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間的怪鳥殺人案

呼延云

徐珂編纂的史料筆記《清稗類鈔》中曾記載著乾隆年間的一起“怪鳥殺人案”。

這一家人居住在一個院落里，公公和婆婆的房子與兒子和媳婦的房子正好面對面。看著小兩口熄了燈，老兩口才安心睡下。

到了深更半夜，婆婆被什么響動吵醒，發現對面兒子的屋子亮著燈。老太太不放心，起床查看，剛剛打開自己的屋門，詭異的事情就發生了：對面屋子里的那盞燈突然滅了，黑暗瞬間吞沒了這個小院落，“旋聞有聲似鳥鼓翼，繼而嗷然如怪鴟怒號，破窗飛出”。小兩口的屋子里，好像有一只鳥在噼里啪啦地撲扇著翅膀，繼而傳出凄厲的尖叫，緊接著，一只怪鳥破窗而出，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之中！老太太沖進兒子兒媳的房間一看，眼前的場景令她肝膽俱裂：兒子腹部被刀切開，死在床上，肚腸流了一地，而媳婦已經消失不見了。

乾隆年間，山東有位縣令善于折獄（斷案），上任伊始，便調閱該縣尚未破獲的懸案卷宗來看，從白天一直看到晚上。起初看到的還都是些小偷小摸的案子，等到翻開這一卷時，突然精神一悚，看得更加仔細。一旁的刑名師爺見縣太爺神情緊張，湊過來也看那卷宗，然后低聲說：“這個案子您可以不必理會，事過多年，全縣百姓都知道這純粹是鬧鬼。”

縣令一聽，更加好奇了，對師爺說：“這么說來，案件的經過你也知道大概？”師爺點了點頭。縣令道：“那好，這卷宗上的記載語焉不詳，不如你說來聽聽。”

于是，師爺便將數年前轟動全省的這一奇案娓娓道來。

本縣有個鄉民，家里只有一個兒子，娶了個非常漂亮的媳婦。婚后半年回娘家，滿了一個月之后，丈夫高高興興地去接媳婦。接到之后往家折返，途經一片古墓，樹木重蔽，陰森可怖。媳婦突然尿急，丈夫說：“這地方相傳有妖怪，能夠附體在人的身上，咱們還是往前走一點，找個地方你再小解吧！”誰知媳婦說實在不能再忍，丈夫只好由她去了，看著媳婦走進墓地中，消失在一片榛莽叢里。

很久很久，媳婦才走了出來，丈夫看著她，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因為媳婦進入榛莽前所穿的裙袴是綠色的，出來時穿的卻是藍色的，更加奇怪的是，媳婦看上去神情恍惚，聲音舉止也像是換了一個人。等回到家，丈夫跟自己的父親一說，懷疑是不是古墓中的鬼魂附體在了媳婦身上，老爺子笑道：“哪里會真的有這樣的事，八成是你太累了。”便讓他們小兩口早點睡下了。

聽完師爺的講述，縣令沉思片刻問道：“后來，縣衙里派人去勘查過現場嗎？有沒有發現什么異狀？”

師爺道：“起初懷疑是盜竊搶劫的案件，但是屋子里的匣子和箱子都完好無損，也并沒有損失什么銀子，床上的帳子也沒有破損，只是床單不見了。最初接案的那位縣太爺認為，這很可能是那家媳婦在墓地里小解時鬼魂附身，到了夜間陰氣旺盛之時，攝去了媳婦的肉身，殺死了那個丈夫。既然是鬼神所為，絕非人力所能破獲，所以您也不必在此案上浪費心神了！”

“不！”縣令搖搖頭，“這不是什么怪鳥殺人，而是一起謀殺案。”師爺驚得目瞪口呆。

縣令微微一笑說：“且先睡下，明天我要重新審理此案。”

第二天一早，縣令派遣捕頭將那家死者的父母、媳婦的父母都提到堂上，問他們：“你們各自所在的鄉村，最近幾年有沒有無故外出久而不歸的人啊？”

媳婦的父親想了想說：“我們村有個姓戚的，已經消失好幾年了，他離開得很是突然，自此再無音訊。”

“他離開是在怪鳥案之前還是之后？”

“大約同一時期吧。”

縣令一拍公案：“就是這個人！”說著他讓捕頭將姓戚的父母給拘押了來，詳細訊問此人過去經常到哪里出游或落腳，然后按照其父母的供述，派官差去緝拿。官差到了清江浦這個地方，到一個酒肆去歇腳，看柜臺后面的老板娘很像是那個失蹤的媳婦。官差們默不作聲，裝成沒注意到。沒過多久，酒店的老板回來了，正是那個姓戚的家伙！官差們一擁而上，將他二人鎖拿，帶回了縣衙。

也許是多年逃亡，早已精疲力竭，姓戚的在堂前一跪，便竹筒倒豆子，將事隋的經過一五—十地道來。

原來，那個媳婦與姓戚的是同一個村子的，早就勾搭成奸。媳婦嫁出去之后，兩人斷了聯系，但是她回娘家的那一個月里，又與姓戚的舊情復燃。他倆合計著把丈夫殺掉，但是又怕官府發現真相，于是便策劃了一起“鬼案”：媳婦故意在回家的路上執意到墓地解手，換掉裙袴，裝成一副鬼上身后精神恍惚的樣子，然后晚上悄悄打開房門，放姓戚的進屋，捂住丈夫的嘴，將其開膛破肚，殘忍地殺害。然后媳婦先溜出屋子，在公婆的窗根下制造聲響，驚醒老人，與此同時，姓戚的在后背上插好紙糊的翅膀，戴上模擬鳥嘴的面具，然后點燃油燈。被驚醒的老人關心孩子，必然會注意到屋子里亮著燈，就在他們出門查看的一刻，媳婦發出信號，姓戚的吹滅油燈，一面撲扇翅膀，—面發出貓頭鷹似的怪叫，然后破窗而出，逃之夭夭，從此帶著那媳婦遠走高飛。

而那張失蹤的床單，是因為在殺害丈夫的過程中，死者掙扎劇烈，床單上留下了兇手的血掌印之類的痕跡，“不類妖噬，故卷之而去也”。

多年的懸案終于破解，大家在驚嘆之余，不禁問縣令是怎么判斷出怪鳥不過是人扮的？縣令說：“假如真的是妖怪攝人魂魄，要人性命，吸其精氣也好，收其魂魄也罷，都不過是眨眼間就能辦到的事情，哪里會拿把刀割破受害者的肚子，而且又奪走他的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