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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的國企高管和殺不掉的真相
不論是跳樓的還是上吊的,也不論是自殺的還是健在的,國企高管“工作壓力大”倒是事實。“抑郁癥”“壓力大”這類的關鍵詞,在經濟下行壓力大、去庫存去產能的當下,意義也愈加明顯。
東北特鋼董事長楊華上吊的事兒在網上發酵幾天了。究其原因,至少有兩個,一個是其非正常死亡的節點容易引發聯想,另一個是跟他一樣選擇這樣方式的同行逐漸多了起來。有人會認為這些國企高管日子過得不錯:同是組織部門任命的干部,他們比黨政部門領導待遇薪水好得多;也有人會覺得他們日子挺難過,尤其是這兩年經濟下行壓力巨大,好些人心里都揣著沉重的負擔;還有人會覺得他們處在高風險的火山口,位高權重,難免有游走灰色地帶的可能。簡而言之一句話,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他們的自殺都并不難理解。
楊華的上吊有不少容易引人聯想的事情。
3月24日,東北特鋼官網發布消息,“3月24日13時20分,大連市公安局接到報警,發現東北特殊鋼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黨委書記楊華(男,53歲)在其居所上吊死亡。目前,有關部門正在開展調查工作。”
作為現代企業,即時發布這個重要消息顯然值得稱道,不過令人詫異的是,當天下午再次登錄官網,卻沒能發現這條消息的蹤跡。
一天后,東北特鋼發布公告稱,由于流動性緊張,本息償付存不確定性,27日到期的8億元債券或面臨違約。換句話說,楊華恰巧在公司可能違約的前兩天自盡。
細心的人可能注意到,楊華其實是東北特鋼的“新人”,調到這家企業不到一年。他此前在鞍鋼工作了25年,去年7月,中央巡視組開始了對鞍鋼集團公司兩個月的巡視,巡視意見中稱鞍鋼“盲目投資、監管失控,造成國有資產損失。內外勾結、利益輸送問題嚴重,近年來腐敗案件頻發。收到反映一些領導人員的問題線索”。
與此同時,與他曾同時在鞍山任職的“父母官”谷春立和王陽先后落馬。就在24日上午楊華被披露“上吊自殺”,下午在鞍山起家的前鞍山市市長王陽因涉嫌嚴重違紀被免職。而王陽落馬和楊華自殺之時,中央巡視組正對遼寧進行“回頭看”。
迄今為止,并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表明楊華的自殺與上述事件有內在關聯,但這些巧合使得他的自殺顯得頗為撲朔迷離。不論傳聞有多少,真相其實只有一個。
楊華當然不是第一個自殺的國企高管,也很難說會是最后一個。
2014年5月18日,哈藥集團副總經理兼三精制藥董事長劉占濱在黑河市遜克縣醫院檢查身體過程中,擺脫監護法警,于三樓衛生間躍下身亡;時隔4天(5月22日),在香港觀塘海濱道航天科技中心,航天控股子公司航天控股工業有限公司董事兼常務副總經理李國雷從19樓一躍而出。
關于李國雷自殺時的情景,坊間稱其當時與妻子通完電話后便從位于19層的辦公室一躍而出。據悉,他在自殺前,向妻子交代了遺言,好好照顧女兒,若遇上財政困難可找其上司幫忙。最后他以一句“我要回originalhome(原始的家)”作為告別。
又過了一個月不到(6月24日),安徽銅陵有色金屬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黨委書記韋江宏,從五松山賓館5樓陽臺縱身一躍。銅陵有色金屬是安徽當地的最大國企,當時52歲的韋江宏在銅陵有色任職已達32年。
這些離世的國企高管,死則死矣,各位并不能從公開披露的信息中得知更多詳細信息,比如中國中鐵發布公告稱“公司現任執行董事、總裁白中仁因發生意外去世”;比如中國第一重型機械股份公司董事長、51歲的吳生富在公司的對外公告中,也是“突然去世”。
相比以往,這次的東北特鋼在信息發布上還更進一步,直接告訴大家楊華是“上吊死亡”。剩下的,就是“有關部門正在開展調查工作”。

楊華
不論是跳樓的還是上吊的,也不論是自殺的還是健在的,國企高管“工作壓力大”倒是事實。“抑郁癥”“壓力大”這類的關鍵詞,在經濟下行壓力大、去庫存去產能的當下,意義也愈加明顯。
