凝聚,從而使得真陽生意凝結而不停滯,活動而不流失。點穴,就是找到真陽生意的集中點。“穴者,地氣山勢,來龍支脈、真陽生意之妙,畢聚于此,凝結不滯,活動不流之窟也。”[1](P256)點穴的兩個關鍵是看地氣和山勢。“勢之所駐為止,氣之所會為聚,止而不聚非穴,山脈地脈不止則無穴。果能抱真陽生意之妙,止而聚,則為穴。”[1](P260)“山勢以橫走而來,地氣當直上而出。橫者束之勝則穴深,直者漢之勝則穴淺。”[1](P257)因此點穴的關鍵在于先找出地氣聚集處,從而再找出山勢停止處,這就也是找出真陽生意聚集處。
所謂風水,當然離不開“風”和“水”。鄭思肖認為:“風擊水沖,關系不小。風水有渙散之象,山風有蠱壞之象。……最忌無情之風,無情之水,無情之山,無情之地,內無含蓄,則直,則露,則無情,則不吉,以其不能聚真陽生意而為神氣也。”[1](P259)在他看來,觀水、觀風的直接目的就是判斷是否能夠聚集“真陽生意”。立向,就是找到“中和”之位。“凡一山一水,一丘一壑所在,莫不有天地正中之位,天地正中之氣,外而得地勢之正,而得地脈之正,其真陽生意之機之聚,寧不在是?”[1](P262)至于為何要找“中和”之位,他近一步解釋:“中則和,不中則不和。和則真陽生意聚矣。”[1](P262)可見,鄭思肖的堪輿思想,都是圍繞“真陽生意”展開的,圍繞著其聚散來展開尋龍、察砂、點穴、觀水、立向等問題的討論。二天地觀和地表資料
(一)天地結構
中國古代討論天地結構有“論天六家”,即:蓋天、渾天、宣夜、昕天、穹天、安天,但主要有蓋天說和渾天說。蓋天說認為大地是靜止不動的,而日月星辰在天穹上隨天旋轉。[6](P59)渾天說則把“天是一個整球”作為它的主要論點。鄭文光,席澤宗.中國歷史上的宇宙理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67.相對蓋天說,渾天說是一個巨大的進步。道教(家)主要堅持渾天說,《云笈七簽》卷二《混元混洞開辟劫運部》通過對比古今論天地十八家,贊同葛洪的渾天說,并認為其代表了道教的天地理論觀:“古今之言天者一十八家,爰考否臧,互有得失。……葛稚川言渾天之狀,如雞子卵中之黃。地乘天而中居,天乘氣而外運,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半出地上,半繞地下。二十八舍半隱半見。此乃符上清之奧旨,契玄象之明驗矣。” [7](P16-17)
關于大地結構,鄭思肖也提出了一些看法,并有一定的特色, “天形圓而完,其體則正,故能范圍造化中大全之體,則以日至天頂為午,日入地底為子;地形方而平,其體則偏,僅能函載天運內下半之體,則以極南為午,極北為子。……地之全體,則在大海中,隨春夏秋冬,四游而有準。然地之正體以下,以北為正,丙午壬子,正當其正。” [1](P251)他認為,天是一個完整的球,大地是漂浮在大海的方形體,并隨著四季有規律的游動。表面上,“天形圓而完”和“地形方而平”說明鄭思肖堅持“天圓地方”的蓋天說;但實際上,“最早的渾天說,認為包在外面的‘天球’(天體圓如彈丸)里面盛了水,而地球就浮在水面” [6](P70),因此,鄭思肖天地結構的基本框架偏向渾天說,只是他不認為大地是圓球而已。可見,一方面他不愿意放棄“天圓地方”說,另一方面又堅持渾天說,可以說是用渾天說的框架闡述蓋天說。
