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申請迷思：誰動了我的offer

記者_覃巧云　編輯_王桂茹　攝影_董德　設計_孫星

留學申請迷思：誰動了我的offer

記者_覃巧云編輯_王桂茹攝影_董德設計_孫星

近些年，圍繞留學申請而產生的客戶與留學機構之間的糾紛不絕于耳。學生和家長如果想要避免類似問題，就不應再做甩手掌柜，對顧問聽之任之。

2015年末，留學圈就因為一封家長的公開信炸開了鍋。某個教育微信公眾號發布了一封濟南家長的來信，家長在信中公開喊話國內某留學機構的總裁，控訴該機構濟南分公司惡意刪除學校發送給學生的預錄取通知書郵件，以致學生未能就讀心儀的學校，后又遭遇拒簽。一家人瀕臨崩潰。

信中交代，該名學生實力卓越，擁有GPA3.71、托福95分和GRE320+3的極佳成績，卻被留學機構“坑害”，不僅目標學校沒去成，精神狀況也出了問題，“有中度以上抑郁”。

此事未見后續報道，不知實情是否如家長公開信所言。然而類似的“績優生之殤”，《留學》記者在調查后發現，在留學咨詢領域中確實存在不少例子。

績優生之殤

上新留學創始人周容，在留學咨詢領域深耕16年，經手過上千個留學申請案例。最近半年內，接連有申請失敗的學生找到周容，請求其幫助挽回敗局。而這些學生的遭遇之曲折，即便是從業多年見慣風浪的她也忍不住嘆惋。

大三學生李夢玲（化名），在2015年遭遇了可能是她有生以來最受傷的一次失敗。李夢玲在國內某知名留學機構辦理美國轉學申請，結果極不理想，接連收到十多封目標學校的拒信，這讓一直自信的她大受打擊。

周容向《留學》記者介紹，從標準化成績來看，李夢玲的實力應該是沖擊美國排名前三十院校的檔次，憑借GPA3.47、托福112分、SAT2280的成績，保底學校也能申到top50左右。然而李夢玲的轉學申請卻頻頻失利，她選中的目標院校沒有一所發出錄取offer。而幫助李夢玲辦理轉學申請的留學機構的顧問則稱，她當時能夠拿到最好的錄取結果，是美國排名100位左右的大學。在李夢玲看來，自己本身實力不俗，在申請的過程中也付出了十分的努力，然而最終的結果卻與自己的期望大相徑庭。“學生本人就崩潰了，她不能夠接受這樣的現實。”

"當前的留學市場，找留學中介機構幫助申請已成了一種主流現象，DIY申請相對要少得多。"

在申請失利之后，李夢玲的家人找到周容，在了解完情況之后，周容即按照學生的要求，著手幫助她申請波士頓地區的六所大學，其中有波士頓大學、布蘭迪斯大學、羅切斯特大學以及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校區和威斯康星麥迪遜等。這些學校在全美的排名雖在30名開外，卻也都是100名以內的實力院校。不久，申請的六所院校有五所大學向李玲婉發出了offer。周容以為，這樣的結果對于此前接連被拒的學生而言應該是非常可喜的，然而事情的發展卻超出了她的預料。

在遭遇失敗之后，李夢玲的狀態極差，“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家人見到李夢玲這種情形，便安排讓她去參加學校的一個赴歐洲的學習交流項目，以紆解其頹喪的情緒。但令家人沒想到的是，在李夢玲加入項目沒多久，其父親便收到了項目方的通知，稱李夢玲有自殺傾向，希望家里務必將她接回去。去年11月，經過醫院鑒定，李夢玲的精神狀況堪憂，“無法學習”。這樣的情況，令周容十分擔憂：“我們和發offer的美國學校聯系，只有一所大學允許這位學生推遲一年入學；但情況并不樂觀，即便是推遲一年，一年后她也不一定能去成。”

和李夢玲一樣，曾是優等生的王莉，也因申請結果不利而慘遭人生轉折。王莉是北京某頂級中學的學生，在家中排行老二。在家里的三個孩子中，王莉是家人寄望最深的一位，她不僅成績優秀，而且有卓越的領導能力，在班級里長期擔任班長。家里委托某留學機構為其申請美國本科院校，結果很不理想——王莉慘遭“滑鐵盧”，所有申請全部被拒。

面對這樣的結果，王莉及其家人都表示不能接受。留學機構采取了一些挽救措施，最后印第安納州的一所大學向王莉發出了offer。盡管這所學校并非弱校，但以王莉的實力，本應申請到比這更好的學校。王莉并不甘心，但無可奈何，她最后還是選擇入讀那所大學。

進入大學之后，她的學習態度發生了轉變，不再像以前那么用心學習，而是到處瘋玩，成績由此急劇下滑。大一上學期，成績雖不太理想，但各門課程都能通過；至下學期，勉強通過各門考試。大二上學期，開始有科目出現不及格現象，因此收到了學校的警告；到了下學期，她的表現依然如舊，最終被學校開除了。

