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合作原則”的違反分析《茶館》的會話含義

夏君宜

【摘要】：格萊斯的“合作原則”是人們言語交際活動中的重要原則。《茶館》是中國話劇史上的經典之作。通過對《茶館》對話分析得出，在文學作品中，尤其是戲劇作品中，違反“合作原則”不但不會影響對話的正常進行，反而會增加對話的會話含義，使對話更加生動、有趣、耐人尋味。本文試從語用學角度，通過合作原則的違反來分析茶館中的會話含義，為戲劇評論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關鍵詞】：合作原則；會話含義；戲劇

一、會話含義理論概述

1.會話原則

格賴斯認為會話是有規(guī)律的。我們好像遵循了這樣的原則：“使你所說的話，在其所發(fā)生的階段，符合你所參與的交談的公認目標或方向”。這個原則叫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簡寫為CP。為了進一步具體說明CP，格賴斯引入了下面四條準則：

（1）量的準則（quantity maxim）：

使你的話語如（交談的當前目的）所要求的那樣信息充分。

不要使你的話語比所要求的信息更充分。

（2）質的準則（quality maxim）：

不要說自知是虛假的話。

不要說缺乏足夠證據的話。

（3）關系準則（relation maxim）：說話要上下文關聯。

（4）方式準則（manner maxim）：避免含混不清；避免歧義；要簡練；要有序。

我們說話的時候，一般會有合作原則和四條準則這樣的東西在指導著我們，雖然這可能是潛意識或無意識的。我們會努力用清楚的方式提供充足的、真實的、相關的信息。聽話人也會努力這樣去理解他們聽到的話，并且努力找出話中的隱含含義。

2.準則的違反

使用“原則”和“準則”這兩個術語，并不是說每個人一直遵守合作原則及其四條準則。人們會違反準則，會撒謊。格賴斯在《邏輯與會話》的后半部分討論了這個問題。

第一，格賴斯區(qū)分了說謊與其他的違反準則的情形。他認為，會話含義只有依賴合作原則才能推導出來。如果說話人故意對聽話人隱瞞事實，那么準確理解他的話語的前提就不復存在；盡管只有聽話人認為說話人遵循了合作原則，說謊才能獲得成功。換言之，謊言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會話含義。

第二，格賴斯指出，這些準則各自具有的重要性是不一樣的，在遵守各條準則的基礎上，不同的說話人，不同的場合，會有不同的側重。對合作原則格賴斯總結出了四種可能不遵守這些準則的情況：

①說話人宣布不遵守合作原則以及相關準則。

②說話人可以悄悄地。不加聲張地違反一條準則。這樣，在有些情況下他就會把聽話人引入歧途，結果使聽話人產生誤解或上當受騙。

③說話人可能面臨一種“沖突”的情況，即為了維護一條準則而不得不違反另一條準則。例如他可能滿足了“量”的第一條次準則（所提供的話語應包含交際目的所需要的信息），就違反了“質”的第二條次準則（不要說缺乏證據的話），因為他不能準確地提供相關信息。

二、《茶館》中“合作原則”的違反

1.量的準則的違反

交談時，說話人應根據語境要求為受話人提供適量信息，既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量的要求與語境有關，不同的語境、不同的交際目的，對話語的信息量有不同的要求。例：

常四爺：搬到哪里去？

王利發(fā)：哪兒不一樣呢！秦二爺、常四爺，我跟你們不一樣：二爺財大業(yè)大心胸大，樹大可就招風啊！四爺你一輩子不服軟，敢作敢當，專打抱不平。我呢，作了一輩子順民，見誰都請安、鞠躬、作揖。我只盼著呀，孩子們有出息，凍不著，餓不著，沒災沒病！可是，日本人在這兒，二栓子逃跑啦，老婆兒子想死啦！好容易，日本人走啦，該緩一口氣把？誰知道，（慘笑）哈哈，哈哈，哈哈！

這些話都可以揭示王利發(fā)的性格是軟弱的，一輩子只希望通過改良來維持茶館的生意，王利發(fā)的性格具有兩面性， 一方面他不滿與軍閥、封建主義、帝國主義的壓迫，但另一方面他又害怕革命，明哲保身。

