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獨手演奏殷兆基

凌紫

他臉上洋溢著燦爛的陽光

我是專程改變了行程，飛到廣州，欣賞殷兆基的演奏的。我趕到星海音樂廳時，殷兆基音樂會彩排已經進行到后半場。身材健碩的殷兆基，正在舞臺上與廣州交響樂團的樂手們一起排練柴科夫斯基著名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熟悉這部作品的朋友都知道這是一部在演奏上很有難度的作品，對運弓有特別的要求。這對于沒有右手的殷兆基來講就更有難度。他那圓潤流暢的琴聲，讓所有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樂音結束，指揮景煥及廣州交響樂團的樂手們立即由衷地向他報以欽佩的掌聲。那掌聲中充滿著感動與真誠。而殷兆基則習慣地將小提琴夾在半截右臂下，騰出左手與指揮及首席握手致謝。他的從容、自信及修養都寫在他陽光燦爛的笑臉上。

走臺結束后，一臉汗水的他，還要笑盈盈地回答所有向他圍上來的各路人士的各種問題，盡管已經很累了，但他仍一邊禮貌地回答著各種問題，一邊欣然滿足著所有前來要求合影者的愿望。這可忙壞了陪在他身邊的小提琴制作大師曹樹堃先生。一邊為殷兆基做翻譯，一邊向殷兆基介紹各位要求與他合影的各界人士，也跟著忙得不亦樂乎。

我知道，兩天來廣州多家媒體對他進行了連番的采訪，但他仍十分認真，又彬彬有禮地接受了我的采訪，十分耐心地回答我的每一個問題。曹先生說：“殷兆基不僅是一個優秀的演奏家，還是一個有著良好修養的年輕人。殷兆基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那陽光燦爛的笑臉。”

小提琴是我自己的選擇

殷兆基生長于加拿大的多倫多，是個中泰混血兒。出生時只有右上臂，部分下臂，卻沒有手掌。殷兆基是家中的長子，還有兩個兄弟。他小的時候并未有什么聰慧過人之處，三歲多才開始說話。因為殘疾，他難免要承受別人異樣的目光，或成為別人的笑柄。但父母親總是讓他以“平常心”對待。還鼓勵他正視自己的殘疾，要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所以，他從小練就了自己照顧自己的本領，還有一種不服輸的精神。說起為什么沒有右手偏偏選擇了學習小提琴，殷兆基笑笑說：“這真是我自己的選擇。”他回憶道，當初他是和普通健全的孩子一樣上小學的。在加拿大的學校里，老師會鼓勵每個孩子都要選學一兩件樂器。老師考慮到殷兆基沒有右手，建議他學習小號。但他學了一段時間，可能是覺得還不太具有挑戰性，覺得自己也吹得不夠好，卻偏偏對老師沒有推薦他學習的小提琴感了興趣。他告訴老師和家長說，他希望學學小提琴。他說，“沒人規定小提琴一定要有右手的人才能拉”！所幸的是，老師和家長都依從了他的想法。

沒有右手怎么拉琴？殷兆基沒有畏懼手臂缺失造成的困難。他先請醫院幫他做了一段假肢，又請制琴弓的技師，幫他制作了控制琴弓的裝置。就這樣，他興趣滿滿地開始了小提琴的學習。那年他讀三年級，已經十歲！但直覺告訴他，小提琴是他的真心之愛。他相信“自己和別人沒有任何區別”。他把帕爾曼作為自己的偶像，他想用自己的努力，讓琴聲向世界述說他的情感，證明他也可以演奏美妙的音樂。

右臂殘缺無手，并沒有攔住殷兆基向音樂殿堂進軍的步伐。

只經過短短三個月的練習，殷兆基就已經可以在人前進行簡單的演奏了。

2002年，15歲的殷兆基獲得VSA Rosemary Kennedy International Young Soloist獎。得獎之后，他還獲得了進入美國首都華盛頓肯尼迪中心表演的機會。

