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中了歐盟反避稅第一刀

文 《法人》記者 李立娟

資本與法治

蘋果中了歐盟反避稅第一刀

文 《法人》記者 李立娟

近9月，新蘋果手機發售的月份，今年也不例外，IPhone 7如期而至，引發果迷的狂歡。但從市場角度來看，很多人也擔心，IPhone的業績是否還能繼續此前的輝煌。而歐盟近期的一份裁定，加重了市場的擔憂。

就在IPhone 7發布前不久，有報道稱，蘋果公司將迎來一筆來自歐盟的、高達130億歐元的稅款“處罰”。該消息源于近期歐盟委員會對蘋果在愛爾蘭避稅一案進行的裁定，如果最終事實成立，蘋果可能需要向歐盟補納偷稅漏稅款190億美元。蘋果也將成為歐洲議會發布“反避稅宣言”后，第一個被架到反避稅鋼刀上的企業。

而在蘋果之后，可能會有更多的企業面臨類似處罰，包括部分在歐盟生產和經營的中國跨國企業，也可能直面這把“鋼刀”。

迅速通過的指令

2014年，歐盟啟動了對美國大型跨國企業的賦稅調查，發現不單蘋果有漏稅嫌疑，其他科技公司諸如微軟和惠普等，也在愛爾蘭常設公司，利用該國的優惠政策和美國的法律漏洞避稅。

歷經兩年多的調查后，8月30日，歐盟公布了調查報告。主導這項調查的歐盟委員會競爭事務專員維斯特格爾表示，愛爾蘭給予蘋果的稅收優惠違反了歐盟“禁止國家補助”的條款，“蘋果獲得的稅收優惠在歐盟境內屬于非法，歐盟成員國不能僅向特定企業提供稅收優惠”。歐盟委員會裁定，蘋果須向愛爾蘭補繳最多130億歐元（約合人民幣968億元）的稅款。

“2016年7月12日，歐盟議會通過了歐盟反避稅指令（Anti Tax Avoidance Directive，以下簡稱‘指令’），該指令是今年初頒布的‘歐盟反避稅一攬子計劃’的一個組成部分，是歐盟反避稅行動計劃中的關鍵一步?！敝醒衅杖A研究員邱明亮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表示。

該指令涉及五個方面的反避稅規則，即混合錯配安排限制、受控外國公司規則、集團公司間貸款的利息扣除限制、退出稅以及歐盟一般反避稅規則。其中，前三項分別對應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稅基侵蝕和利潤轉移（BEPS）第2-4項行動計劃，后兩項則是具有歐盟特色的反避稅規則。

金杜律師事務所歐洲地區合伙人、稅收部門負責人希瑟·寇本（Heather Corben）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就歐盟此次反避稅的目的解釋道，歐盟委員會此舉在于進一步收緊企業避稅以及確保在歐盟內部能夠實現公平的稅收。

希瑟·寇本表示，歐盟委員會于1月28日公布了稅收計劃案的研究方案，在具體的操作細節上研究了在28個成員國稅收的技術性問題。歐盟反避稅指令（ATAD）設計了六項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反避稅規則，適用于所有成員國。

邱明亮進一步解釋道，從法律性質上講，歐盟反避稅指令不具有成員國國內法層面的直接效力，成員國需要通過制定國內法來“執行”指令，并且成員國有權在其國內法中制定指令未明確規定的、與如何執行指令相關的規則。

反避稅指令的征求意見稿發布于2016年初，近六個月時間就已獲通過，短于在通常情況下通過歐盟指令所需要的時間，這體現了歐盟打擊反避稅的決心與行動力。然而也有聲音對歐盟這樣的高產高速表示擔憂，特別是考慮到指令有可能影響第三國對歐盟的投資，或者違背歐盟內部統一市場的其他規范。

老練的避稅手法

歐盟委員會裁定蘋果補繳稅款的起因，是愛爾蘭的低稅率政策和蘋果的避稅措施。

為吸引投資解決就業，愛爾蘭的企業所得稅非常低，只有12.5%，遠低于美國和其他歐盟國家。而荷蘭更是以大型公司常用的“愛爾蘭荷蘭三明治”避稅手法而聞名。蘋果采用的“愛爾蘭荷蘭三明治”避稅架構讓蘋果公司的海外稅率僅為2～3%，而海外營收收入如果匯回美國，聯邦企業稅率至少從35%起。

