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基督教學者眼中的“叛教者”皇帝拜占庭皇帝朱利安研究系列論文之二

摘要：拜占庭帝國君士坦丁王朝“叛教者”朱利安皇帝，于其青年時期背棄基督教信仰而轉投多神教，這一“反叛”舉動在當時備受多神教徒的稱贊，也相應受到基督教徒的猛烈批判。公元4-5世紀學者的基督教學者對其多持否定態度，也有部分學者出于史學家的責任感持客觀態度，他們的觀點在為“朱利安”皇帝相關研究提供豐富史料的同時也提出了更加艱巨的任務。

關鍵詞：拜占庭帝國；朱利安；基督教；多神教

中圖分類號：B97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2-0137-01

“叛教者”（The Apostate，一譯背教者）朱利安（Julian，331/332—363年）皇帝，雖然實際在位時間十分短暫（僅公元361—363年在位），但卻是拜占庭帝國93位[1]君王中唯一一位公開信仰多神教[2]的合法皇帝。該皇帝上臺后打著宗教寬容的旗幟，制定并推行旨在恢復羅馬傳統宗教的新宗教政策：通過取消基督教活動經費、召回基督教內部異端分子、撤銷原屬教職人員優惠待遇等一系列措施打壓基督教，又以修繕異教神廟、鼓勵異教祭祀、發放政治資金于異教城市的形式扶植多神教[3]，挫傷了公元4世紀60年代中期拜占庭帝國境內基督教的發展。相對于阿米安努斯（Ammianus Marcellinus， 330—397年）、利巴尼烏斯（Libanius， 314—393年）、尤特羅庇烏斯（Eutropius， ？345—420年）等異教學者“一邊倒”的肯定態度，公元4-5世紀的基督教學者對這位“叛教”皇帝的態度則比較復雜。

兩位基督教史學家對朱利安皇帝基本持公正態度：蘇克拉底斯（Socrates of Constantinople， ？380—450年）[4]在其《教會史》中將朱利安個人對異教的喜愛歸因于童年經歷和友人（如前文利巴尼烏斯）的影響，推測其復興異教是因為“年輕帝王認為自己有義務完成亞歷山大大帝規劃的宏偉藍圖”[5]。他的觀點，被譽為“目前我們能夠得到的關于朱利安皇帝最好的評述”[6]；律師索佐門著九卷本《教會史》，覆蓋東羅馬帝國公元324年至公元443年間史實。書中第五卷推測朱利安的“反叛”是基于復仇心理，先帝君士坦提烏斯二世對朱利安兄弟二人施加的不公正待遇（ill-treatment）[7]，使“新帝極力擺脫君士坦提烏斯二世留給他的噩夢，擦除帝國境內君士坦提烏斯二世留下的印記”[8]。雖然學界有觀點稱他的作品基本仿照自蘇克拉底斯的《教會史》，但索佐門的著作措辭更優雅、證據更豐富、態度也更公正，因而同樣是優秀的史料來源。

基督教史學家尚能秉持的公正精神，在基督教神學家身上則基本被宗教熱忱取代。公元4-5世紀有三位杰出神學家對朱利安的“叛教”行徑進行批駁：奧古斯丁（Augustine， 354—430年）在其經典《上帝之城》中，斥責年輕氣盛的朱利安是被“褻瀆神靈又怎樣”的好奇心蒙蔽，被內在邪惡的權力欲望驅使。但“異教諸神絕沒有能力保護他不受世俗的傷害”[9]；“神學家”（Theologian）[10]納西昂的格里高利（Gregory Nazianzen， ？330—389年）于公元362至公元363年間[11]陸續寫下兩篇反駁異教君王的謾罵詞，批判朱利安屈服于靈魂深處的黑暗面，在異教的沼澤中漸行漸遠，不惜拋棄庇佑君士坦丁家族的神圣崇拜，最終招致家族統治地位和光輝榮耀的喪失[12]。亞歷山大里亞的西里爾（Cyril of Alexandria， ？375—444年）在其名篇《反駁“叛教者”朱利安》前33節中逐段批駁朱利安的異教思想，怒斥朱利安用陰謀詭計“引誘希臘人墮化為惡魔的仆人，以微不足道的凡人身份挑戰無所不知的摩西”[13]。以上三位神學家均將尤利安直接定義為宗教“迫害者”（persecutor），批判力度呈遞增之勢。另狄奧多西二世時期制定的法典（Codex Theodosianus）中雖然也保留部分公元361—363年間政府頒布的政令，但多是與朱利安皇帝宗教政策無關的法令，如要求埃及總督收集已故總督喬治所有書籍的敕示（Mandatum）[14]等等。

