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文論言意之辯對漢字美學的逆向解讀

周佳

摘 要：中國古典文論雖以詩、文為研究對象，然漢字乃詩、文之最初記載形式和最小構成單位，因此，中國古典文論與漢字美學之間在本質上有諸多共通點。本文便從言意之辯對漢字美學進行逆向解讀，在論證“字雖表意但不盡意”的基礎上，再詮釋漢字的“虛實”、“形神”、“意境”三學說，以期從廣和深兩維度對延展漢字美學。

關鍵詞：漢字美學；言意之辯；虛實；形神；意境

中圖分類號：B83-0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6）18-0085-01

作為漢字美學的研究對象的漢字，在商朝即以甲骨文的形式出現，此后便成為寫詩拽文的工具和載體。而詩、文成為中國古典文論的研究對象始自先秦，初步繁榮于魏晉。正因中國古典文論與漢字美學的研究對象之間存有衍生發展的邏輯脈絡，字與詩、文有諸多本質上共通的性質，因而從中國古典文論的一些重要命題出發對漢字美學進行逆向解讀成為一條開發其潛力、探究其內蘊的可行之路。

言意之辯主要探究言與意之間的關系，即語言能否再現自然景觀、社會生活，能否表達作家思想感情。而言意關系影射到漢字上，是為探討漢字是否能做到事物的抽象、是否有情感的外延。事實上漢字雖能做到事物的抽象，但也有情感的外延，此乃：字能表意，然不盡意。首先，許慎在《說文解字序》中說：“倉頡之初作書也，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后形聲相益，即謂之字。”可見文字便是被“抽象化為特殊的‘圖—式，成為通行的廣泛接受的符號”①。這種符號是對具象的生動抽象，因此具有普適性，確實達到了“表意”的層面。其次，漢字若是圖像到符號的自然轉變，字便可盡意，但漢字并非天然生成，它包孕了造字者之認知、流傳者之態度、使用者之情感、解讀者之價值，是無數心靈輝映的凝聚。因此，孔子所言“詩言志”到老子所言“夫道，睿然難言哉”竟在漢字上得到飛升。飛升壯舉引發的是虛實、形神與意境等多樣崇高姿態與多重審美意韻。

其一，“像”實“相”虛，心象內隱。老子言：“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世界之源便是道，物是抽象的道的具象。發展至魏晉，“實”為“具體的物質性”，“虛”為“抽象的精神性”②。漢字從具象的物抽象為符號，而符號又衍生出人文價值。因而漢字的創造其實便是一種虛實轉化，從實之物轉化為虛之道，從物象轉化為心象，虛實又相生出無限內蘊。這無限內蘊的生發過程，其實便是“一種特殊的意識歷程、 知性歷程和特定智慧的形成歷程。”③即中華民族精神現象的感性顯現，是內隱的心象。正如朱崇才先生分析“婉約”的“約”字時，便有此釋義過程：“蠶吐絲”、“蠶室”、“幽遠赤黑隱綽玄”、“婉約、幽約、隱約”④等。這便是一字包孕的“心象”的衍生過程，流動著虛靜之美韻。

其二，以形顯神，栩栩如生。漢字美學的邏輯起點是字形⑤，是有形的，但是字形又勾勒出了無形的字義、刻鏤出無形的神韻，這便是以形顯神。寥寥幾筆就能扣住事物特點，幾乎做到真實再現，讓人覺察字義與字形之間互通有無的本質特征比如：

：兩人背向而立為“北”；

：太陽于山峰高處而出為“旦”；

：大地長出樹苗為“生”。

北、旦、生，三字是用線條對事物的高度抽象，雖然沒有像畫畫一樣描摹出所有的概貌，但也使人明字義、懂神韻，可謂“形殘而神全”。之所以能做到這般，是因為漢字不是天然的客觀創造，而是自然的心象外露。字“形”，是在集納了豐富的感性特征的基礎上，來自中華先民對世界的“本質直觀”⑥，即對形的直接描述，扣特點，創無形。這是有意識的無意識思想活動，是基于充分感受的直觀感性。這種直觀感性的厚積薄發便成為自然的過程。因此，漢字創造非天然而是自然的。但這里所指的自然也并非“無為”，而是“有為”后的“感悟吟志，莫非自然”（《文心雕龍》）、“自然去雕飾（李白），而達到“神與物游”。

其三，意在像外，境生無限。李澤厚先生提出意境是客觀景物與主觀情趣的統一。張少康先生認為其特征是：“以有形表現無形，以有限表現無限，以實境表現虛境……使再現真實之景與它所暗示、象征的虛境融為一體，從而造成強烈的空間美、動態美、傳神美。”⑦漢字在創造、傳播、使用、解讀四個過程中便有人的想象和情趣化入其內。于是才從“士”衍生出“士文化”、從“圣”養成“圣人”、從“仁”闡發儒家精義、從“玉”構建“五德”和“六瑞……正因人與字之間從來不是靜態的客觀接受，而是動態的主觀領悟，因此境無止境，因而境生無限。

由此可見，漢字美學著實可從中國古典文論的一些重要命題出發進行逆向解讀，構筑其自身的審美思路，開拓其審美潛力，實現其審美價值。

注釋：

①③駱冬青.圖像先于聲音——論漢字美學的根本特質[J].江蘇社會科學，2014（05）：149-150.

②劉國生.中國古典文論之虛實說[J].文學教育，2014：12.

④朱崇才.詞學核心概念“婉約”之“約”的漢字美學譜系分析[J].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15（04）：110.

⑤⑥駱冬青.論漢字美學的邏輯起點[J].江海學刊，2016（01）：181.

⑦張少康.古典文藝美學論稿[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