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路途重遇你

方莘妍

傻瓜，傻瓜，所謂的話題作文。寫什么好呢。執起筆，又放下。一張又一張的紙，其上凌亂的字就如黑夜中稀疏的點點繁星，縱使美麗，微弱的光芒卻不足以照亮黑暗中的每一個角落，所以它們的命運只能是被揉成一團，然后“咻”的一聲，自由落體運動中，伴隨著完美的拋物線，旋轉、跳躍，輕輕一聲“哐當”，準確無誤地落在垃圾桶內。我想我需要月光，最好是滿月，亦或是那種如瀑布一般傾斜而下的一大片月光，才足以在心房的窗戶緊閉時依舊能透過窗戶，照亮整個房間。

只是，今晚的月亮似乎有些許疲憊了，像我一樣。在我祈禱了無數次的情況下，她依舊連臉都吝于露出一角，讓我窺見一二。我只能哀愁地嘆了口氣，不如靠自己。

我都已經快忘記寫作的感覺了。她就像一個曾一路相伴的好友，心靈之間的碰撞宛如一次一次的花開，然而走著走著就散了，花落無痕，悄無聲息。忙、懶，因為太忙，所以閑適時想偷懶；因為懶，所以以忙為借口，當作不寫的理由。聽上去也挺有理，不過是一種逃避。思路就像一株珍稀植物，有甚于玫瑰的嬌艷、勝于百合的高雅、超于月季的純潔、越與菊花的脫俗，我也曾視之如珍寶，定時細心澆灌，甚至細心到了研究調查各種澆灌方法的地步；準備最好的溫室、最充足的陽光、最適宜的溫度、最適宜其生存的土壤，所以她也得以像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茁壯成長。

也不知是從哪一天起，這個小主人啊，開始犯迷糊了。她進入溫室的次數越來越少，澆灌的次數越來越少。她在哪里呢，她在一大片蔚藍深沉的名為“教科書”和“作業”的書海里，濃濃的咸腥味撲面而來，她本就不善水性，卻依然固執地一頭往水里鉆，又不講方法，只是一個勁兒地橫沖直撞。于是每當她上岸，愈挫敗，便愈疲憊，愈不知所措。她偏又好強，又不服輸，于是就連在岸上的時間都在練呼氣、吸氣和換氣，為了不再無力地掙扎。

然后，她便患了一種失憶癥，叫選擇性失憶癥。所有事兒她都記得，唯獨那株植物，那間明亮寬敞的溫室，那曾是她的樂園的溫室，曾是她所說的擁有最美的風景的溫室，曾是在她失望無助時可以依靠的港灣的溫室，被她遺忘了。外層玻璃已積了厚厚的一層灰，每當風一吹，路過旁邊的人總會落得一身灰；鎖已生銹，不時有他人好奇，一個勁兒地搖著門，門只是發出刺耳的哀鳴，只是這哀鳴無人理會。

某一天，當她倦了，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時，一種莫名的引力，讓她與溫室相遇。她用力地推了推門，“嘎吱”一聲，像是期待已久的呻吟，門開了。她沾了一手的灰，卻并不嫌棄，反而是愈來愈親切。她走進，漫天沙塵撲面而來，似是在歡迎她的歸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看到有一株極美的植物，有甚于玫瑰的嬌艷、勝于百合的高雅、超于月季的純潔、越與菊花的脫俗，但是，她好像已快到生命的終結。她的腰佝僂著，虛弱地總似要被折斷一般，整張臉已朝向地面，似乎期盼著歸于泥土。

我想起來了。從在回憶的角落中梭巡，試圖找回那些被時間深鎖的的思念，到憶起，猶如終于撥開重重迷霧重見光明，再到百般牽腸掛肚萬般記惦，我找回了你，美麗的思路，也找回了自己。

無法想象之前的我，沒有了你，忘了要去澆灌和呵護你，是一件怎樣痛苦的事情，猶如無根可尋和無情可系。

我拿起一旁的壺，裝了適量的水，用曾研究出的適合的方法，去澆灌已干渴已久的你。

恍惚中，那個會無病呻吟寫出小清新的自己，那個會義憤填膺試圖通過筆觸揭露不公的自己，那個會與所創作的人物情意繾綣、兩相流連的自己，她們齊從布滿灰塵的記憶的深處的牢籠，向我走來，仿佛早已預料到了幡然醒悟的我的歸來，我情不自禁，張開雙臂，與她們緊緊相擁，融為一體。

傻瓜，傻瓜，你看，這不就寫出來了嗎？對寫作的感情，如同彼此寄居的蛹。當靈魂長出翅膀，各奔東西，蛹就成了透明的空殼。人生中，我們有多少次破繭成蝶，飛到另一方天空，把蛹留在了原地。拿起筆，才思泉涌，落筆，便一發而不可收。

是夜，沒有月光的夜，我卻已不再憂愁而畏懼，因為心中的圓月，已足以照亮一切。

終于，到了結尾，霎時，思想停頓，時光停滯，一縷清冷的思緒似乎從心中那月明星稀的夜落下來，輕如鴻毛卻又重如泰山，我猛地揮灑出那些話語：路途遙遠， 勿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