在唐代僧一行以后,西方制圖學傳入中國以前,僧一行的“兩戒說”一直被認為是最好的山河分野體系。鄭思肖也贊同僧一行的觀點:“唐一行依山河之象,存乎兩戒。……兩戒乃雍梁以東,兩支山勢,兩支水脈,只是論唐天下十道之形勢。” [1](P250)但鄭思肖進一步認為,大昆侖山、王屋山、太行山、飛狐山、上黨山所連成山脈為中華大地的脊梁:“東土之山勢,咸自西北大昆侖山迤邐而來,至王屋、太行、飛狐、上黨諸山。為東土天下之脊。” [1](P250)就目前中國地形來說,西藏高原(包含大昆山脈、祁連山脈)、秦嶺和太行山脈所構成的山脈確實要高于東南和西北兩邊地區,因此,其說法大致準確。就其地理觀念來源,可能跟其愛國情操有很大關系。“一行的這套山河兩戒的地理觀念有兩個來源,一是以天上分星辯地上區域的天文學傳統,另一個是辯華夷之限的社會思想傳統。” [8](P382)鄭思肖在贊同僧一行“兩戒說”的同時,鮮有提及天文方面,卻強調“脊梁”山河的界限。可見,“華夷之限”的因素,便在這里體現出來,這跟其愛國情操是如出一轍的。(二)黃河源頭及昆侖山地理位置
《禹貢》:“導河積石,至于龍門;南至于華陰;東至于底柱;又東至于孟津,東過洛汭,至于大伾;北過降水,至于大陸;又北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于海”[9](P115),講的就是夏禹治水及其治水后黃河河道的描述。關于黃河河源,元代道士朱思本已有很準確地斷定,“朱思本認為河源在星宿海之上,西南百余里,其地有井(實指水池)百余。顯然指的是約古宗列,和當今所說的瑪曲源情況一致。”[10]
略早于朱思本的鄭思肖對黃河河源也有自己的見解:“更自三危而西北,幾萬里方至昆侖山,始是黃河之源。漢使張騫窮河源,續博物志謂,騫至宛夏間,見河水,初示達其潛發處小昆侖山,宛夏間至大昆侖山尚極遠。桑欽水經謂,昆侖山去嵩高山西北五萬里,高萬一千里。淮南子、博物志其高如之。司馬遷、班固咸贊昆侖山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避隱為光明,正是大昆侖山。其上即釋氏阿耨達多池按:“阿耨達多池”應為“阿耨達池”,《大唐西域記》《長阿含世紀經》皆為阿耨達池。,流出四河,黃河居其一。” [1](P250)鄭思肖認為昆侖山有大昆侖山和小昆侖山之分,在沒有特別說明的情況下,他所指的昆侖山就是大昆侖山,黃河源頭在大昆侖山。關于大昆侖山的地理位置,他比較贊同司馬遷、班固的說法,認為在三危山西北的幾萬里處,也就是佛教阿耨達多池所在處,昆侖山西南幾萬里就是天竺國。三危山,大概在甘肅一帶:“三危山有二說,一說在今甘肅渭源縣鳥鼠山西南;一說即今敦煌縣東三危山。”[11](P284-285)鄭思肖認為大昆侖山在三危山西北幾萬里出,三危山距祁連山不遠,因此,他認為的大昆侖山不可能在祁連山。那么鄭思肖所認為的昆侖山究竟在什么地方呢?阿耨達多池又在那里呢?
