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路遺珠

林繁+翁倩

敦煌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雨。來到莫高窟，剛好下著零星小雨，路上沒人打傘。一排排洞窟外表修飾得宛若老蘇聯民居，道路樹影蔥蘢，地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水洼，乍看仿佛回到了從小生長的南方小城。導游說，敦煌好幾個月才下一場雨，雨像黃金那樣珍貴。

馬蹄寺33天

佛像與壁畫是莫高窟無上的瑰寶，不同的朝代在這里留下了明顯的藝術分水嶺。魏晉時期的畫技相對稚嫩粗簡，但那股風流不羈的韻味隔了千年依舊撲面而來。唐代是石窟最輝煌的一頁，作品勻稱的體態、飄逸的服飾、典雅的色彩，讓后來清代的修復仿制品淪為笑話。也是在唐代，傳自印度的佛教經歷了不同程度的漢化，最典型的是飛天造型，它由原本赤裸上身的男子變成彩帶飄舞的仙女。衣飾的增加是對儒家禮制的吸收，而仙女造型的出現更是對道家文化的融合。一個開放包容、光彩熠熠的大唐盛世，由此可見一斑。

在一個洞窟中出現了有趣的一幕：同一面墻上，右邊的壁畫色彩依然鮮活，左邊卻已斑駁黯淡。導游解釋說，當時很多洞窟是幾家人合修，有錢人家用得起昂貴的顏料，因而所修壁畫顏色也更持久。原來這數百個洞窟，無數的佛像和壁畫，并非一朝一夕或某代皇朝意志，而是無數信徒以漫長的歲月為獻祭，一筆一畫鑄就的信仰奇跡。

沙漠營地中，篝火剛燃起來，形狀猶如振翅的鳳凰。村上春樹盛贊篝火的自由，他說透過火焰，你能看到自身靈魂的投射。篝火還未熄滅，人群已經散去。有個男人用不標準的粵語唱著老歌，嗓音優美。

2 祁連雪山 ?3 敦煌古城比武招親擂臺

繞開營地的燈火和人群，我在另一邊的沙丘上蹲下來。赤著腳，沙子微涼，觸感猶如濕潤的肌膚。就在這時，抬頭看了眼天幕，我驚呆了。整片星空與我相對，漫天星星滿得快要溢出來，不，是已經溢出來了，我耳邊恍恍惚惚聽到的樂音，一定是它們變成的音符。

城市長大的人見慣了霓虹，我也曾被沿途流金的燈光感動，但都不及這一夜星光的萬分之一。“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如今，只有這樣的星光，才配得上珠玉般的稼軒詞。當燈火渲染了城市的天空，星光便成了永恒的鄉愁。

巧合的是，旅程的首站和末站，分別是塔爾寺和馬蹄寺，兩座久負盛名的藏傳佛教古剎。塔爾寺晦暗的寶殿中，四處彌漫的熟蘋果和酥油味占領著感官。許是為了保護四處低垂的堆繡，自然光和風都被隔絕在殿外，無端生出一種時光凝滯的厚重感。但還有酥油燈光影搖曳，信徒和旅人衣角拂起微風，將時光仔細雕刻在這古老的佛剎中。來朝拜的人很多，墻角那不知疲倦的信徒還在重復著磕10萬長頭的輪回。

4 塔爾寺的鴿子

5 莫高窟外景致

到達馬蹄寺這天，是四月初七佛誕日。周遭是綿延的祁連山脈，積雪皚皚的山峰自有一種肅穆與圣潔。陡峭的石壁懷抱著33天和千佛洞，純白的日光灑下，經幡獵獵迎風。石頭上刻著六字真言：嗡嘛呢唄咪吽。

不像莫高窟那樣將瑰寶鎖在重門后，這里的石窟是自由開放的，因而那殘缺也毫無遮掩地橫亙眼前。在漫長歷史中被毀壞的佛像只剩下盤起的雙腿，瑰麗壁畫中的四大天王只剩其一。歲月摧毀了佛像的容顏，但我想，佛并不在乎。你看，這里的光和風都是靈動的，不經意間，你的視線會被一抹極速掠過的鴿影籠罩。任憑歲月流轉，它們依舊自由而驕傲，宛若佛的使者，正用那質樸的生命舒展來向你傳達佛的展顏。

Tips

1.河西走廊最佳旅行時間為5至10月，穿著短袖經過剛下過雪的山頭，很奇妙。然而因為是旺季，莫高窟只給每個游客開放參觀8個窟，淡季能看12個。

2.走大環線花在路上的時間較多，可找當地司機，選擇包車或拼車。

3.去鳴沙山露營務必帶夠衣服，甚至羽絨服都是必要的。

4.推薦紀錄片《河西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