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青春期遭遇更年期

王杰英

我發覺女兒越來越逆反了，以前，我說什么，即使她不愿意聽，也只是默不作聲，而這一次，她不僅強烈反駁我，還大聲地頂撞我，公然與我叫板，令我既傷心又寒心……

今天是母親節，也是女兒回家的日子。女兒每周回來后的當天不做作業，這是她給自己規定的，還說這叫張弛有度。

上周回來后，她一邊吃著面，一邊看湖南衛視的《天天向上》節目。碰巧那天采訪的是蔣方舟，女兒一直對蔣方舟很感興趣。蔣方舟談到，她之所以在七歲就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書《打開天窗》，是因為小時候媽媽對她說，中國法律有規定，每個小學生畢業時要出版一本書，不然就不能畢業；又因為爸爸是警察，一聽到警車響，就以為是來抓自己的，所以就拼命寫。女兒聽了，就埋怨我說：“媽媽，你怎么就不會用這種方法來激勵我寫小說呢？”我一時啞口無言，是呀，我怎么想不出這樣的方法呢？我說：“媽媽沒有想到那樣的方法，可媽媽希望你每天記日記，把你的所思所見記錄下來，你都不能堅持完成，更別說讓你寫小說了。”女兒一聽，立刻大聲反駁道：“我寫了，我每周都交日記，如果不交，老師早讓我請家長了！”說完，她把書包里的東西一股腦兒倒在地上，找出日記本說：“你看吧，這就是我的日記本！”我翻了一下，發現只是周記，就說：“一周一記，也可以，可我希望你日有所記，并且要堅持。如果你能夠抽時間把每天班里和身邊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那該多好啊！可你都初二了，也沒有一本完整的日記集……”沒等我說完，她就猛地站起來吼道：“我說我記了，你總是不信！”說完，她抓起一本書，狠狠地摔在地上，跑進自己的房間，“嘭”的一聲關上房門。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我心里很郁悶，努力抑制著自己的情緒，不斷提醒著自己要冷靜。

14歲，正是生命自由瘋長的年齡，這個時段如果不小心處理好與孩子之間的矛盾，很容易導致親子關系破裂。而且，如果我這時怒氣沖沖地批評她，肯定也沒有什么效果。于是，我沒有理她，等她發泄了一會兒，沒有了聲音，才偷偷從門縫往里看，發現她正趴在床上看書。

今天，女兒回來后，我們一起吃飯時，又談到做作業的事情。我說：“你每次回來，作業總是拖到最后一天，不得不做時才做，有時晚上還要做到晨光熹微。昨天，我和張璇的媽媽在樓下散步，張璇媽媽說張璇的作業從來沒有那么晚做過，周日還能留出半天來玩。媽媽分析，你是不是時間分配得不合理？比如，周五回來是不是應該先做作業，做完后再痛痛快快地玩？”女兒一聽到這里，立即生氣地把筷子一摔，說：“你為什么要去跟別人說我做作業的事情，還拿別人跟我比，你為什么要把我的事情告訴別人？”說完，又氣沖沖跑回房間，大聲哭了起來……

我真不知道她這到底是怎么了？是我錯了，還是她錯了？為什么我們之間就不能正常地溝通呢？她怎么這么敏感呢？難道是我說話的方式方法有問題嗎？我百思不得其解。

臨睡前，女兒把我叫進她的房間，遞給我一封信，說是老師讓每個同學在母親節這天給媽媽寫封信。女兒說：“媽媽，你看完后，不許發火，不許鬧脾氣。”我點點頭。她又遞給我紙和筆，讓我看完寫封回信，然后把我推出了她的房間。當我打開信時，映入眼簾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恨你”，這三個字猶如三支利箭刺到了我的心上，我的眼淚一下子流出來……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對女兒的關心無微不至，辛辛苦苦把她養大，時時處處愛護著她，十幾年了，何至于說“恨我”呢？因為說好不發火，我抑制住自己洶涌的情緒，接著往下看……

原來，有一次她看到鄰居小女孩有一塊白底梅花圖案的小手表，自己很喜歡，回來要我給她買，我卻不屑地說，表再好有什么用，有本事把成績提上去。女兒說，我冷漠和不耐煩的表情傷透了她的心。她還怪我整天忙于學校里的事情，把全部身心放在了學生身上，對學生比自己還關心，沒有陪伴她學習，她因此恨透了我。讀到這里，我已經由傷心、怒氣轉變為自責和悔恨……她說得不錯，女兒成績不好，我對她期望很高，有些急于求成，不講究說話的方式和方法，傷害到了女兒幼小的心靈。后來，我通過讀書學習才知道，不同的孩子是有差異的，我對女兒的一些過激的、拔苗助長的做法，根本不符合孩子的成長規律，我很后悔。女兒小學時，我每天早上五點半到校，晚上十點半以后才能回家，那時女兒已睡著，我只能翻翻她的作業本——一方面是沒有時間陪伴，另一方面，我不覺得小學的課程有什么難度。誰想到，我的做法給女兒帶來了很大的傷痛。我承認自己當時忽略了女兒，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但更讓我傷心的是女兒對我的不理解。現在，她能主動地說出來，至少讓我明白了她對我的怨氣在哪里。那一刻，我告訴自己，該面對的就勇敢面對，錯了就是錯了，要給女兒一個交代，爭取贏得女兒的諒解。

于是，我含淚拿起筆，認真地給女兒寫了回信。信中，我承認了自己的錯誤，誠摯而鄭重地向女兒道歉：

媽媽的確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請你諒解。媽媽有時很困惑，不知道用什么樣的語言來跟你交流，我們之間似乎出現了某種隔閡，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代溝”嗎？媽媽總以為你長大了，便習慣地用成年人的語言跟你交流，不懂得用適合你這個年齡階段的語言和你溝通，這是媽媽今后要注意的。我很感謝你能夠給我寫這封信，讓我找到問題的癥結，讓我深刻反思自己的不足。在你面前，媽媽也是第一次做媽媽，不知道該怎么科學、正確地對待你的成長，所以，請你原諒媽媽，不要恨媽媽。媽媽是愛你的，只是沒想到這種愛讓你感受到的是痛苦。我想，最根本的原因，也許是媽媽并不了解你內心真正的需求是什么。所以，媽媽請求你的幫助……請你相信，媽媽真的是很愛很愛你！

晚上，我走進女兒的房間，她讓我坐在床邊，緊緊握著我的手，讓我陪伴她入睡，我輕輕把她摟在懷里。“媽媽，對不起！”我分明感受到女兒的淚水如無聲的小溪流淌到我的胳膊上……這是悔恨的淚水，這更是釋然的淚水，我愛撫地幫女兒擦去眼角的淚，輕輕拍著她的肩膀，直到她睡著，發出均勻的鼾聲……

躺在床上，我輾轉難眠，淚濕枕頭——這次，是幸福的淚。

（作者單位：河北饒陽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