經過九年的努力，殷兆基以頑強的毅力和令人驚異的演奏能力，叩開了世界頂級的音樂院校——美國柯蒂斯音樂學院的大門。成為這個學校建校以來唯一一個沒有手的演奏專業學生。殷兆基說，事實上，音樂令他變得樂觀，他發現了自己的最愛，也看到了自己的才干。他說，我在學琴過程中，確實需要克服很多困難，考大學之前，最多時要練琴十個小時。他調侃道，其實我應該給老師交一半的學費。因為所有的老師都只能教我的左手，他們都沒有教我的右手。他們都沒辦法教我如何用半截義肢控制琴弓，拉出美妙動聽的琴聲。這完全要靠我自己摸索和反復演練。我確實為之付出了很多，但我也從中得到了很多快樂，可以說音樂改變了我的人生。

他用自己的行動證明“沒有什么不可能，正如小提琴沒人規定非要用手拉弓”，成就世界音樂史上的奇跡。

有人說，殷兆基的演奏方式必定會引起更多小提琴學習方法的變革，引起更多小提琴教育者的深思。他獨特的演奏方式令許多右手學習方法淪為空談。

他最終選擇了教師職業

殷兆基從柯蒂斯音樂學院畢業后，又考取了另一所世界名校耶魯大學的研究生，繼續攻讀音樂碩士的課程。那時他的理想是成為一個出色的、有內涵的小提琴演奏家。他認為，天生的殘障并不能阻礙他對音樂的追求。他相信每位音樂家的成功，都要克服各自不同的困難。由此來說，他和大家沒有什么不一樣的。當然，學琴不能不練琴。而且必須要刻苦。殷兆基說，他考大學之前，也和所有學琴孩子一樣經歷過一段非常刻苦練琴的過程，每天練琴多達十個小時，甚至更多。

但是，只是刻苦還是不夠的。在沒有右手的情形下，他摸索出一條適合他自身條件的練琴方法。他說，最重要的是用自己的頭腦有思考地練琴。他巧妙地利用自己的“利器”去掌控琴弓，使之發出滿意的音色。他說，并非努力就一定能成為優秀的小提琴手，這個觀點我早已認同。如果沒有足夠的智慧和方法，就是四肢健全的小提琴學習者其實也難有所成。他很留戀在學校的生活，特別是在耶魯大學，除了學習音樂，還能修讀一些人文學科，接觸很多音樂以外的知識。

他說，為了讓自己能有足夠的精神和體力應付高強度的演奏與練琴，只要有機會，他都會堅持每天到健身房鍛煉運動兩個小時，以保持自己體格的強健，保證自己膊頭、手臂等部位的靈敏和強健，可以承受演奏小提琴大作品時所需的強度和耐力。

日常生活中殷兆基要使用不同的義肢，包括裝飾性的假手和拿取重物，以及配合特別裝置拉動琴弓等。他要根據不同的場合不同需求佩戴不同的義肢。他對這些已經很習慣，對于人們的各種眼光，他說早已能夠坦然對待。他認為自己是一個音樂家，是通過小提琴表達他的心聲，用音樂與世界對話的。

結束學生生涯的殷兆基，在從事了七年專業演奏之后，又做出新的選擇，他帶著心愛的小提琴走進了波士頓的一所音樂學校，當起了一名快活的音樂老師。他說，他很喜歡現在的狀態。他一邊可以有計劃地教授著他的學生，教學之余，他還可以去參加一些演出。他很喜歡站在舞臺上拉琴的感覺，但他也愿意循循善誘地教授他的學生們，這種感覺也讓他很享受。在教學生的時候，自己必須不斷學習，這個過程，其實自己也在不斷成長。他說和學生們在一起，既可以教學，還可以讓自己保持年輕人的朝氣！

他與曹樹堃的非常琴緣

談到這次來中國，殷兆基說首先要感謝把他邀請到中國的旅美著名小提琴制作大師曹樹堃先生。曹樹堃是當代世界著名的華裔提琴制作家之一。20多年里，他的作品多次揚威國際提琴制作大賽，并創造了在美國國際提琴制作比賽中，六次參賽五次獲得音色獎的殊榮。

接下來的故事是為殷兆基當臨時翻譯曹樹壟告訴我的：“有一天我在家里看電視，見到一個獨臂青年在非洲參加救助兒童的義演。我很感動。這個青年在與那些非洲的孩子們交流時，抱著自己心愛的小提琴問：‘你們知道我這把琴是誰制作的嗎？它的作者是中國小提琴制作大師，他叫曹樹堃。正在萬里之外的我，正巧看到了這一幕，我當即就被這個場景深深感動了。后來，我們通過網絡聯系上了。當我們終于在美國第一次相見時，彼此猶如一見如故，惺惺相惜，從此結緣。”

