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類社會有史以來,除了關注衣、食、住、行這些生活上的問題之外,不得不關注生命最后的終結—死亡問題。面對死亡,在西方文化語境中并沒有避之不談,反而似乎有其明晰的話語:從“魔法”的話語到宗教(基督教)的話語,后者長期居霸主地位,甚至是唯一為官方接受的話語。自1世紀起,基督教文化開始成為西方文明的基石,宗教開啟了人們對于自身的認識,有了對于生死的觀念。這一觀念,不僅暗含在深奧的神學和基督教的經典中,也廣泛地出現在基督教藝術中。
關鍵詞:基督教;死亡;繪畫
中圖分類號:12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2-0179-02
基督教的信徒本來拒絕鑲嵌畫,以示與羅馬的圖像膜拜有別,自己卻禁不住浮想聯翩。從地下墓穴到大教堂,到中世紀的禮拜堂—圣骨堂,我們看到尸骨走出地下,以骨粒的方式通過一系列套裝的盒子升到榮耀的高處。既有圣人和本地殉教者的脛骨和干的內臟,就需要有圣骨器皿,因此就需要禮拜祈禱和祭奠的場所,需要朝圣活動和隨之而來的一切:金色的還愿牌,祭壇裝飾屏,雙聯畫,壁畫,最后是畫幅。于是人們漸漸從尸骨的熱愛過渡到對藝術的熱愛,從遺骸過渡到圣骨,繼而過渡到藝術的杰作。“天主教藝術”就是從微末的事物中一點點轉變,從翻制開始,由大到小。先是在尸骨坑上搭起祭臺,隨后在祭臺上加上房頂,后來為了留下神圣的遺骸的縮影,查理流失的巴黎象牙雕工刻出一座便攜的雙連浮雕,首飾匠進而制成首飾,成為虔誠女子掛在頸上的墜子。基督教與死亡藝術始終緊密相連。
一、殉道與靈魂飛升
基督教傳教的起初3個世紀中,由于受到基督教教義的影響,他們反對偶像崇拜,并沒有利用造型藝術來傳播宗教,且早期的基督徒并不擁有自由信仰的權利,他們受到官方的迫害和騷擾。公元64年,羅馬的尼祿皇帝開始了對基督徒的懲罰。圣彼得被頭朝下釘死在十字架上,包括他在內的殉難者的鮮血灑滿了羅馬大地。他們相信死亡只是稍作休息,最終是會得到復活和永生的。
在4世紀時,圣像首先出現在在石棺和地下墓穴里。基督徒只能在地下墓窟中從事敬拜活動—羅馬的地下公墓作為集會和舉行儀式的場所,這些公墓是基督徒的墓葬。在信道的墻上,墓穴逐一排列,信道內有拱形的殿堂,殿堂常常裝飾以壁畫,開始僅僅使用一些符號和象征物,還是比較抽象的寓意畫,主要講述的是信仰可以戰勝死亡、基督教復活、殉教者繼續生存下去……這種新信仰雖然自稱拒絕圖像,但其實早期的圖像似乎正因為受到靈魂不死的圣經傳說驅動而產生。
《火窯中的三個猶太人》,繪制了三個粗糙的人物形象,人物直立,沒有體積感,臉部、衣服和手都是用極為省略的手法來描繪的,他們似乎正在墻上翩翩起舞。這三個人就是沙德拉(Shadrach)、米煞(Meshach)和亞伯尼歌(Abednego),他們伸出手臂,攤開雙手去贊美上帝,臉上的微笑似乎表明了內心的感受:上帝與他們同在。燃燒的火苗沒有燒焦他們頭上的一根頭發,也沒有在他們的衣服上留下一縷灼燒的黑煙。人物形象都不是真的,懸在空中,好像在飛翔,死亡事件好像是在另一個時空中進行的,表現出了一種掙脫塵世的桎梏后的自由情形。死者的化身就是遺體。這種圖像是超軀體,他是活躍的,公開的,神采飛揚的,而遺體或葬入土中,或火化,灰燼化為輕煙,升至蒼穹與神靈會聚,為他打開成仙之門①。他們以圖像的形式從火堆中升上天空,因為圖像在這里就是本人。身體,下墜,化身,飄升。
朱利尤斯·巴薩斯石棺是一件精細和完整的作品,石雕人物比例準確、刻畫精致,具有古典的神韻。浮雕用圓柱和其他建筑構件將畫面分為若干的場景,通過上下兩排詩歌方框刻畫了十個場面。藝術家力圖在有限的空間中表現盡可能多的內容,就連下層拱廊上的空間也雕滿了羊群。由長廊分隔的方格里表現了希伯來的孩子在燃燒的熔爐里,丹尼爾在獅群中,亞伯拉罕將以撒獻祭等畫面。憑借廊柱的分隔作用,這些內容即是一個獨立的整體,也可以做聯系和依次的集中。下層組雕的兩端分別是痛苦的殉難者約伯和圣保羅。這是兩個相似的、以蒙難而得以贖罪的故事。