2.質的準則的違反

交談所提供的信息不僅要適量，而且要真實可靠，不能說虛假的話。又是說話人故意說一些不符合實際的話，讓聽話人推導會話含義。

小劉麻子：王掌柜！好消息！沈處長批準了我們的計劃！

王利發(fā)：大喜！大喜！

王利發(fā)：好！真好！太好了！哈哈哈！

王利發(fā)辛苦經營以維持一家老小生計的茶館眼看就要被小劉麻子一伙霸占，他十分悲憤，以反語的形式表達了對小劉麻子所謂“計劃”的強烈不滿和否定。

馬五爺：（并未立起）二德子，你威風啊！（《老舍選集》·第四卷·茶館）這句話違反了“質的準則”的“不要說自知是虛假的話”這條次準則，故意說些不符合事實的話，讓聽話人推導出會話含義。在二德子挑釁撒潑的語境下，“威風”變成了反語，“二德子，你威風啊！”隱藏著的是馬五爺對二德子無視他的存在而挑釁撒野的強烈不滿，其言外之意是“有我馬五爺在此，還輪得到你二德子耍威風嗎？”

3.關系準則的違反

明師傅：六爺，這兒！六爺，那兩桌家伙怎樣啦？我等錢用！

方六：明師傅，您挑張畫兒把！

明師傅：啊？我要畫兒干嗎呢？

方六：這可畫的不錯！六大山人、董弱梅畫的！

明師傅：畫的天好，當不了飯吃啊！

方六：他把畫兒交給我的時候，直掉眼淚！

明師傅：我把家伙交給你的時候，也直掉眼淚！

明師傅是問萬六“那兩桌家伙”賣了多少錢，而方六卻要明師傅買張畫，這里違反了相關準則，方六的意思就是行情太不好了什么都賣不出去，當然沒有錢給明師傅。

4.方式準則的違反

為了使語言更有效，要求言語的表達簡練清晰，有邏輯性。但有時說話人故意違反方式準則，我們可以從眾推導出其語用含義。

周秀花：大嬸，您走您的，誰逃出去誰得活命！喝茶的不是常低聲說：想要活命得上西山嗎？

王大栓極力想挽留康順子，但是康順子不想“連累”他們。周秀花的話“想要活命得上西山”，違反了方式的準則的第一條次則。因為西山在這里指的是北京西山一帶當時是八路軍的游擊區(qū)，不了解背景的觀眾是不可能理解的。但是，通過周秀花的會話含義，我們可以推出當時老百姓都相信只有共產黨可以救他們。

三、“會話含義”對作品《茶館》的意義

通過對《茶館》會話含義的分析使我們更加立體而深刻地認識了《茶館》。

第一，人物形象方面。茶館立體地向讀者展示了70多個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王利發(fā)是舊社會中一個精明、干練而又自私、圓滑、怕事、富有混世經驗、一心想往上爬的小資產階級小商人的典型。王利發(fā)所處的這種社會地位就決定了他的性格特征的兩面性，既不滿帝國主義，封建軍閥、國民黨反動派，但與勞動人民又有很遠的距離。在茶館許多對話中，有許多處都能體現王利發(fā)的性格，而這些對話又恰恰違反了“合作原則”中的某些準則，產生了特殊的會話含義。第二，社會背景方面。揭露了半封建半殖民地中國社會的腐朽和與黑暗，猛烈地抨擊了清王朝以及新舊軍閥魚肉百姓的反動統治，鞭撻了帝國主義強盜的巧取豪奪，真實地反映了處于水深火熱中的廣大勞動人民的苦難生活。第三，故事主題。雖然違反了合作原則，卻加深了故事的主題。會話含意將普通的老百姓日常對話奇妙升騰為一個巨大的政治隱喻，成為舊中國五十年精神風貌、三個黑暗歷史時代的象征。輕松自然的日常話語層面與意義深邃的政治精神話語層面融合得渾然無間，戲劇人物在談笑風生中成功地表現了舊中國社會自戊戌變法失敗以來近半個世紀的滑稽和悲劇、黑暗與腐朽，舉重若輕地完成了‘埋葬舊中國三個黑暗時代宏大政治主題的表達”。

參考文獻：

[1].何自然.語用學概論[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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