首先,他認為“大昆侖更西南幾萬里”便是天竺國。“自大昆侖山更西南幾萬里,方是天竺國;更幾萬里以上,方是西海”。[1](P250)就今天的地理位置而言,昆侖山大概在西藏高原一帶。其二,“自三危而西北,幾萬里方至昆侖山”,昆侖山應在今天新疆一帶。其三,“東土之山勢,咸自西北大昆侖山迤邐而來,至王屋、太行、飛狐、上黨諸山。為東土天下之脊”[1](P250)。大昆侖山應指今天大昆侖山脈。其四,昆侖山其上就是阿耨達池。饒宗頤先生認為昆侖山在岡底斯山,阿耨達池就在岡底斯山:“昆侖山在中國神話中,為最高之寶山,下有瑤池,故以比附岡底斯山及阿耨達池,最為合適。”[12](P295)阿耨達多池大約在今天的岡底斯山脈。
綜合上述幾條信息,我們可以認為鄭思肖所認為的昆侖山應在大昆侖山脈、岡底斯山脈和喀喇昆侖山脈交界的一帶,即今天新疆和田地區西南部的山脈。新近研究表明:“古狹義的昆侖山即今和田地區南部的昆侖山,廣義的昆侖山還包括喀喇昆侖山、阿里高原。”[13]可見,鄭思肖對昆侖山位置的判定還是比較準確,遺憾的是,他把昆侖山定為黃河起源并不準確,因為黃河發源于巴顏喀拉山,源頭為古宗列曲(瑪曲) :“從河源的自然特征和當地的歷史淵源、人文傳承,確認約古宗列曲(瑪曲)是黃河的正源都是合情合理的,也是最有說服力的。” [14]三韓國和日本地理資料
趙宋王朝滅亡,鄭思肖自稱“大宋孤臣”,自然對元軍深惡痛絕,恰逢元軍興師遠征日本敗北,于是他創作《元韃攻日本敗北歌》流露對趙宋的無限眷念和元軍的痛恨,其中不乏有對日本以及周邊地區地理位置的記載和風土人情的描述。
(一)躭羅國地理位置
“躭羅國方八百里,航倭甚近,韃已奪據其國,運糧調兵于彼,為餉眾,窺倭之地。”[1](P95)關于躭羅國很多人認為只有《舊五代史》卷20《司馬鄴傳》提到過,即“鄴在海逾年,漂至躭羅國,一行俱溺。” [15](P271)其地理位置說法不一,鄭思肖此條記載對研究躭羅國的地理位置和五代后梁將領司馬鄴,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度羅即齊明天皇七年(661年)入貢的躭羅,有人認為躭羅是今天的濟州島,也有人認為是中亞吐火羅的,因為婆理儛包含在度羅樂之中,經對保存于東大寺用于婆理儛的假面進行調查后證實,由于它酷似印度尼亞巴利島的假面所以有人主張度羅是今天泰國西部緬甸南部的墮羅國。雖然說法不一,但西里伯斯島的樂舞或墮羅國的說法較為有力。”[16](P22)
事實上,司馬鄴漂流到的躭羅國也為耽羅國,應為濟州島,其一:濟州島,韓國最大的島,在東海,距離日本不遠,與鄭思肖描述的“航倭甚近”相符。其二、躭羅國就是耽羅國,就是今天韓國的濟州島。首先,“耽”為“躭”。其次,根據《元史》卷208《耽羅傳》記載:“耽羅,高麗與國也。世祖既臣服高麗,以耽羅為南宋、日本沖要,……且耽羅國王嘗來朝覲,今叛賊逐其主,據其城以亂,舉兵討之,義所先也。十年正月,命經略使忻都、史樞及洪茶丘等率兵船大小百有八艘,討耽羅賊黨。六月,平之,于其地立耽羅國招討司,屯鎮邊軍千七百人。”[17](P3094)耽羅國,離日本不遠,是南宋和日本的“沖要”,元軍曾經派兵攻占過。這兩點與鄭思肖所記載的“航倭甚近”和“韃已奪據其國(筆者按:躭羅國),運糧調兵于彼”是一致的。其三,《元史》208卷《耽羅傳》:“三十一年,高麗王上言,耽羅之地,自祖宗以來臣屬其國;林衍逆黨既平之后,尹邦寶充招討副使,以計求徑隸朝廷,乞仍舊。