該避稅手法如下：首先，蘋果成立一家愛爾蘭銷售公司，總部設立在海外（蘋果選擇了加勒比群島）；愛爾蘭政府為吸引國際企業，只要實際營運位于海外原則上可以不用繳稅。即使是在愛爾蘭注冊的公司，只要其母公司或總部設在外國，就被認定為外國公司。這家公司享有零稅率優惠。其次，實際在愛爾蘭營運的公司，適用愛爾蘭12.5%的企業稅率；蘋果如果將海外營收匯到愛爾蘭公司，則會被課稅。

因此，蘋果要在荷蘭設立另一家公司成為中轉站。根據愛爾蘭和荷蘭的規定，歐盟成員國公司之間的交易免繳所得稅，如果由荷蘭子公司將營收轉給享有零稅率的蘋果愛爾蘭子公司，這一“節稅三明治”就完成了，只要這筆海外款項不匯回美國，蘋果的海外業務就不必課稅。

這種架構下，蘋果在歐洲市場出售商品納稅稅率不足1%，遠低于愛爾蘭企業利潤應繳稅率12.5%。實際上，2014年，蘋果在美國之外的全球絕大多數地方賣掉的IPhone和IPad，每100萬美元才納稅50美元。換言之，稅率只有0.005%。

“愛爾蘭政府已在2015年1月采取了對此的反避稅措施，但2020年起方生效。此次歐盟裁定蘋果需要補繳稅款，就是針對蘋果采用的‘三明治’避稅方法?！鼻衩髁粮嬖V《法人》記者。

其實，其他大的跨國公司亦有類似的避稅行為及方法，包括微軟、IBM等在內，大多數海外利潤巨大的美國公司，也都諳熟這種避稅方法。

“只是蘋果在這方面表現得更突出一點，蘋果公司在愛爾蘭注冊兩家公司，荷蘭注冊一家公司，通過無形資產交易，騰挪一番，幾乎不必對利潤所得納稅。”邱明亮表示。

更多企業或面臨罰單

邱明亮進一步對《法人》記者解釋道，跨國公司經常采用的轉移定價方式是通過關聯企業的方式進行的。

首先是關聯企業之間的購銷業務，在國內，轉移定價主要表現在“高進低出”或“低進高出”上。到底是“高進低出”還是“低進高出”，主要還是取決于國內與國外市場上稅率的差異。通常情況下，企業都會將收入和利潤轉移到低稅國或者避稅港。

第二種是通過關聯企業之間的勞務提供轉移定價，還有關聯企業之間的專利轉讓與技術服務。專利和技術服務的定價比較復雜，其所涉及的相關費用的收付具有一定的靈活性，關聯公司很容易操控內部的成本和利潤。

第三種是通過關聯企業之間的資金往來轉移定價，跨國企業內部貸款有較大的靈活性，在一定條件下它可以獲得避稅好處，如果該母公司是處于低稅率國家的話，那么它所收到的利息收入就只要繳納少部分的稅金。這樣一來就實現了集團企業整體利潤的最大化。

第四個類型是通過關聯企業設備的提供轉移定價，企業購置固定資產或者租賃費用的高低直接決定了企業利潤的多少。通過關聯企業之間購置固定資產的購置費或租賃費的高低，直接影響到企業折舊費用提取的多少，最終也會影響到企業間利潤的分配。在跨國企業內部，將一個公司的資產租賃給另一個公司，可達到減輕稅負的目的。

邱明亮認為，歐盟這次反避稅主要是實現歐盟內部的稅收公平，蘋果公司利用愛爾蘭的低稅率達到少繳稅的目的。對于蘋果公司來說，真正要避的是美國本土的稅，美國企業所得稅的稅率是35%，愛爾蘭對外公布的稅率只有12.5%，更何況蘋果極有可能獲得更低的稅率。

“簡單說，歐盟此次發起反避稅調查，就是要通過稅收罰款，防止歐盟內部為了吸引境外企業投資而實施過低稅率?！鼻衩髁翆Α斗ㄈ恕酚浾弑硎?，這也意味著，接下來歐盟還將對更多享受到過低稅率的企業開出罰單。而受到影響最大的并不是企業，而是歐盟內部的幾個稅率過低國家，比如愛爾蘭、盧森堡。

邱明亮認為，打擊國際避稅需要政府間合作，即使歐盟這樣的政府間組織，如果沒有獲得相關國家諒解，單獨行動，也可能無功而返。

“打擊國際避稅，首先要取得相關政府各方的支持。要做到這一點就要善于利用現有的稅收合作平臺和機制，如G20和BEPS，并且借助各方已經達成共識的BEPS行動成果。這一點對包括中國在內的各國政府都有借鑒意義。”邱明亮最后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