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昂斯的三重自我進化

張曉東

“新奧爾良究竟發生了什么？”

在年初的“超級碗”中場秀上，流行天后碧昂斯（Beyonce）向正在喜氣洋洋“看春晚”的美國人民拋出這樣一個略微“不合時宜”的疑問，引發全美范圍內的大型文化討論：啊？難道中場秀不是歌頌“祖國主旋律”的舞臺嗎？為什么這個當年唱“單身女郎一起來”的性感女歌手現在變得這么認真而嚴肅了？

“卡特里娜”颶風近乎摧毀新奧爾良十周年的紀念日過去不久，碧昂斯在“超級碗”上攜政治意味極強的最新單曲《Formation》強勢歸來，意圖拷問美國政府當年在新奧爾良地區的救災不力——當然，更準確的應該是對非洲裔社區的整體漠視。

《Lemonade》MV截圖

兩個月之后，《Formation》演化成了含有12首歌的大碟，4月23日正式作為碧昂斯個人職業生涯中的第六張專輯《Lemonade》發行。

比起首發單曲，整張《Lemonade》更是不懼各種爭議話題：從2005年的新奧爾良到2014年的弗格森;從個人婚姻危機到全美女權運動……“她個人迄今為止最大膽、最具野心、也是最好的一張作品。”《娛樂周刊》如此點評稱。

朝藝術家進化

“以后國內選秀節目應該不會再有參賽者敢隨便翻唱碧昂斯了。”這大概是豆瓣音樂《Lemonade》條目下最有意思的一條短評。

從90年代活躍歌壇至今的碧昂斯因為極高的傳唱度而成為少數幾個即使在中國也一直能夠家喻戶曉的歐美歌手之一。她的早期作品諸如《Single Ladies》《Listen》和《If I were a boy》旋律朗朗上口、情感飽滿且具聲音爆發力，成為風靡一時的“神曲”。

但《Lemonade》這張風格上夾雜了美國非洲裔藍調、嘻哈乃至白人鄉村、意向上傳達了個人私生活細節和美國政治訴求的“神作”卻和早年間的幾張“都市情感類”流行專輯大幅拉開差距，完全不肯屈服于“群眾所需的地氣”——失戀大聲歌唱是人類共通的情緒，但從歌手自身的身份認同出發去理解非洲裔民權運動這樣的宏大敘事卻并不容易。這也是“最大膽”和“最具野心”評價的由來。

盡管傳唱度和流行度下降了，但碧昂斯從一個普通流行歌手到一位可以被載入史冊的音樂藝術家的征程卻靠這張專輯正式開啟。“一個賺夠了花不完的錢和達到了空前知名度的巨星需要靠高調的轉型來尋求歷史定位。”《滾石》雜志寫到。

《Lemonade》目前從媒體到網民兩方面都受到極高的評價，成為繼阿黛爾（Adele）去年發行的《25》之后又一引發極高討論熱度的一張流行音樂專輯。Metacritic網站綜合多家樂評還顯示，《Lemonade》以94分的罕見高分列為2016年迄今為止最好的專輯。

除了音樂本身以外，碧昂斯及其團隊在作品包裝和營銷方面的探索也走到了流行音樂行業的前端，大有要成為“唱片界自己的喬布斯”的意頭。

當三年前碧昂斯在沒有任何前期宣傳的情況下一聲驚雷地宣布發布第五張個人同名專輯《Beyonce》、并包下蘋果iTunes商店所有廣告位搞集中式“轟炸”時，不光娛樂記者和音樂界人士感受到了一陣懵，連財經媒體也驚呼文化商品的傳統發行模式受到了挑戰。

令人沒想到的是，她的第六張專輯玩的花樣居然還能更高級：隨《Lemonade》一同發行的除了音樂專輯，還有一部長達60分鐘的同名音樂電影。

碧昂斯在奧巴馬就職典禮上演唱美國國歌網友

這部在HBO播出的電影一共分為11個章節，對應除去首發單曲《Formation》以外的11首歌。在音樂電影中，歌曲像一個個短故事一樣被串聯起來，彼此相互關聯后試圖表達出碧昂斯所想傳達的所有故事。美國媒體評價稱，這也是《Lemonade》被稱為“視覺專輯”的原因之一：以往的先音樂后MV的運行模式被全部打亂了，未來這種通過看電影來感知音樂的方式或許將成為主流。

向政治家進化

當碧昂斯在“超級碗”舞臺上身著當年邁克爾·杰克遜穿過的皮衣代表非洲裔群體發聲時，全美國都懵了那么一下——原來“國民女神”和新奧爾良那些失去家園、和警察對峙的弗格森人一樣，同屬于非洲裔美國人這么一個“不怎么體面”的社區。

綜藝節目《周六夜現場》隨后立即發布惡搞視頻，調侃原來那么多美國人一直都沒把性感化身的碧昂斯當做過非洲裔女性的一員，暗諷社會長期以來形成的之于非洲裔女性“外貌欠佳”和“沒有教養”的刻板印象。惡搞中的不少碧昂斯粉絲在“第一次”得知碧昂斯是非裔后，世界觀發生了崩塌，紐約市也陷入騷亂……