帝曰:‘此小事,可使還屬高麗。’自是遂復隸高麗。”[17](P3094)耽羅國本屬于高麗(韓國)附屬國,雖然被元朝征服,后來經高麗王的請求還是歸還高麗,因此,耽羅國應為韓國的濟州島。其四,《舊五代史》卷20《司馬鄴傳》:“時淮路不通,乘駔者迂回萬里,陸行則出荊、襄、潭、桂入嶺,自番禺泛海至閩中,達于杭、越。復命則備舟楫,出東海,至于登、萊。而揚州諸步多賊船,過者不敢循岸,必高帆遠引海中,謂之“入陽”,以故多損敗。鄴在海逾年,漂至躭羅國,一行俱溺。”[15](P271)從航行路線看,司馬鄴是從今天廣西越南一帶回航北上的,因為揚州多有賊船,才高航入海的,因此,漂流到韓國的濟州島完全有可能,而不是漂流到泰國一帶。
(二)日本地理方面的記載
“日本即古倭也,地在海東,先朝嘗入貢,許通商旅。……倭有五十六州,倭兵悉聚太宰府,倭國圖載甚詳。倭人狠,不懼死,十人遇百人亦戰,不勝聚死,不戰死歸亦為倭主所殺。倭婦甚烈,不可犯,幼歲取犀角刓小珠種額上,善水不溺。倭刀極利。地高險難入,可為戰守計。” [1](P95-96)“東方九夷倭一爾,海水截界自區宇。地形廣長數千里,風俗好佛頗富庶。土產甚夥并產馬,舶來中國通商旅。徐福廟前秦月寒,倭有徐福廟。”[1](P96)
日本在東海上,為孤立的狹長海島鏈,有五十六個洲,地高險要。這與今天日本具體情況基本相符。關于日本風土人情方面,鄭思肖認為日本人性格兇悍、不怕死,女人性格剛烈,寧死不屈;大人小孩善于游泳;信仰佛教;土產豐富,盛產馬匹;小孩子額頭上佩戴著用犀牛角割成的珠子。蘇軾《贈上天竺辯才師》云:“我有長頭兒,角頰峙犀玉。”[18](P61)由此看來,宋代中國和日本都有在小孩子額頭上懸掛用犀牛角做成的飾物。探討個中緣由,可能跟犀牛角的藥物功效有關,犀牛角在古代有“靈丹妙藥”之稱,具有強心、解熱、鎮驚等作用,可以治小孩多種疾病,如明代董宿《奇效良方》犀角散:“小兒瘡疹,不惡寒,但煩躁,小便赤澀,多渴,或赤斑點者:犀角(鎊)、甘草(炙)各半兩,防風二兩,黃芩半兩。上為粗末”;又如清代吳世昌《奇方類編》八珍丸:“治小兒熱痰、聲啞、心神不寧、急驚等癥。 犀角、羊角、朱砂、白茯苓、膽星(炒)以上各七錢。”四鄭思肖地理思想特色
(一)三教合一的地理觀
鄭思肖的《答吳山人問遠游觀地理書》是他步入晚年之作,也是他儒釋道貫通融會之時,他的地理思想特色,體現了儒釋道三家的特點。首先在措辭上。鄭思肖闡述自己地理觀時既有儒家、道教的術語,也有佛教的語言特色。“道家謂,五岳之外別有五岳;鄒衍謂,九州之外有大九州;列子謂,焉知天地之表,不有大于天地者乎;釋氏謂,南閻浮提為四大部洲之一,婆娑世界為華藏二十重世界中、第三十重諸世界之一。”[1](P272)其次,在堪輿的問題上。鄭思肖的堪輿地理思想特別強調對“陽”、“火”的推崇,這也是他理論核心“真陽生意”的前提:“地乃陰物,乃寒物,乃查渣物,而于陰寒查渣中,得陽和精華之妙,非實而何?非真陽生意而何?”[1](P258) 鄭思肖之所以強調“尊陽”和“崇火”,主要因為宋朝之“火德”,其儒家情懷可見一斑,與此同時,正“游于佛”的他,援用佛教“虛空”等概念來闡述問題,“大地來龍,天地人萬物陰陽、虛空根蒂而已”[1](P271),儒釋道三教合一特色鮮明。(二)人體結構相統一的地理觀