無論是《火窯中的三個猶太人》還是巴薩斯石棺中的情景大多與殉道有關,因為墓葬本來就是用來安葬教徒的。他們無疑是教會教化信徒堅守信仰并為之獻身的工具。為信仰而獻身事例,這在基督教受迫害時期對于宗教的傳播有極大的威力,并且在信眾中享有榮譽—他們的死會被銘記。
二、審判與威嚴的形象
羅馬風格時期最具時代特征的表現形式是隱修院和城堡。其中隱修院是現世生活的圣所,也是庇護所,更是進入天國的序曲。城堡則主要是在那多災多難的此岸世界尋求安全和生存的避難所。那些被隱修生活所吸引的人有一種堅定的信念,“因為凡要救自己生命的,必喪掉生命;凡為我喪掉生命的,必救了生命。”他們放棄行使個人自由意志的權利。按照西方寺院制度來要求自己。圣保羅把這種生活總結為:“現在活者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里面活著。”②對于死亡的觀念帶來他們對啟示錄題材的重視,因為在啟示錄顯圣或者是末日審判的時刻,上帝的形象可以主宰整個構圖,以莊嚴的姿態出現,左右兩側是他的使徒圍繞,這一題材最適合教堂門楣的地半圓弧中。
夏特爾大教堂的門楣表現了基督生命的三個階段,右邊是他的出生,左邊是他復活升天,中間是基督坐在天國的寶座上。環繞門楣中心的拱門飾,則蓄意配合著中心的主題。左邊的門楣中心表現基督升天,天使從云端俯身下探,告訴使徒們基督還會回到地上。拱門飾上的拱石再次拓展中心主題,它們表現黃道十二宮圖形,以及十二個月的傳統勞作。這些形象代表著天地間季節的永久循環,象征著基督留下的物質宇宙。中間那個門楣的中心坐著王位上的基督,他神態安祥,光彩照人,旁邊是四位福音使者的象征物。與兩側相比,這里拱石上的人物與門楣中心的關系更密切,因為拱石上所描繪的天使和二十四個長老是“約翰啟示錄顯圣”的一部分。
夏特爾大教堂上南袖廊中央門洞刻的是末日審判,這是哥特式門楣中心最流行的主題。末日審判的景象通常放在西墻正面,就像康克斯教堂那樣,但沙特爾教堂西部已經有國王門的雕塑作裝飾了。南袖廊的末日審判以門楣中心為主作品,其中,基督坐在天國的寶座上,他右邊是圣母,正在為罪人求情,她對面是福音約翰,他也雙手合十,作祈禱狀。在中心人物的上方和兩邊,是手握“耶穌受難器”的天使們,基督就是被這些器械折磨死的。這些器械中有刑柱(基督被綁在上面受鞭打)、長矛(用它戳穿了基督的身體)、十字架(基督被釘死在上面,橫臂已被折斷),還有荊冠以及打穿基督雙手和雙腳的釘子。捧著這些較小物品的天使們的手上覆蓋著布,這里面隱含的意思是(可追溯到拜占庭藝術):物件太珍貴,即使是天使,也不可以用手去觸摸。橫梁和拱門飾仍然表現死后情況。如前面看到的康克斯教堂那樣,橫梁左手畫的是受賜福的靈魂,顯得有一些平白而沉悶;但在右手邊,受詛咒的靈魂—既包括國王也包括教士—卻受到魔鬼的懲罰,魔鬼把他們赤裸裸地扔進地獄口,火焰隨即把他們吞噬掉。此處,拱門飾的運用十分有趣,它是橫梁空間的擴大。門洞兩邊第二圈拱門飾上,有小小的死而復生的人,他們從裹尸布或棺材里搖搖晃晃地走出來;左邊最下面一圈拱門飾上,有天使引導獲救的靈魂。“亞伯拉罕的懷抱”在圣經語言中指的是安息于天國,雕塑家對此直截了當地做出表達,他描繪這位族長懷中有三個靈魂,看起來都受到了祝福;而門洞另一邊,粗暴的小惡魔把有罪的人投到地獄中去。最右面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可能是“淫欲”,在中世紀藝術中幾乎總是女人;另一個是“貪婪”,傳統上總把他描繪成脖子上套著個大錢袋的。
三、下葬與悲哀的情感