在安徽銅陵有色金屬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黨委書記韋江宏過世24小時后,銅陵市公安局曾發布官方消息,稱“初步判斷韋江宏系工作壓力大、長期失眠、精神負擔過重導致墜樓自殺身亡。”而當時市場有關銅陵有色金屬“經營不善、環保被督辦、收購失敗、增發不利”等負面信息,也成了其“工作壓力大”的生動注腳。
而中國中鐵執行董事、總裁白中仁“因發生意外去世”后,對白中仁死因的各種猜測中,關于“其近年因公司債務負擔重患上抑郁癥”的說法也曾甚囂塵上。
除了“工作壓力”的問題,也有人直言“內部斗爭”是很多國企高管們必須應對的,比如三精的劉占濱,媒體稱其當時與新任董事長不和,已是哈藥集團內部眾人皆知的事情,當時甚至有消息稱,劉占濱被調查或源于內部舉報。
據報道,不少國企高管,在離世前都曾被官方調查。比如原哈藥集團副總經理兼三精制藥董事長劉占濱,他于2014年5月16日被立案偵查,5月18日自稱身體不適,在黑河市遜克縣醫院檢查身體過程中,擺脫監護法警,從3樓衛生間躍下身亡。而中國第一重型機械股份公司董事長、51歲的吳生富的“突然去世”,也是發生在中央巡視組進駐中國一重的母公司——一重集團公司近一個月后。而此前,有關吳生富的舉報材料已經在網絡上流傳。
回到剛剛離世的楊華。有媒體披露,其自3月份開始,就去向不明,既沒有出現在單位,也沒有去拉投資,直至單位內部開始傳出上吊自殺的消息。只是沒想到,最終傳聞成了事實。而臨了,許多人才會想起,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
(《北京青年報》2016.3.26)
誰是中國最高危的自殺群體
除了官員,大學生、農民工、都市白領、老無所依的老人乃至學齡兒童的自殺事件,也頻頻見諸報端。不過,香港大學的最新研究報告證明:人們“聽說”的自殺事件越來越多,并不意味著自殺率的上升。相反,報告稱,從2009年至2011年,中國的年平均自殺率在短短三年間下降了58%,最新數字是每10萬人中有9.8人自殺,接近國際平均數字。
在當下,自殺正在被“謀殺”。
男性,中年,生活在城市,壓力大,甚至有抑郁等心理問題。撇開官員的特殊職業,這些特征剛好符合自殺者中占比最大的群體——只不過,這是西方發達國家的情況。中國的現象則恰恰相反。自殺者主要是農村青年婦女。
2002年,來自加拿大學者費立鵬的研究第一次讓人們關注到了這一“中國特色”的自殺模式。費立鵬在文章中指出,在為世界衛生組織提供自殺數據的39個國家和地區中,中國是唯一一個報告女性自殺率高于男性的國家:發達國家的男性自殺率至少是女性的三倍,而我國的女性自殺率卻比男性高出26%。此外,在世界各地,城市人口的自殺率普遍高于農村人口,而在當時的中國,農村人口的自殺率是城市的三倍多。費立鵬則如此描述那些自殺的農村婦女:“不是抑郁癥不是分裂癥,不是任何長期性的什么癥狀,就是沖動性的。”
同時期的調查報告《中國農村年輕女性的自殺未遂》支持了他的判斷。研究者在山東、河北、河南共四家醫院的急診室,訪問了147名35歲以下、自殺未遂的農村婦女,得出這樣的數據:58.8%的自殺者從萌生自殺念頭到采取行動之間的時間不超過兩小時,40%的人考慮時間不超過十分鐘,11%甚至在一分鐘之內就做出了決定。
一對小夫妻,平時感情很好。一次妻子單獨在家,有賊偷偷潛入,偷走了一臺錄音機。回家后的丈夫得知家里在妻子眼皮底下失竊,發脾氣說了她幾句。習慣了被嬌寵的妻子受不了,一氣之下,喝農藥自殺。
一個孩子迷上了電子游戲,讓母親一籌莫展。又一次把屢教不改的兒子從游戲廳里“抓”回來后,母親對兒子的發誓許諾再也不信任,打折了一把掃帚也不能解氣,扔下掃帚就跑出去喝了農藥。這是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吳飛為《自殺作為中國問題》一書做田野調查時聽到的兩個故事。在中國農村,類似的例子已經屢見不鮮。簡單的夫妻口角、情人斗嘴、家庭矛盾、鄰里糾紛,在“一時沖動”的催化下,便奪去了無數人的生命。而按照國際標準推算,每出現一個自殺死亡者,背后就有10到20個自殺未遂者,如此算來,我國每年還有數以百萬計的農村婦女自殺未遂。
(水云間薦自《壹讀》2014年第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