實際上，早期音樂風格偏向成人抒情和大眾流行的碧昂斯的確從流派上講和非洲裔樂壇相差甚遠：前者歌唱的是之于全種族和全階層的獨立女性求愛之路，后者則通過嘻哈說唱樹立起獨特的匪幫音樂文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擁有法國白人血統的碧昂斯就如同由白人母親撫養大的奧巴馬一樣，被默認為會在種族問題這種敏感話題上“謹言慎行”。

但現在，碧昂斯把自己曾經的一頭金色的、飄逸的秀發用非洲裔傳統的“玉米辮子”發型編了起來，穿上匪幫說唱的代表性皮草外套。然后用這身百分百的非裔行頭拍了張近乎不露臉的照片，放上了《Lemonade》的封面。

“美國社會最不受尊敬的群體就是非洲裔女性。”民權運動領袖馬爾科姆·X的名言在同名音樂電影中被直接引用。CNN文化記者克萊·科恩指出，盡管碧昂斯作為樂壇女神風光無限，但她并沒有忘記這個群體在白人男性主導的社會要遭受的苦難。“事實上就是，連非洲裔男性也要嫌棄她們，”科恩寫到，非裔網球運動員“小威”、塞雷納·威廉姆斯最近遭受到有關外貌的負面評價就是最好的例子。

惡搞的碧昂斯競選總統T恤

在接連發生數起警察誤殺非洲裔少年的不幸事件后，美國社會以弗格森騷亂為圓心掀起了一場“黑人命也是命”（Black Live Matters）的社會運動，呼吁改善警察濫用槍支的現狀及其更背后更深層次的針對非洲裔群體的歧視。碧昂斯在同名電影中邀請兩位遇難非洲裔少年的母親出鏡，進一步烘托“非洲裔女性無力掙扎”的艱難現狀。

《赫芬頓郵報》則指出，作為一位成功的、強大的非洲裔女性，碧昂斯就像脫口秀主持人奧普拉·溫弗瑞和第一夫人米歇爾·奧巴馬一樣，“從來都很政治化”——因為弱勢群體需要一個能夠激勵自己的典范。

有趣的是，網絡上呼喊碧昂斯從政的聲音一直都很強烈，“碧昂斯總統”（Beyonce For President）也一直是熱搜關鍵詞。在媒體爆料碧昂斯及其老公多次為希拉里籌款的花邊新聞后，MTV網站直接調侃說：“希拉里應該選碧昂斯做副總統。”

往女商人進化

作為今年最值得關注的一張專輯，《Lemonade》不僅響應社會熱點，還順帶把碧昂斯自己的婚姻生活細節打包售賣，堪稱娛樂圈名人八卦商業運作的又一經典案例。

在美國，碧昂斯及其老公Jay-Z是如同“好萊塢版第一家庭般”的存在，普羅大眾對他們有著很強的窺探欲。在專輯發布前的很長一段時間，碧昂斯夫婦屢次被小報報道稱由于Jay-Z出軌而出現感情危機。碧昂斯這張作品一發，相當于打破長時間的沉默而直接證實了外界的猜測。

不同于名媛金·卡戴珊直接把狗仔曝光的性愛錄影帶拿出來賣錢這么“破罐子破摔”的操作模式，《Lemonade》以精良制作的音樂和畫面精湛的電影將碧昂斯和Jay-Z之間的感情危機娓娓道來，從懷疑對方出軌到證實、爭吵和溝通再和好的故事線“雞湯感”十足，并直接點題專輯名“lemonade（檸檬水）”——“上帝給你苦澀的檸檬，你就把它變成可口的檸檬水”是一句經典的英文勵志語。

事實證明，超級夫婦的私生活細節的確為大眾所喜聞樂見，再加上極具政治話題性的附加要素，《Lemonade》這張專輯商業成績十分看好。盡管風格小眾，但不少美國媒體還是預測它將成為今年最好賣的音樂產品之一。蘋果商店數據顯示，《Lemonade》上架iTunes首日實際銷量超過25萬，登頂了100國iTunes專輯冠軍。

《紐約客》點評稱，碧昂斯的強大個人號召力和商業吸金能力實際上是她個人面對Jay-Z出軌的最絕佳回應。“長期以來，媒體喜歡炒作碧昂斯是靠Jay-Z扶持上位才得以成為流行巨星的流言蜚語，但Jay-Z自己的流媒體平臺還要指望碧昂斯的新專輯來拯救。”

去年年初，Jay-Z旗下的收費音樂流媒體播放軟件正式上線，但由于月費定價過高和資源不齊全等原因陷入運營困難，在與蘋果音樂和Spotify的競爭中幾近敗下陣來。外號“紐約之王”的Jay-Z除了說唱藝人的身份外也是精明的投資商人，多年被《福布斯》評為“最賺錢藝人榜”的榜首。

碧昂斯與Jay-Z

長期以來都有媒體把碧昂斯和Jay-Z比作娛樂圈的克林頓夫婦：我們可以不再相愛;可以容忍對方出軌;但不能不一起走向巔峰。

不太喜歡這張碟的知乎網友“孫楊”在“如何評價碧昂斯新專輯”的條目下寫到：“思想對于碧昂絲來講，就是一種工具。引起非洲裔的共鳴、引起女性的共鳴、引起知識分子的共鳴，然后賺他們的錢。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