13世紀以來,人們對于自身有了一種新鮮的、特殊的態度:關注自然,關注自身的生活,一切都在一種自由的節奏中進行。因此,人們有時間在教堂的長椅上雕刻細紋,在石頭上雕刻惟妙惟肖的圣徒形象,用金、銀絲線在袍子上刺繡。也有時間去思考生與死,思考已經存在的貧窮、政治動蕩和暴力,正如基督寓言的那樣,這些現象總是會存在。但是他們也可以在上帝的權威與仁慈中看到希望,“因我活著就是基督,我死了就有益處”③精神、哲學與藝術思想隨著知識分子的傳播而廣為流傳,同時鼠疫也在大肆的傳播,成千上萬人在圣戰中喪生,這些痛苦成為人們生活中隨時都能夠感受到的一部分。尤其是黑死病最終的結果是恢復對人、對自然和對一個慈悲上帝的信念。每當在紀念圣餐的圣體節儀式成為教堂的日常祈禱儀式后,基督的受難與死亡更能為人們真實的感受到。拜占庭世界中擁有絕對權威的上帝之子,被釘在十字架上成為了人類的救世主。在大大小小的教堂中,懸掛在屏風上方十字架上的基督撼動著人心,觸動著人們去承認自己的罪過,并將自己的生命托付給他。即使最普通的人也理解了上帝的真實性,并且幫助他們信任萬能的天父,將人類的靈魂從導致罪惡的自私中拯救出來,死亡的觀念獲得高度的升華。
在這一時期的基督教死亡藝術中的主體,因為人文主義的世俗化傾向和社會的狀況,《哀悼基督》《基督受難》等題材表現的更多,且所有的形象都具有了人性的光輝和慈悲的力量,基督不再是一個犧牲品,而是一個卓越的人的典范,只要擁有足夠的精神力量,每個人都能成為這樣一個卓越的人;他也不是一個人們在他面前哀嘆、感傷的圣像,而是一個鼓舞人心的典型。
喬托的《哀悼基督》中人物依舊占據舞臺似的前景整個空間,下垂的衣服的褶皺加劇了他們臉上的悲傷,死去的基督蒼白的身體也顯得沒有生氣。一隊天使在空中哭泣,中間一位身著白衣的天使顯得更加的悲傷,張開翅膀,面向上方,似乎是在哀告上帝改變這悲痛欲絕的場面。站在右邊的尼科德穆斯和壓力馬太的約瑟緊抿著上唇,拉著基督的莫大拉的瑪麗亞任憑抑制不住地淚水流滿了臉;向后伸展雙臂的圣約翰臉上寫滿了絕望。他用圖像表現的方式將精神與現實世界的價值融合到了一起。
貝里尼對這一題材的表現打破了原本既定的圖式。死去的基督垂著頭,曾經治愈病人、祝福人類的雙手無力的下垂,兩個天使把他從精美的石棺中拉起來,在經歷過所有的痛苦,特別是被盯死在十字架上的痛苦以后,他現在與人類的生死再無瓜葛。夕陽西下,夜幕降臨的背靜渲染了畫面的氛圍。太陽照在死者的身上,“一宿雖然有哭泣,早晨便必有歡呼” ④。
這一題材由米開朗其羅德表現而達到了輝煌的頂點,細部的精巧優雅以及情感表現得深刻和強烈。基督的身軀被雕刻成一尊完美的希臘神像的身軀,雖然圣母處于難以忍受的痛苦之中,但她仍保持克制和鎮靜。這樣就使得悲痛中的慈母瑪麗亞的形象更顯得符合古典風格。這是米開朗基羅對圣母子題材最深沉最絕望的表現。
注解:
①杜邦《成仙皇帝的另一副軀體》,載于《思考時刻》,1986年,第231—252頁。
②《新約全書`加拉太書》2:20
③《腓力比書》1:21
④《詩篇》30:5
參考文獻:
[1]杜邦《成仙皇帝的另一副軀體》,載于《思考時刻》,1986年,第231—252頁。
[2]《新約全書`加拉太書》2:20
[3]《腓力比書》1:21
[4]《詩篇》30:5
[5][美]休·昂納 等,《世界美術史》,毛君炎等譯,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9年版.
[6][英]佩特 張巖冰 譯,《文藝復興:藝術與詩的研究》,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2年版.
作者簡介:張穩穩(1990.5-)女,漢族,山東省濱州市,研究生,山東藝術學院美術學院,外國美術史論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