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旺 施雪敏
【摘要】:人與自然,一直以來是人類實踐活動需要處理的關系,面對這一問題,近代以來,“人類中心主義”在西方社會中廣為流傳,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之下,人類加速了對于自然環境的破壞以期獲得改善生活的物質條件,生態危機因此而日益顯現。面對此種窘境,佛教形成了自身對于生態問題的觀念與方法,這對于目前緩解人與自然的矛盾,克服“人類中心主義”的理論弊端,有著重要的積極作用。
【關鍵詞】:人類中心主義;生態危機;佛教生態觀
人類中心主義的思想淵源可追溯到古希臘時期對“人作為萬物的尺度”的高揚。到了近代,笛卡爾的主客二分的思維模式更是使傳統人類中心主義找到了有力的理論依據與證明。
一、人類中心主義的演變史
根據人類中心主義的發展歷程,可以將人類中心主義分為以下幾個階段:
(一)宇宙論時期的人類中心主義
宇宙論時期的自然觀,是人類中心主義最初的歷史形態。在西方,這種古代的人類中心主義是以古羅馬天文學家托勒密為代表的地球中心論為依托,其核心論點就是主張人類在空間方位的意義上是宇宙的中心,也就是認為人類居住于宇宙的中心位置。這種意義上的人類中心主義緊把人類看作宇宙的中心主義,并沒有表達人類對自然地態度。
(二)神學時期的人類中心主義
神學時期的人類中心主義帶有神創論的背景,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的蘇格拉底,他說:“眾神用什么來裝備人,使之滿足其需求呢?——他們看到我們需要食物,就讓大地生長出糧食,而且安排下如此適應的季節讓萬物生長茂盛,這一切都是那樣地符合我們的愿望和愛好”[1]在中世紀歐洲占有統治地位的基督教神學,除此之外,還特意強調人類在“目的”意義上處于宇宙的中心地位,亦即斷言上帝是為了人類才創造其他非人類事物的,因而人類是宇宙間萬事萬物的目的。直到文藝復興時期,哥白尼的“太陽中心說”問世以后,人類才逐步認識到:人類知識自然界的一部分,知識地球生物進化的產物,而地球也只是太陽系的一顆行星,太陽系也只是宇宙的一小部分,人類不是宇宙的中心,從此作為本體論的神學人類中心主義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三)近代時期的人類中心主義
伴隨著科學技術和生產力的發展,近代時期的人類中心主義應運而生,其觀點主張人類作為自然進化的最高產物,擁有絕對的自然權利,這里的自然權利不僅僅是作為自然開發者的身份而言的,更重要的也是對自然而言是主宰者和征服者的統治者角色, 因而人類可以根據自己的視角、方式和需要來認識自然和改造自然。如德國哲學家康德提出了“人是目的”的命題,認為“人是自然界的最高立法者”,人是自然界的最高價值和絕對價值。
二、對“人類中心主義”的批判
人類中心主義強調人在現有的生物群體中是最高級的存在物,自然所扮演的角色僅僅是為了實現其存在目的而存在的,基于這種理論立場,人類中心主義認為,人類將自己的利益實現視為最重要的任務,可以采取任何的手段或方式在自然可供給的范圍內滿足自己的任何需要,全然不顧自然界的內在目的性。因而,對于人類而言,其他自然存在物只有在它們能滿足人的興趣或利益的意義上才具有存在的必要。
首先,近代笛卡爾哲學對人類中心主義的形成和發展有著深刻的影響。笛卡爾所提出的二元論哲學立場,在認識論和方法論上主張將主、客二元分離對待?;诘芽柕倪@種二元論哲學立場,獨立于自然的個體,并非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自然與個人的彼此獨立在理論上直接否認了人與自然的相互聯系和相互制約,進一步否認了人與人以及人與社會的內在聯系,因而將人僅僅簡單的歸結為與自然完全脫離,甚至對立的純粹理性存在物。這種片面、孤立和靜止的哲學二元論,使人們在看待整個自然界和人類社會時,割裂了人與自然之間客觀存在的歷史性聯系,只承認人的發展和價值,而斷然否定自然本身的內在規律。
