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歲的弟弟哭了

琴臺

我比弟弟長四歲。小時候，我寵著他讓著他，長大后，經常代替爸媽管他、教訓他。他的終身大事，也是我一手操辦的。很多人都夸我們姐弟關系好，弟弟也總顯擺他有個舉世無雙的好姐姐。

我和弟弟相繼成家，間隔不過兩年。當時，兩人的起點、經濟收入都差不離。逢年過節或父母生日，姐弟倆都是“平均主義”。我負責給媽媽過生日，爸爸生日時，就由弟弟來張羅。其他節日請客吃飯或者帶父母出游，我們也實行AA制。

幾年前，丈夫辭職下海，我們的經濟條件好了很多，買了車、換了房。弟弟的生活，卻一直原地踏步。再請父母吃飯時，我就不再讓弟弟掏錢了。最開始他也搶著買單，沒搶過會說：“下一次一定得我來！”但幾次過后，他也習慣了我一個人包辦的方式。老公曾對我說，偶爾得讓弟弟花點錢，這事關尊嚴問題。我說：“一家人談什么尊嚴不尊嚴的？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干嗎打腫臉充胖子？”

父母其實也是偏心的，哪個孩子大方、舍得，就會給予更多的夸贊和炫耀：“吃頓飯花了2000多塊，去旅游快一萬元了，我這個閨女大方又孝順！”父母這么說的時候，我當然很得意。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姐弟倆生活條件的差異以及我財大氣粗的“顯擺”，會成為陰影積壓在弟弟心頭。

爸爸70歲生日，我定了小城最好酒店里最大的包間宴請親朋好友，老老少少三十多個人。大伙兒圍著一張大圓桌，好不熱鬧。看爸爸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我忍不住說：“老爸，你這閨女孝順吧！”老爸一個勁兒點頭，賓客也爭相夸贊我。

我給爸爸敬酒，并承諾：下半年帶他和媽媽去臺灣旅游。媽媽突然來了一句：“其實，咱兒子也很孝順！就這頓飯，他之前一直跟他姐搶著要出錢呢。”媽媽在幫兒子爭面子，但她撒了謊。弟弟剛才還說我奢侈，不該到這么貴的地方請客。這不，他就接過媽媽的話：“這一桌子菜，得花我三個月工資。這種風光的事兒，只有我姐才能操辦！”

瞧他這酸溜溜的勁兒，但我是姐姐，不跟他一般見識。弟弟卻不見好就收，開始說他這些年的各種不易：媳婦被解雇，自己工資多年未漲，剛考上重點高中的女兒學費不菲，他恨不得去賣血了。爸爸開始嘆氣，媽媽在抹眼淚，我打斷弟弟，說：“今天咱爸生日，你哭窮干嗎呢？再說你哪次有困難，我這個姐姐袖手旁觀了？”

弟弟卻沒打算消停，他斟滿酒，一飲而盡，說：“姐，我還真有困難了！過幾天我想帶老婆、女兒去內蒙古玩四五天，把你家那新車借我！”這小子還真膽兒肥，我剛換的新車。我說：“不行！我上班還得用車呢，開你自己的車！”說完，我繼續吃飯。過了半晌，看到老公沖我使眼色。一瞧，弟弟抹眼淚呢。“你今天怎么了？”我沖他嚷嚷。弟弟也沖我嚷：“我就得開你家的車！讓開也得開，不讓也得開！”說完他號啕大哭。

之前這么多年，我擠兌、拒絕他的次數還少嗎？但他從來也沒像今天這樣，眾目睽睽下哭給我看啊！其他賓客已經起身離席，父母也黑著臉要回家。我精心策劃的生日宴，就這樣被弟弟給搞砸了。

回家路上，女兒樂不可支：“舅舅居然哭了，真好笑！”“不準你說我弟弟！”我大聲嚷嚷過后，突然意識到：弟弟的眼淚，其實不僅僅是借車遭拒那么簡單。這幾年來，我的寬裕、大方，減輕了他的經濟負擔沒錯，但我由此而來的自得和對他的擠兌，卻加重了他的心理負擔。

我趕緊給弟弟發短信：“這點事兒也值得哭？瞧你這出息！我借給你車還不行嘛！用多少天都成！”他回復得很快：“當著那么多人顯擺你有錢，一輛破車都不借給我，算什么姐姐！”

換成以前，被弟弟這么擠兌我肯定大發雷霆，但是這一次，我卻對他說：“姐姐錯了。”我是真的意識到自己錯了，所以弟弟要去內蒙古前一天，我將車加滿油，親自給他送過去。他激動得什么似的，摸摸這，碰碰那，像小時候那樣拽著我胳膊說：“老姐，對不起啦！”

又過了一個月，媽媽生日到了，這次，我沒再擺出大姐的姿態請大家去酒店吃飯，而是給弟弟打電話：“媽媽的生日得你來。就在你們家吃，好好給我燒一條松鼠鱖魚！”弟弟一迭聲地答應下來。那天，弟弟光著膀子在廚房忙活了一上午，一口氣做了近20個菜。飯桌上，弟弟很快就喝高了，他醉眼朦朧地看著我傻笑：“姐，以后咱倆還是AA制吧。”他媳婦接過他的話：“姐，我剛找了工作。以后，得咱兩家一起輪流著孝順爸媽！”

我用力點頭，嗯，以后在孝順父母這個事兒上，還是要大家一起行動。同時，我也要重新學習一下和親人相處的方式，除了愛，更要給他尊嚴。

（摘自《婚姻與家庭》 圖：項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