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所收玄奘奏疏的內容分析

孔臨

【摘要】：《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以下簡稱《慈恩傳》）后五卷收錄了大量玄奘所寫的奏疏，然而在以往的研究中卻一直處于被忽視甚至被否定的尷尬地位。今就其奏疏涉及內容加以分析，略作探討。

【關鍵詞】：《慈恩傳》；奏疏；分析

《慈恩傳》正文共收錄玄奘奏疏32篇，其中前五卷只有一篇，卷一全文錄入上高昌王奏疏1篇。其余31篇均分布在后五卷，有上唐太宗奏疏6篇，上唐高宗奏疏25篇。從奏疏的數量不難看出，它在《慈恩傳》一書尤其是后五卷中所占分量之重，而這些奏疏本身也是具有一定價值的。

玄奘法師無論是一路西行所歷各國，還是歸國之后，他的往來周旋對象避免不了西域諸國或大唐帝國的最高統治者，那么他的活動已不僅單單是個人的行為，而是或多或少都打上了政治的色彩。也正是由于這個特殊的原因，決定了玄奘奏疏的主要內容。虔誠佛教徒的玄奘不可能熱心國家政事，也不會熱衷功名利祿，但是政治覺悟上的敏銳與洞察，又使得他不得不面對現實，做出一定的讓步。綜覽《慈恩傳》所收玄奘32篇奏疏，內容多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為西行求法陳情

玄奘為西行求法所上的奏疏不多，只有兩篇。一篇是卷一的上高昌王奏疏，其寫作背景是西行到達伊吾的玄奘受到高昌王的熱情禮遇，且一心希求玄奘留下來，接受一國供養，在玄奘謝絕后，高昌王惱怒甚至不惜出言威脅難為玄奘，“或定相留，或送師還國，請自思之，相順猶勝”。對此阻礙違背自己西行之愿的威逼，玄奘選擇了絕食相抗，以明己志，直到第四日，滴水未進，氣息微弱，命在旦夕，高昌王深感慚愧，尊重了玄奘的志愿，答應不再阻其西行，并與玄奘約為兄弟，盛情相待，西行之路所需人馬物資一應俱全，賞賜豐厚，足夠二十年往返之資。玄奘感高昌王之深情厚誼，遂寫下此篇奏疏，敘述了自己此行求法的原由與志向，以及來路的艱辛，贊美了高昌王的深仁厚德、欽賢愛士，羅列了高昌王的優渥賞賜，將高昌王之恩比作交河之水、蔥嶺之山，懇言答謝，辭別珍重，一片真心溢于辭表，情長辭勝。另外一篇是卷五的上唐太宗奏疏，玄奘行至于闐境內，即將踏入大唐的國土，遂上表唐太宗，言明自己是追慕效仿賢者遺風，追求佛法，于貞觀三年四月，違背朝廷禁令出行，凡一十七載，一路履夷涉險，艱危萬重，然賴大唐天威，始得平安，如今攜帶經本，歸心似箭，卻因坐騎大象溺死，輜重頗多，以是稍停，希望能夠早謁太宗，遣表先聞。文采感情飽滿，敘述流暢簡潔，既婉轉陳述了自己西行求法之行的始末緣由，又顯示了玄奘的政治智慧。

（二）為譯經弘法陳情

譯經弘法，乃是玄奘歸國之后的畢生之志與主要活動。此后十九年的時間里，玄奘都潛心致力于佛典的研究與翻譯工作，譯籍之富、譯著之精都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之所以取得如此大的成就，一方面得益于玄奘本人的毅力、學識，另一方面，也少不了統治者的大力支持。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如果沒有統治者在政策、人力、物力、財力等方面的支持，要想譯經弘法幾乎是寸步難行，玄奘深知此情，如何與統治者達到一個良好的互動溝通，使其知道自己所做之事以及支持自己的事業，那么向統治者上奏疏陳情就是必不可少、事半功倍的。因此，玄奘奏疏中為譯經弘法陳情之作雖然不多，僅有4篇，但卻是玄奘歸國之后主要心聲。其中卷六有兩篇，均是上奏唐太宗之表，前者是向唐太宗進新譯經、論所附之表，說明得到太宗支持后，與諸僧專精夙夜、無墮寸陰的譯經數量與成果，后者是請求唐太宗為新譯經、論作《序》，溢美之辭畢現于奏疏。卷九有兩篇，均是上奏唐高宗，請求唐高宗親自書寫“大慈恩寺碑文”，一篇未許，又上一篇，直到唐高宗答應乃止。這幾篇奏疏，尤其是后三篇，請求唐太宗作《序》、唐高宗親書碑文，雖然在言辭上對統治者的極盡盛贊夸美，但是，這些舉措卻對玄奘的譯經弘法事業起到了不可小覷的影響，弘揚了佛教，鞏固了佛教在大唐的地位。如唐太宗《大唐三藏圣教序》一出，緊接著時為太子的唐高宗也寫了《述圣記》，所謂上之化下，影響可謂空前。