其次,人類中心主義二元對立的哲學論點,限制了對人與自然關系進行的合理理解,人與自然的關系原本應當是確立在共同的生活世界基礎之上的主體性關系,但是人與自然地割裂,以及對自然采取的工具性以及功利性態度直接阻礙了人類理解自然與人的內在關系;人類對于實踐活動本身對自然環境所造成的負面效應缺乏清楚有效的認識。人類所具有的主題實踐能力,并非人類的特權,相反而是人類對于自然所應承擔職責的表現,因此人類實踐活動斷然不能建立在對自然的剝奪之上,而應該建立在一個更加有利于自然系統的生態平衡之上,只有認識到這一點,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處理才能得以和諧化,也只有這樣人才能在地球生物圈共同體中生活遵守生物圈共同體的活動規范,在人類利益和自然利益相沖突時,才能以生態系統的完整、穩定和美麗為尺度加以權衡做出人類自己的正確行為選擇。
三、佛教思想對“人類中心主義”的修正
隨著工業文明以來,人類對生態環境的破壞日益加重而迫使人類做出抉擇,佛教以自身獨特的理論視角,超越了盛行于西方社會中的“人類中心主義”思想,借助“緣起論”的世界觀、“依正不二”的自然觀以及“眾生平等”的生命觀,為當代生態危機的解決提供了寶貴的經驗。
(一)“緣起論”的世界觀
緣起論,是佛陀的基本教義,其弟子阿說士曾轉述這一思想:“諸法因生者,彼法隨因滅,因緣滅即道,大師如是說?!盵2]其字面意思即是說,世間萬物諸法的生滅變化都是由于“因”的生滅作用的,此處的“因”就是條件,世間諸法由條件而生,由條件而滅,修行者修持如若超越了世間諸法所依仗的“因”亦即條件,那么則可以達到“涅槃成佛”的至上修為境界。佛陀所述的世界觀,亦即緣起學說,在《雜阿含經》卷二里,被明確的闡述:“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有因有緣滅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盵3]緣起論強調了事物存在的條件性,相對性,條件性,認為世間萬物是多種條件相互作用而生的過程性存在物,諸法因緣相合而生,因緣相離而逝,處于緣起世界中的事物存在,人并不是世間的主宰、唯一或中心,每個事物的存在都需要依助于他物的存在。
佛教所闡述的緣起論世界觀,對極其簡單樸素的形式闡發了在當代依然具有合理性的深刻道理,從生態學角度上為理解,該思想依然具有合理性。無論是單個物種、人類個體亦或是社會,都是不能孤立生存的,人類生存不僅需要依助于其他物種,而且還需要依助于自然界。這三者之間處于一種互存關系的緊密聯系之中而存在,牽一發而動全身?;诜鸾趟U釋的“緣起論”世界觀,生態亦是伴隨著因緣條件而變化,作為生存于其中的人類,理應應當發揮特有的主觀能動性,預見這種變化,并且積極的參與其中,在維護自身發展所需的同時,也應該盡力維護生態環境的和諧穩定發展。
(二)“依正不二”的自然觀
佛教的自然觀主要是指“依正不二”?!耙勒欢币罁壠鹫摰姆鸾淌澜缬^,在觀察眾生與其所依靠的生存環境之間的作用關系而得出的結論。吉藏在《大乘玄論》中說到:“唯識論云,唯識無境界,明山河草木皆是心想,心外無別法,此明理內一切諸法依正不二,以依正不二故,眾生有佛性,則草木有佛性以是義故,不但有眾生有佛性,草木亦有佛性也。”[4]“依正不二”認為一切眾生在過去和當下所感召的業力和眾生所處外在環境之間是相互作用關系,也就是說,佛教實際上在這里已經把生命的主體與主體所處的自然環境緊密結合在一起,構成一個和諧的有機整體。
