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嬰香方之香跋

吳清

嬰香方為宋代較為流行的一款和香配方，現存古代香譜中有數譜皆有載。

明代周嘉胄《香乘》卷十四中錄有出自宋代《武岡公庫香譜》之嬰香方，其方為：

沉水香三兩，丁香四錢，制甲香一錢，各末之。龍腦七錢研。麝香三錢，去皮毛研。旃檀香半兩，一方無。右五味相和令勻，入煉白蜜六兩去末。入馬牙硝末半兩，綿濾過，極冷，乃和諸香令稍硬，丸如芡子，扃之磁盒密封，窨半月。

同方亦載于南宋末年陳敬的《陳氏香譜》中，《香乘》中所載《武岡公庫香譜》又說明了此“嬰香方”的兩個來歷。

一謂出自魏晉間之《漢武內傳》，然宋儒程泰之于所著《香說》中即已疑之，謂：“《漢武內傳》載西王母降爇嬰香，品多名異，然疑后人為之。漢武奉仙，窮極宮室帷帳器用之屬，漢史備記不遺，若曾制古來未有之香，安得不記。”又據宋代潛齋《香譜拾遺》所載嬰香之由來為：“昔沈推官者因嶺南押香藥綱，覆舟于江上，幾壞官香之半，因刮治脫落之余，合為此香，而鬻于京師，豪家貴族爭而市之，遂償值而歸，故又名曰償值香。”則此說較為可信，亦知嬰香初出時亦名為償值香。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有北宋大書法家黃庭堅的《書藥方》冊頁一幀，其所書內容實為香方也，香方名為“嬰香”，故又稱之為《制嬰香方》、《藥方帖》或《嬰香帖》。其內容為：

嬰香；角沉三兩末之，丁香四錢末之，龍腦七錢別研，麝香三錢別研，治了（臺北故宮釋讀為“治弓"）甲香壹兩（旁注錢），末之，右都研勻，入艷（旁注牙）消一半（涂改半）兩，再研勻，入煉蜜四（涂改六）兩，和勻，蔭一月取出，丸做雞頭大，略記得如此，俟檢得冊子，或不同，別録去。”此方內容與《陳氏香譜》所載嬰香方基本上一至，唯黃庭堅《嬰香帖》中少一味旃檀香，然武岡公庫嬰香方中亦指出同名香方另一方中亦僅少一味旃檀香，亦可見宋人于香方變化中之取舍。

嬰香之名出于道教上清派經典南朝梁陶弘景編注之《真誥？運象篇》中，其曰：“神女及侍者，顏容瑩朗，鮮徹如玉，五香馥芬，如燒香嬰氣者也。”陶弘景小字注曰：“香嬰者，嬰香也，出外國。”文中描述嬰香當為妙齡玉女之香也。"五香"常見于道教經典中，如《三皇經》中載有五香沐浴方："沉香、雞舌香、青木香、零陵香、薰陸香。"兩方之主香皆為沉香和丁香，故嬰香方與五香方確有相似處，或宋代之嬰香方由五香沐浴方變化而得。

比較黃庭堅之《嬰香方》與《陳氏香譜》所載《嬰香方》及《香乘》所載之《武岡公庫嬰香方》乃同出一處也。

明高濂曰：“制合之法，貴得料精，則香馥而味有余韻，識嗅味者，知所擇焉可也。”嬰香之制合亦是如此。

1、沉水香，《嬰香帖》記為“角沉”此中差別在于《陳氏香譜》嬰香方中之沉水香為各產地之高品質沉香之共稱（見宋周去非《嶺外代答》卷七香門 沉水香條）。宋寇宗奭《本草衍義》卷十三 沉香條曰："沉之良者，惟在瓊崖等州，俗謂之角沉。"又自《陳氏香譜》卷三意可香條知黃庭堅獨鐘意于海南沉香，故《嬰香帖》中之角沉當為海南沉香中上品也。當為今之海南西部山區野生沉水樹心油或沉水老樹頭之類。

2、丁香，宋《太平御覽》卷七八七引康泰《扶南土俗》謂：諸薄之東有馬五洲，出雞舌香。"諸薄為今爪哇島，雞舌香即丁香。今丁香主產于印度尼西亞、馬達加斯加、馬來西亞等地區。以個大、飽滿、紅棕色、香氣濃烈、油分多者為佳。

3、龍腦，宋趙汝適《諸蕃志》卷下志物 腦子條載：“腦子出渤泥國，又出賓窣國。”渤泥國今加里曼丹，賓窣國今蘇門答臘島。腦子即各種品質龍腦之共稱。今優質龍腦主產于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島的巴東。以片大而薄、色灰白、質松、無雜質、清香特異、味清涼者為佳，又大片者表面有如冰裂紋，狀如梅花，故最佳者又稱為梅花腦。

4、麝香，古今相同，惟現今野生者得到不易。麝香為動物香料，為野生麝鹿的生殖腺分泌物，以我國康藏及四川阿壩等地區冬春所取的為質量上乘。

5、甲香，甲香有大甲香與小甲香兩種，和香所用者為大甲香。宋蘇頌《本草圖經》下卷第十五 甲香條云：“甲香，生南海，今嶺外、閩中近海州郡及明州皆有之。海蠡之掩也。《南州異物志》曰：甲香，大者如甌面，前一邊直攙長數寸，圍殼岨峿有刺。其掩雜眾香燒之使益芳，獨燒則臭。一名流螺。今醫方稀用，但合香家所須。”和香所用之大甲香主要產于南海，即大法螺之厴，色黑褐、形如人耳，故大甲香又名昆侖耳（昆侖指古時南洋諸島上膚色黝黑之原住民族）。甲香不可直接入香使用，須經酒煮等方法炮制，去腥及涎方可和香。具體方法參見《香乘》卷十三修制諸香 甲香條。《陳氏香譜》卷一 修制諸香 甲香條。

6、艷消、馬牙硝皆是一物，又稱為牙硝。為天然芒硝之棱柱形結晶體。

7、煉蜜，即蒸煮過之天然蜂蜜。具體炮制之法參見《陳氏香譜》卷一修制諸香煉蜜條。煉蜜之關鍵在于火侯及時間，蒸煮過頭會使得蜂蜜非常濃稠，冷卻后會結成團塊而無法調和，此必須注意。

8、雞頭、芡子亦是一物，即芡實，亦名雞頭米，俗稱雞頭。皆比香丸之大小也。香譜中又有謂香丸作梧子大者，亦是指香丸之大小。

9、旃檀，即是檀香。嬰香方中一方無此香。宋代和香中通常用白檀香。以產于印度為上佳，色黃白、質致密、香氣濃郁者為佳。和香用檀香亦須制過，參見《陳氏香譜》卷一修制諸香檀香條。檀香之炮制不可太過，碎檀香粒茶水浸潤即可，過則香味盡失，炒制亦不可太過，略出煙即止。

陳敬《陳氏香譜》謂：“合香之法貴于使眾香咸為一體。麝滋而散，撓之使勻。沉實而腴，碎之使和。檀堅而燥，揉之使膩。比其性、等其物，而高下如醫者之用藥，使氣味各不相掩。”此為和香不易之法也，使諸香藥合為一體，并且窖藏一定的時間方能產生佳妙的香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