（三）為答謝頌圣陳情

綜覽《慈恩傳》所收玄奘奏疏，答謝頌圣之類在其中所占的比重最大，有23篇之多。其中卷六有謝唐太宗為其新譯經、論作《大唐三藏圣教序》表1篇；卷七有謝皇太子作《述圣記》啟1篇，謝唐太宗賜“衲袈裟一領、剃刀一口”表1篇，辭讓感謝皇太子新營道場大慈恩寺，令其移就翻譯啟1篇；卷九有謝唐高宗御制親書大慈恩寺碑文表3篇，謝唐高宗為其敕醫治病、殷勤問候表2篇，謝唐高宗廢止僧尼犯法依俗法之制度2篇，謝皇后（即武則天）施“衲袈裟一領、并雜物數十件”啟1篇，賀赤雀祥瑞表1篇；進賀皇后誕子（號佛光王）表1篇，賀佛光王生滿三日表1篇，滿月剃度、慶賀表2篇；謝唐高宗敕玄奘還于積翠宮翻譯表1篇，謝唐高宗允許玄奘為亡父母掃墓修墳，營葬所需，由當地有司供給啟1篇，謝唐高宗敕令其不許再言入少林寺翻經之事啟1篇，賀佛光王生日進表1篇，時玄奘在積翠宮翻譯染疾得唐高宗遣御醫問治謝表1篇，聞唐高宗改洛陽為東都，以鄉邑增貴修表1篇進賀。

這23篇奏疏，因多是為著答謝頌圣而陳情，所以內容方面多是宣揚皇室功德威名，贊美統治者的文治武功，表達玄奘本人對皇室恩遇的感激之情；辭采方面，用語多富瞻華麗，極盡揄揚。然而，從這些即時上奏帝王的奏疏中，我們也可以看出玄奘棲身于其中的處境，自己的特殊經歷與影響、佛法的弘揚、當時儒釋道三教勢力的紛爭等，使得玄奘面對皇權的強大勢力不得不低頭，他姿態謙恭，凡事必即時上奏于帝王，下情上達，及時與帝王溝通互動，使自己不致越雷池一步，對帝王的恩賜禮遇、問病延醫等無不稱謝感頌，甚至連赤雀祥瑞、皇后誕子之事亦連連上表進賀，字里行間，我們都能從中讀出一個迥異于當年乘危邁遠，杖策孤征的光輝形象，而成為一個棲身于封建統治之下，周旋于帝王宮廷之間，顯示出高度政治智慧的玄奘。

（四）為其他事件陳情

除此之外，《慈恩傳》所收玄奘奏疏中還有3篇不涉及以上三個方面的內容，這里統歸結為“為其他事件陳情”一類。有卷六玄奘奉敕完成進獻《大唐西域記》之后上表唐太宗1篇，交代了自己孤身涉險、西行求法過程中所歷百有二十八國，奇聞異俗，風土人情，終成一十二卷《大唐西域記》；卷九有玄奘上表唐高宗思為亡父母掃墓修墳之事1篇，請入嵩山少林寺翻經1篇，均是言辭懇切，真情流露之作。

綜上，《慈恩傳》所收玄奘32篇奏疏，無論事出何因，為何事陳情，都是不可忽視的重要資料，我們不應該武斷地將其視作糟粕。這些奏疏是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之外親手寫就的寶貴作品，是研究玄奘不可或缺的第一手資料，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它們不僅反映了玄奘歸國后重要的佛事、政治等活動，是傳主生平事跡不可缺少的一個方面，而且，其中相當一部分奏疏還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文典而雅、辭采流麗、情直意切，流暢自然，值得我們品味研究。

參考文獻：

[1]（唐）慧立著、彥悰箋，孫毓棠、謝方點校.《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北京：中華書局，200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