鄭思肖在哲學、文學、地理方面的成就跟宋明理學之“心學”不無關系。如果他的文學著作《心史》是一部以“心”為核心的史詩,那么他的地理學是將“吾心”與大地之心,以心契心的學問。“今子挾地理學而游,且誓以大地之心為心,是知所立心矣。……子果能誓以大地為心,則子之為子亦溥亦。……直將身而為大地,剖大地心髓,滌剔而細辯之。大地雖茫芒,然盡落在吾子雙眼中。”[1](P243)大地、人皆有“心”,將大地之“心”為我“心”,將我的身體與大地身體合一,大地的一切將盡收眼底。因此,在他看來,地理學的奧妙在于從人出發、從“心”出發,以心契心、以身契身。“人,又天地中一細物耳。然其理甚妙;其心甚大,其機甚微,其氣甚深,其體甚真,其用甚溥,可以與天地并,而參天地之化育者,以此天猶吾身也,地亦猶吾身也。”[1](P254)天地人都有相統一的結構,因此他在闡述地理問題時,常常用人體結構做比喻,“此真陽生意,實自深深地底根源而來,與人之一身,十二經脈、奇經八脈,遠遠自下丹田、任、督、維、足喬諸脈根源而來,見于骨節皮膚之上,而為穴之勢頗同”。[1](P258)(三)與愛國情操相統一的地理觀
鄭思肖具有十分強烈的愛國情感,“其父鄭起,終生從事教學,為人正直,不愿做官,但頗有愛國之氣節。思肖二十二歲喪父,母樓氏對他耳提面命,希望他‘唯能學父為法’,所以他自小就深受父親愛國思想的感染。”[19](p20)宋亡后,隱居平江(今江蘇蘇州)。坐臥必向南,誓不與北人交往,因號所南。
鄭思肖把“真陽生意”作為其堪輿思想的理論核心,不僅體現他對儒家思想的認可,更多的是他愛國情操的表現。五德終始論為戰國時期著名陰陽家鄒衍所創,鄭思肖認為大宋跟兩漢一樣屬于火德,并且大宋乃居“中正”之位,這是“地偏不正”的元朝所不能代替的,相信大宋王朝能離而復合、失而復得,“歷數永無疆”。正如他在《大宋地理圖歌》表達的那樣:“混沌破后復混沌,知是幾番開太極。四分地偏地不正,中天地中立中國。神禹倒海順水性,太章步地窮足力。悖理湯武暫救時,謀篡莽操大生逆。離而復合合復離,卒莫始終定于一。粵自炎帝逮唐堯,兩漢大宋傳火德。我朝圣人仁如天,歷年三百猶一日。”[1](P94)又“真火,即真陽生意也,為三才萬物立深深之壽根也。”[1](P261)在他看來,真陽生意就是真火,因此把真陽生意作為其堪輿思想的核心,既表現了他對“火”的推崇,同時也表現了其愛國的情操。
總之,鄭思肖的地理思想是一種三教合一、人體和大地相統一、信仰與愛國相結合的地理觀,體現了相與合一的特點。他在論述地理相關問題,常常以道教(家)為基礎,援用佛、儒兩家術語加以論述,某些觀點由于受到佛、儒的影響,出現了比較折衷的看法,這些都是其地理思想的特別之處。作為“大宋不忠不孝”孤臣的他,其地理思想懷有濃厚的儒家情結,比如對趙宋“火德”的認定,與其“尊陽”和“崇火”思想有著極其密切的關系,這也不難理解他為什么把“真陽生意”作為其堪輿思想的核心,他的其他地理思想也是圍繞著趙宋復興和對元軍的痛恨而展開的,可以說鄭思肖的地理思想是一種以道教(家)為基礎,以儒家為動機、以佛家為旁引、將身體與天地相統一、將信仰與愛國情操相結合的地理觀。[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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