我不僅敬佩殷兆基超人的毅力，更欣賞他的音樂才華。曹先生說，殷兆基演奏的音樂是很感人的。你聽不出是一個沒有手的人演奏的。我覺得，英雄更要佩利劍，好馬還需配靚鞍，所以，我要為他再配一把更高品質的小提琴。

具有詩人氣質的曹先生說：“上帝可能是跟殷兆基開了個玩笑，給了他一只半手臂，卻又讓他愛上了音樂。他就像是一位‘白馬王子迷戀上小提琴這個‘女友。普通人拉小提琴都希望能有鋼臂鐵腕蘭花指，而殷兆基只有半只右臂，卻也征服這個‘樂器皇后。他從來不抱怨他的殘缺，而是懂得珍惜和善用他的才能。”

殷兆基的音樂情感濃郁

殷兆基借助半只右臂和義肢，與我們難以想像的困難進行了頑強的搏斗，才達到了如今琴人合一之境界。他雖沒有右手，卻能神奇地操控琴弓，他以頑強的毅力和精湛的演技感動了無數專家教授。他已經“啃”遍了小提琴的必練曲目、以及大量的奏鳴曲、協奏曲。他說，盡管我在學校期間和七年的演奏生涯已經積累了大量的曲目，這些曲目為我的演奏與教學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但是對待每一場演出我都會重新認真準備，特別是每次與我合作的可能都是不同的交響樂團，他們都會各有特色與性格，都需要進一步的磨合。殷兆基說，這是非常必要的，我每次都十分重視。他說：“作為演奏家站在舞臺上就要對自己負責，對音樂負責。所以。我很看重每一次的排練。我們不僅可以熟悉技術，對我來講還是對作品進一步理解的過程。我們的演奏的過程，也是自己對作品的進一步理解的過程。”

這次來中國在廣州星海音樂廳舉行的音樂會上，撩動人們心靈的是他的慢曲激昂慷慨，讓人振奮的是他的快奏一曲《辛德拉名單》。

殷兆基征服了千萬觀眾和親朋好友。他所使用的小提琴就是旅美華裔小提琴制作大師曹樹堃先生的又一得意之作，也讓殷兆基的琴聲清越激揚，穿透力強。殷兆基酷愛曹樹望先生的作品，得到這把琴后，他愛不釋手；他感謝曹先生的這把琴，為他的音樂插上了翅膀，讓他的演奏更加酣暢，舒服，淋漓盡致。

他用音樂感動了廣州

與殷兆基一同登臺的是廣州交響樂團。他們在樂團指揮景煥的帶領下，名琴、名家、名團，相得益彰。

殷兆基對首次來到中國演出，感到非常興奮。特別是當得知廣州是曹樹堃先生的故鄉時，他更覺歡欣鼓舞。在殷兆基的廣州音樂會上，殷兆基演繹了帕布羅·德·薩拉薩蒂《流浪者之歌》，莫里斯·拉威爾《茨岡》、馬斯涅《沉思》、約翰·威廉姆斯《辛德勒的名單》及柴科夫斯基《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等多首高難度的名曲。內行人都知道，這些作品都是對演奏技巧要求很高的曲目。而殷兆基的演奏卻都能駕輕就熟，令人感動！廣東省省長朱小丹先生親臨音樂廳與現場觀眾一起聆聽了殷兆基與廣州交響樂團共同奉獻的這場音樂會。朱小丹還在演出中場休息時，特意到后臺親切接見獨手演奏家殷兆基，對他的演奏給予了高度評價。

現場觀眾用真摯熱烈的掌聲，將多次謝幕的殷兆基喚回舞臺，又迎來了殷兆基的幾次返場。每首返場的曲目，他都是傾情演奏。他的音樂是溫暖感人的！最終，他瀟灑、嫻熟地將提琴夾在半只右臂下，伸出左手與當晚的指揮景煥握手致謝！又禮貌地轉身與首席握手致謝！廣州觀眾用潮水般的掌聲表達了他們對殷兆基演奏的認可與喜愛，也表達著他們對這位獨手演奏家發自內心的敬重與欽佩。他們也為親眼見證了這位獨手演奏家的精湛演奏而自豪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