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強 李金昊 張學祎 桂健華
行走在漫漫的雪原上,靜靜地聽著白樺林里的風聲和馴鹿的呢喃,這個鄂溫克女人回望著生命走過的轍痕,看著遠處的篝火越來越暗,清明的眼里落下了淚水,潤濕了長長的睫毛,折射出無奈與凄涼。
戰爭,動蕩讓她的民族幾經考驗,從此告別了與世無爭,一改剝離的狀態,融入了世俗的藩籬。我想,是利益給這個原始部落帶來了電鋸聲與斧聲,帶來了汽車馬達的轟隆聲,帶來了一棵棵參天大樹倒下的聲音。還有那一次次的勸解動員,使得原本追逐著馴鹿腳步而厭倦鐵柵欄的的人們漸漸地向新的文明低頭了、妥協了,使他們習慣了這種圈養的生活,漸漸過上了所謂“安居”的生活。
然而,這個風燭殘年的女人和永遠也長不大的安草兒留在了這里,留在了她一生中最鐘愛的部落,最鐘愛的民族,一天一天重復著原始的行動。或許是因為熱愛,或許是因為不舍,她死死守護這天藍水清的一方水土,即便注定最終無法真正抵擋住狂風暴雨般的沖擊,她還是在命運的洪流面前負隅頑強。因為,她不舍這里的記憶,不舍這孕育善良的凈土。
清晨、正午、黃昏、半個月亮,若是將一生比作一天,一天何其短暫,經歷的卻又是何其紛繁。她說:“我是雨和雪的老朋友了,我有九十多歲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們給看老了。”時間一如白駒過隙,青春染指流年,倉促間就可以將昔日的仇恨、傷痛、哀愁消磨,似乎一切都會被時間沖淡。
暖時光里總有許多事情是值得回味的。希楞柱外傳來的陣陣風聲,是達瑪拉和林克墜入愛河的見證;一只有靈性的獵鷹,成了達西生活中唯一的寄托;馬糞包的幡然悔悟和自殘,對他而言或許也是內心的解脫;抗日戰爭時期部族人們雖然飽受欺凌和迫害,他們依舊不改民族原始本色,堅守民族原始信仰。是人類本性中的善將那些丑惡的現實融化,留下了純純的感動。
她記憶中的額爾古納河是遙遠而神秘的,卻是處處充滿著溫情。面對死亡,人們總是殊死抗爭,而這時通靈薩滿用自己的大愛讓一個又一個奇跡發生。每當妮浩披上神衣,戴上神帽,跳起神舞,唱起神歌:
孩子呀,回來吧,
你還沒有看到這個世界的光明,
就向著黑暗去了,
你的媽媽為你準備了皮手套,
你的爸爸為你準備了滑雪板,
孩子呀,回來吧。
篝火已經點燃,吊鍋已經支上。
你不回來,
他們坐在篝火旁,
也會覺得寒冷。
你不回來,
他們守著滿鍋的肉,
也會覺得饑餓。
孩子呀,回來吧,
乘著滑雪板去追逐鹿群吧,
沒有你,狼就會傷害
馴鹿那美麗的犄角。
鼓點跳動著生命的輪回,薩滿讓那些將死之人活了下來,或是親人、或是仇人、或是不相干的人,卻永遠失去了自己最摯愛的人。妮浩,她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能力,她并不稀罕成為通靈薩滿,她只是一個再柔弱不過的女人。可面臨生死的抉擇,她一次又一次選擇了拯救那些與自己不甚相干的人。她善良得像一枝傲立霜頭的臘梅,在最寒冷的雪夜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旁人;她又倔強得像是那堅硬無比的金剛石,在最艱苦的錘煉中保持一顆頑強的心。
額爾古納河最是凄美動人的。用指尖輕觸河水,感觸的是純真與善良。她靜默時,我學會了對生命的尊重和對萬物的悲憫;她涓流時,我學會了不屈的意志能讓生命不斷延續;她暗涌時,我學會了要保持原始的激情與力量。我想,《額爾古納河右岸》是一支頌歌,關于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