這些情況，王莉并未告訴家長。她的處理方法是，像大多數被開除的其他中國學生一樣，就讀大學附近的語言學校。王莉擁有較強的語言能力，然而在語言學校里，她的學習態度并不積極，拿到了不及格，甚至是零分的成績。后來，語言學校也無法再容納她，取消了她的成績。

王莉回到國內后，想重新注冊語言學校，但不湊巧的是，在查知她糟糕的成績狀況后，美國駐華使館拒絕給她發放赴美簽證。她的學業因此中斷，只能呆在國內找工 作。

繼王莉之后，王莉的弟弟王愷，也走上了和其姐姐同樣的道路。王愷的留學申請事宜，仍交由原先幫助王莉申請的同一家留學機構來進行。鑒于王莉的失敗教訓，為了避免王愷申請失利，留學機構“給他下了猛藥”，極力包裝他，最后將王愷送到遠高于其實際能力水平的大學。在那所大學里，王愷也面臨著“水土不服”的問題。因為聽不懂課，他的成績很不理想，后來被學校開除。這之后，他的解決方法和姐姐一樣，跑到語言學校就讀，但“不好好學”。家長察覺到這一情況，勒令他回到國內。目前，王愷就讀于國內某中外合作辦學項目，前途未 卜。

上述的事例，無一例外均是成績優異的學生，因為留學申請失利，他們中有人患上精神疾病，有人喪失學習熱情，全都陷入到人生的巨大陰影中，難以挽救。這樣的結局，應是誰之過？無論是留學行業，還是學生和家長，都需要檢討一下自身。

"我做留學很多年，總體的感覺就是，其實國內大部分的學生，對于國外學校的學科和專業設置并不是非常了解。"

離不開的留學咨詢

當前的留學市場，找留學中介機構幫助申請已成了一種主流現象，DIY申請相對要少得多。從現象來看，仿佛人們已經形成這樣一種共識：“做留學申請，大家都在找中介，你不找你就吃虧。”那么，俗稱的“留學中介”，也就是留學咨詢機構，他們的價值體現在哪里呢？

就職于北京金東方留學的楊美麗，曾做過多年的留學顧問，資歷較深。楊美麗對《留學》表示，無論是對國外院校一無所知的人，還是目標明確、擁有DIY申請能力的人，都離不開留學中介。

楊美麗談到，絕大多數人在院校和專業選擇上十分迷茫，他們并不了解自己的優勢所在。而且，對于國外的情況，學生所知亦有限。“我做留學很多年，總體的感覺就是，其實國內大部分的學生，對于國外學校的學科和專業設置并不是非常了解。假如是一名高中生要去申請本科，他壓根就不大清楚，美國哪些本科院校有他感興趣的專業；如果是本科去申請研究生，他也很可能不知道美國學校有哪些研究生教育的項目是可以申請的，并且適合他的。”

對于這些人而言，最大的挑戰就是不知道如何篩選理想的院校和專業。而業務能力過硬的留學顧問，可以幫助學生分析其自身的優勢，結合其他的背景情況，在院校和專業選擇上給出專業的建議。這就是留學中介最大的價值所在。

北京某高校學生袁新（化名），計劃在2016年赴美攻讀碩士。他的目標非常明確，已經鎖定哥倫比亞大學的公共事物管理專業。他的英語水平不成問題，申請事宜大都DIY搞定，但在準備文書材料的環節上，他不得不尋求留學機構文書顧問的幫助。

對于留學中介所能發揮的作用，學生和家長要有理性的認識，不能將“寶”都押在顧問身上。

“在目標確定的情況下，如何成功拿到offer，這是非常有技術含量的事情，”楊美麗向《留學》解釋，在標準化成績、專業背景等水平趨同的情況下，招生官會對學生的申請材料更為看重；在這種情況下，“拼的不是你的托福或GRE成績，拼的是誰最擅長講故事，能讓考官在文書中看到，你經歷了別人沒有經歷的事，你是一個有想法的人，才能吸引到 他。”

楊美麗曾做過長達四年的文書老師，她認為，中國學生的寫作能力，“沒有幾個人是特別強的。”“你讓他們提供一個中文素材，他們可能都得想半天，更別說，如何用英文去把文章寫得出色，體現出自己是一個有著與眾不同的經歷的人。”

因此，留學中介的第二大價值，就是幫助申請者打造一份制作優良的申請材料，讓其在競爭中脫穎而出，拿到理想的 offer。

“當前的中國留學市場，已經形成了一種怪局面：申請本應以學生為主導，但就現狀來看，似乎留學機構成了主導，而學生及家長只是從旁輔助。"

中介也委屈？

在很多國人眼里，“中介”這一詞匯所指向的人群并不容易得到別人的信賴。正如人們擔心被房屋中介“坑騙”一樣，面對留學中介的人通常也十分警惕。當前的留學市場魚龍混雜，從業人員的業務水準不一，長期以來，留學中介被人詬病的地方不少。比如，前期承諾與后期服務不一致；不主動與客戶聯系，或聯系不頻繁；服務不專業，流程不透明；文書套用模板；收費過高；合同條款不合理等。