“依正不二”的佛教自然觀,在生態危機日趨嚴重的今天,“依正不二”佛教自然觀無疑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自然環境的價值,自然環境不僅僅對人而言是獲取其生活資料的寶庫,更重要的還具有其內生的價值。生命的存在是生命主體與所處環境兩者之間相互影響和相互作用的關系結果,二者雖有名稱上的差異,但是二者并處于“共生”狀態,緊密且不可分割而構成不斷運動的統一整體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這一點與美國大地倫理學家羅爾斯頓(Holmes Rolston)的觀點不謀而合:“一個物種是在它所生長的環境中成其所是的,環境倫理學必須發展成為大地倫理學,必須對與所有成員密切相關的生物共同體予以適當的尊重,我們必須關心作為這種基本生存單位的生態系統?!盵 5]
(三)“眾生平等”的生命觀
“眾生平等”的佛教生命觀是立足于佛教世界觀(緣起論)和佛教自然觀(“依正不二”)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思想成果。佛教“眾生”的平等觀,大體包括以下三個方面:第一,人與人之間的平等;第二,有情眾生之間的平等;第三,“有情”與“無情”眾生之間是平等的。
佛教的生命觀“眾生平等”思想,就現實意義而論,有助于破除“人類中心主義”的消極影響,拒絕將人類凌駕于自然界其他物種之上,有助于重建人類與其他物種之間,人類與自然環境之間的和諧關系。佛教“眾生平等”的思想,一方面強調了每一個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無論是生物亦或是非生物,都有其生存的自然權利。對于具有理智的人類而言,只有充分尊重每個生物或非生物的這種權利,彼此之間才能相互依持,相互作用,進而才能保證整個生態系統的穩定。另一方面,每個物種自身內都有其內在價值,也就是佛教所認為的“佛性”,這是萬法所具有的本性,這為諸多物種提供了不斷向上的可能性。就佛性而言,萬物之間并沒有所謂的“高低貴賤之別”。這有助于人類尊重與敬畏自然。
佛教生態觀,超越了“人類中心主義”的局限,在探求人類解脫之道的過程中,提出了“降伏其心”的精神解脫的價值取向,以“緣起論”為基礎的佛教世界觀揭示的互存關系,“依正不二”的佛教自然觀進一步肯定了人與萬物之間的緊密聯系,最后則提出來“眾生平等”的佛教生命觀,三者完整的構成了佛教獨特的生態體系,以此為理論基礎而在實踐活動中提出了與之相對應的佛教生態行為主張:“‘無我而破除‘執念”、“愛護自然”、“‘戒殺與素食”。這不僅有助于人類從思想上擺脫“人類中心主義”的束縛,重新確立正確的人與自然的價值觀念,而且在具體實踐活動中提出了切實有效的行為,進而達到緩和人與自然的緊張關系,促進人與自然環境的和諧穩定發展。因此,診視、發揚佛教生態觀中的積極因素,使之不斷融入社會實踐與具體生活中,則顯得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注釋:
[1]色諾芬:《回憶蘇格拉底》,吳永泉譯,商務印書館。
[2]《佛本行集經》卷四八,《大正藏》第3卷,第876頁。
[3]《雜阿含經》卷二,《大正藏》第二卷,第12頁。
[4]《大乘玄論》卷一,第40頁。
[5]H.羅爾斯頓:《尊重生命:禪宗能幫助我們建立一門環境倫理學嗎?》,初曉譯,《哲學譯叢》11994年第5期。
參考文獻:
[1] 《雜阿含經》卷二,《大正藏》第2卷.
[2] 木村泰賢.《原始佛教思想論》[M].商務印書館,1933年版.
[3] 圣嚴法師.《禪門》[M].呼和浩特:內蒙古大學出版社,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