綜上所述，雖然我們不能否認基督教徒為后世保留并遺存了珍貴的文獻資料，但我們又不得不承認早期基督教史學一直被虛虔和權威嚴密的保護著[15]。更何況公元四至五世紀基督教學者譴責朱利安皇帝相關言論的背后，還隱藏著基督教教會力量與世俗政治力量的矛盾[16]。所以在研究朱利安領導的異教復興的過程中，如何在基督徒的批評和異教徒的贊美中尋得平衡，如何盡量保證研究成果的客觀性，是研究者面臨的重大難題。

注釋：

[1]陳志強：《拜占廷皇帝繼承制特點研究》，《中國社會科學》，1999年第1期，第181頁。

[2]又稱“多神教”或“羅馬傳統宗教”，核心特點是泛神論的世界觀和對一神論的排斥（G. W. Bowersock， "The Pontificate of Augustus"， Between Republic and Empire： Interpretations of Augustus and his Principate， Kurt A. Raaflaub & Mark Toher eds.，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3， pp.390-394）。

[3]Timothy Venning eds.， A Chronology of the Byzantine Empire， Basingstoke： Palgrace macmillan， 2005， pp.21-22.

[4]Theresa Urbainczyk， Socrates of Constantinople： Historian of Church and State， Ann Arbor：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1997， pp.1-2.

[5]Socrates Scholasticus， The Church History， trans. by A. C. Zenos & Grand Rapids， Michigan： WM. B. Eerdmans Publishing Company， 1957， 3.21.

[6]Joseph Cullen Ayer ed.， "Preface： The First Division Of Ancient Christianity： The Church Under The Heathen Empire：To A.D. 324"， A Source Book for Ancient Church History： from the Apostolic Age to the Close of the Conciliar Period， New York： Charles Scribner's Sons， 1913， p.11.

[7]Sozomen， NPNF2-02.Socrates and Sozomenus Ecclesiastical Histories， Schaff & Philip eds.， Grand Rapids MI： Christian Classics Ethereal， 1886， p.727.

[8]Sozomen， Ecclesiasitical History， Montana US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7， pp.185-188.

[9]St.Augustine， "St. Augustines City of God and Christian Doctrine"， Nicene and Post-Nicene Fathers， Series I， Vol.II，ed. by Schaff Philip， Grand Rapids， MI： Christian Classics Ethereal Library， 1885， pp.251-256.

[10]The 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ies eds.， The Riverside Dictionary of Biography，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Harcourt Publishing Co.， 2005， p.336. 東正教僅正式授予過三位基督教學者“神學家”稱號，另外兩位是傳福音者圣約翰（John the Evangelist）和新神學家西米恩（St. Symeon the New Theologian）。

[11]Ruether Rosemary Radford， Gregory of Nazianzus： Rhetor and Philosopher，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9， p.18.

[12]Gregory Nazianzen， "Second Invective Against Julian"， Julian the Emperor， trans. by C. W. King， London： Chiswick Press， 1888， pp.94-96；p.105.

[13]Cyril of the Alexandia， Against Julian the Apostate， New York： Routledge， 2000， 2.5-2.6.

[14]Codex Theodosianus， 3.7.10（該條法令均保存在狄奧多西二世時期制定的法典中，此處參考亞洲路德宗神學院（Asia Lutheran Seminary）和美國威斯康辛路德學院（Wisconsin Lutheran College）聯合提供的英文網絡版本，網址為http：//www.fourthcentury.com/index.php/imperial-laws-and-letters-involving-religion-ad-311-364/.）

[15]J. W. 湯普森（Thompson James Westfall）：《歷史著作史·上卷》，第一分冊，謝徳風譯，1988年版，第183-184頁。

[16]Rogaczewski Benjamin， Killing Julian： The death of an emperor and the religious history of the later Roman Empire： [dissertation]， United States， Wisconsin： 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 Milwaukee， 2014， p.2.

作者簡介：張娓，現廣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14級研究生，指導教師為董曉佳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