前述的留學申請失敗案例，均存在前期承諾與后期服務不一致的問題。留學機構在簽約前向客戶力保，申請院校在top30或top50以內，然而最終結果卻與其承諾相去甚遠。面對十連拒的結果，一些顧問將失利原因完全歸咎于學生自身，這不僅是一種行為失職，同時還是對原本成績優異的學生的一種否定，對后者無異于是一種精神上的打擊。以李夢玲等人的例子來說，即便留學機構最后退還了其申請費用，但終究于事無補，學生的留學命運已難以逆 轉。

不過，如將留學申請失敗都歸咎于留學中介，在留學咨詢從業者的角度看來，似乎也有失公道。《留學》記者在調查過程中發現，一些留學顧問認為，客戶只看結果，不看過程；自己所做的工作得不到客戶的理解和認可，也十分委屈。

在控訴某留學機構濟南分公司的公開信中，當事的家長指出，顧問用于院校申請的郵箱賬戶和密碼，最初并不對客戶公開，服務流程并不透明。《留學》記者向某機構的顧問進行了解，原來不公開申請專用郵箱的賬號和密碼，是一些留學機構的通行做法。

該顧問指出，公開郵箱的賬號和密碼，對于顧問本身的工作而言是一種困擾，“它會給顧問帶來無限的煩惱。你有可能得整天回答客戶各種各樣的疑問，我們服務的不是一個學生，而是他的一家人，每個人你都得去解釋，這就增加了顧問的工作量。另一方面，對顧問而言，還有可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局面。客戶拿到offer之后，他就不給顧問錢了，而顧問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客戶狀告中介的現象不少見，但你見過中介去告客戶的嗎？”

“客戶欺負中介的行為，遠多于中介欺負客戶的行為，”這位顧問稱，目前的留學咨詢為什么都是在簽合同時付費，就是考慮到，“你要不事先收錢，事后你是拿不到錢的。”他提到，其公司最初對客戶的收款方式，一般是在合同簽訂時繳納基礎服務費用，“然后客戶得到什么樣的學校錄取結果，再增交相應的費用”。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呢？“后面的錢從來收不 齊。”

此外，有顧問表示，并非是自己不想把業務做好，而是一些家長的無理要求確實讓顧問們感到頭疼。“有些家長不太理智，他們不管過程，只看結果；不看實際情況，只看結果。”一些顧問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家長要求顧問必須把孩子送到某某學校，如果辦不到，那“就要退費，就要鬧。”

曾在國內某高端咨詢機構供職的顧問李源（化名）稱，一次接待某位家長的事令他印象十分深刻。李源要求家長提供申請者的真實資料，家長的回答是，“假話不說，真話不說全”。他提供的申請者的材料并不是真實的，一些獲獎的事跡、專利發明等申請者沒有的名頭，都要硬生生安 上。

此外，申請者的托福成績僅有八九十分，遠未達到哈佛、普林斯頓、斯坦福等名校的門檻，家長也強行要求顧問幫其達成錄取目標。“我和客戶說，你這樣的要求，我做不了，我給你退費吧。客戶不答應，退費也不行，怎么能不做呢？”說到這，李源顯得十分無奈。

另外，還有顧問稱，客戶對于留學中介天生的不信任感，也讓人頗為受傷。“社會上本來就存在對留學中介的偏見，再加上一些家長本身的不理性看法，他們就覺得，留學中介都在騙他們，”前述常幫助學生挽回留學敗局的周容稱，即便是一些慕名上門前來咨詢的人，“他也不覺得我是真心地在幫他，部分家長會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質疑 我。”

家長要求顧問必須把孩子送到某某學校，如果辦不到，那“就要退費，就要鬧。”

誰應是主導？

近些年，隨著留學大軍的日益擴張，留學糾紛亦不斷增多。對于留學家庭而言，如何避免讓孩子成為第二個“李夢玲”或“王莉”，是需要家長們深思的問題。

當前的中國留學市場，已經形成了一種怪局面：申請本應以學生為主導，但就現狀來看，似乎留學機構成了主導，而學生及家長只是從旁輔助。在一些人看來，這是一種本末倒置的做法。

今年即將赴新西蘭攻讀博士學位的曹新（化名）向《留學》記者表示，一些學生和家長對留學中介的依賴太深，這并不妥當。“既然要去留學，申請者本人如果都不對學校情況、申請流程進行了解，而是全部相信中介，那就相當于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讓別人都做了，這在我看來是有違留學的本質的。”

作為從業多年的顧問，周容認為，在留學申請這一環節上，學生和家長的正確做法，就是擺正心態，從頭到尾地參與到申請過程中，發揮主導作用，將留學中介當成可以幫助自己的力量，而非做甩手掌柜，一味聽信中介。這樣一來，不僅能減少顧問的不當行為，也在最大程度上保障了申請的成 功。

楊美麗亦表示，對于留學中介所能發揮的作用，學生和家長要有理性的認識，不能將“寶”都押在顧問身上。此外，顧問亦應堅守職業道德，不能為了簽單，而給出一些不可能完成的承諾。

還有一點很關鍵，即對于自身能力的評估，學生和家長應切合實際，力求與顧問達成一致意見，不好高騖 遠。

注：應采訪人的需求，部分人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