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的同胞總喜歡說“到什么時候干什么事兒”。大學畢業了,這個時候該干的事就是馬上找工作;年齡臨近30歲了,這個時候該干的事就是找個異性和自己配合生孩子;終于熬成婆婆了,這個時候該干的事是帶孫子。你一旦撂挑子,人家就會說你不走尋常路。
我們經常不準自己“到什么時候不干什么事兒”。
比如北美崔哥我,到了50歲了,不干50歲的人該干的事,比如養生、保養、讀經書,以便讓自己多活幾十年,反而突然做起明星夢,在全世界巡回演出脫口秀。自己可能覺得挺成功的,但是在同齡人眼里,不管多成功都絲毫不值得關注和羨慕。
前陣子,我在北京民族宮大劇院演出后,臺下一位觀眾冷冷地說:“崔哥,大部分明星在您這歲數可都退休了,你這還緊忙活。”那諷刺的眼神,我至今忘不了。(我當時多盼望趕上晚高峰,好沖進地鐵一號線把自己給擠死得了,真不想活了。)
按照我們大多數人的邏輯,比爾·蓋茨上了哈佛就應該畢業,不該退學,在自己家車庫修什么破電腦呀!
我哥們兒高曉松考上了清華電子工程系雷達專業,就應該風光地畢業,為祖國的軍工事業做貢獻,改行學什么電影,搞什么音樂,還做什么節目。
前任首富馬云放著好好的大學教師不干,偏偏為天下先,拉著幾十號人做起了什么全球首個B2B電子商務模式,這得冒多大的風險呀!
按照大多數人的說法,這些“離經叛道”的行為起初都屬于不靠譜,不入流。
我們的孩子生下來,他的家庭和社會只給他一個選擇,那就是成功。他不能輸在起跑線上,他不能落后,不能落在親朋好友和左鄰右舍的孩子后邊。至于他這一生是不是幸福、充實、滿足,家長都不太在乎。因為他們認為只要滿足了前面的成功,幸福就會隨之而來。
我在美國曾經雇過一位白人洗碗工,為了讓他安心工作,不自卑,我多次語重心長地教導他好好干,干滿一年就可以晉級當大廚,如果干滿3年,我可以出資,幫他也開一家餐館。沒想到白人雇員笑了,說:“Brother Sway (崔哥),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渴望成功。我就喜歡每天戴著耳機,聽著音樂,把雙手泡在熱乎乎的水里,不操心地干8個小時回家,然后帶著女友開車兜風。”
我在美國27年,見過無數沒心沒肺的美國打工仔永遠一臉滿足的微笑。我們的同胞呢?包括崔哥我自己在內,很少有一臉滿足微笑的時候。
我們是個不滿足的民族,這是我們不懈前進的動力,但也著實讓自己錯過了很多。
有個記者采訪我曾問過:“崔哥,您北大英語專業畢業,后來在美國當翻譯,您3個在美國出生的孩子都是什么學校畢業的?”我說沒一個是名校。他又問他們學什么專業,我說都是不可能找到工作的,即便找到也掙不了大錢的專業,比如環保、詩歌和戲劇。他們平均每人換過6次專業,因為實在不知道要學什么。
我3個兒子。老大崔得龍,酷愛寫詩歌,目前全球讀他詩作的人有9個,其中6個是直系親屬。老二崔兆龍 Alex,他的宏偉理想就是在西雅圖開辦露天瑜伽課,然后遍及全美,但怎么掙錢沒想過。老三崔云龍 Raymond, 最大的夢想就是當個酒吧調酒師,以便自己喝酒方便。他還有第二個白日夢就是當個模特,怎么當以及和誰聯系,他也不知道。
我曾經絕望地罵他們小兔崽子。后來一想,從基因學考慮,罵孩子小兔崽子對我這個當爹的臉面上也不好看。
總之,按照咱們大多數人的標準,我的3個孩子非常失敗。我于是這么安慰自己:既然孩子出生在美國,他們就有權選擇失敗。不是所有人都應該進常青藤,然后當醫生、律師、議員,或者創業、上市,干馬云和喬布斯才干的勾當。
人類社會總得有人平庸、快樂、知足地活著。要不出租車誰開呢?煎餅果子誰攤呢?酒店誰來打掃?任何行業、任何崗位都有他們的不易和辛酸,亦有其中的快樂和滿足。其實上帝他老人家對每個人都是很公平的。
我3個孩子大學畢業時,他們的美國老師曾告誡他們,給自己兩年時間,別找工作,而是去旅游,體驗生活中的各種行當,尋找一個即使不掙錢甚至倒貼錢也愿意干的工作,那就是夢想。
在這里,我用自己在美國打拼20多年的感受奉勸一下使勁攢錢送孩子出國的各位父母:孩子們去美國不是一味去追求成功,而是去體驗下我們的生活環境無法提供的東西,那就是去享受一下可以選擇失敗的自由……這句話本身充滿了矛盾,而且可能讓很多有此想法的父母反感。
但這就是北美崔哥我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