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于水而忘于水

悉達多

登機牌打印出來了，飛機還有一小時起飛，藍望向紅，說：“我來的時候就給你買好了回程的機票，你把身份證給我。”紅是健身狂人，每天會騎一小時自我加強版的動感單車，跑步10公里，外加500個仰臥起坐。每和一個男朋友分手，身上就會落下一道文身，目前整個背部已經文滿了。他們都用不同的圖騰代表著，有的是植物，有的是動物，更高一級的靈性象征物還沒出現。

“你不要這樣逼我，我會很難受。”紅的奧迪Q7還停在外面的停車場，藍上午才從北京飛過來，他們一塊兒吃了午飯，總共待了不超過3小時。這段時間里，藍一直在說服紅回北京，可紅的母親堅決不允許，她一直盼著紅結婚生子，因為有了孫子，那個不停換小三的老公就能回到身邊，這樣一來，家庭就又完整了。

藍和紅認識超過8年，第一次見面是在馬爾代夫的瓦賓海魯島上，共同的朋友包下了整座海島5天5夜作為大婚的舉辦場地，藍和紅當時都是單身，被分到了一棟有兩個房間的海邊別墅里。

海島的周圍被大面積的珊瑚礁包圍，這里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浮潛圣地，藍在那個時候還不太懂浮潛，紅帶著他先在別墅的泳池里練換氣，然后圍著海島探索。珊瑚礁以外的區域有一塊是萬丈深淵，能明顯感覺到水溫的變化，從溫熱到濕冷。紅脫了救生衣，一口氣潛下去10米，那里有一群虎鯊正在打鬧，還有魔鬼魚扇著翅膀來來去去，紅甚至看到了一艘沉船，里面沒有金銀財寶，是島上的人10年前故意沉下去的，為的是構建一個微生態系統。

紅回到海面時，藍正抱著他的救生衣躺著曬太陽，他勸藍也下潛到深處去看看。藍把頭扎下去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海底，就放棄了，他是一個凡事求安穩的人，對于巨大的未知，他并沒有做好準備——兩人的相處模式在那一刻就已經建立起來了：紅渴望未知，習慣于在不確定性里找尋生活的真諦，而藍則認為生活會在日復一日的固定安排里閃耀出它本該有的光輝。

紅對藍說：“如果你認為自己就是錘子，那么全世界在你眼里就都是釘子，為什么你不能從自己的局限性里跳出來，換個角度看世界，否則談何自由呢？”藍激動地回應道：“跳出局限性，你我能跳出這生出來就自帶的局限性嗎？別跟我扯什么自由，我們生而殘缺。”說完他把救生衣扔給紅，一個人游開了。

在機場，藍第一次做了一件不曾謀劃的事情。頭天晚上，紅在微信里告訴藍說要分開，因為忍受不了藍的冷漠和按部就班——本來就是異地戀情，如果還按常理出牌，那么感情很快就會干涸，紅不想等到水井都空了再被動分手。藍當時就買了第二天最早的機票，要紅去北京，兩人共同生活，雖然藍并沒有固定工作，平時頂多靠寫劇本賺點零花錢，但是家里一棟別墅和10套單身公寓的房租加起來一個月有7萬塊，足夠兩人生活了，這里面還不包括家族信托每年50萬的分紅。

藍的眼淚在20分鐘前已經流過了，此時他表情堅定地望向紅，“你只需要說3個字，‘你走吧，我立刻離開。”紅從來沒被人逼得那么狠過，就連父母對他多年的威逼利誘都是完全失效的，第一次是凳子飛過來，頭上現在還留著一道疤，后面是漫長的談判和斡旋，交換條件一度上升為5000萬現金和上市公司20%的股權，他對此絲毫不感興趣。現在他惟一和父母還有關聯的是18歲生日時他們送的Q7，6.0T的排量，一年油費要花掉15萬，可他不愿意換車，在這部車的陪伴下走遍了西藏、新疆、云南和漠河。

最后辦理登機牌的時間已到，藍盯著紅，莊重地吐出一段話：“我想讓你永遠記住這一刻，你以為自己的人生一直有所選擇，可事實呢？你不說那3個字，我來說，我走了。”

藍在過安檢的時候，紅的眼淚終于下來了，一個新的意識信念開始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