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制度層面上,日本的志愿者們獲得了政府的大力支持,在社會領域也同樣得到了公眾的廣泛響應。
四川汶川大地震發(fā)生后,全國各地的有志之士紛紛自掏腰包,蜂擁至汶川參加救援,對志愿者、NGO、NPO等字眼頗感陌生的國人就此經歷了一次志愿者啟蒙,也因此有學者稱2008年是中國的“公益元年”。但是,隨著救災熱情的冷卻,志愿者組織也漸漸淡出了大眾的視線。據(jù)世界慈善公益指數(shù)(World giving index)的統(tǒng)計顯示,2010年中國人的志愿者參加率僅為4%,5年后,依舊是4%。這個原地踏步的數(shù)字值得我們深思。對于中國這樣一個經濟、人口大國來說,停滯的志愿者事業(yè)顯然是錯位而異常的。
雖然志愿者組織在國內發(fā)展緩慢,但幸運的是,依然出現(xiàn)了一批民間自發(fā)組織的、有社會責任感的非政府組織,公羊隊便是其中之一。公羊隊成立于2009年5月,全稱為浙江省公羊會公益救援促進會,主要從事突發(fā)性城市應急救援、戶外山林山難救援等活動,500名成員來自社會各個階層,活動范圍涉及國內外,曾赴巴基斯坦、尼泊爾等國參加救災。2016年2月臺灣南部地震現(xiàn)場也有他們活躍的身影。
公羊隊浙江隊隊長徐立軍先生告訴我,之所以從事志愿者活動,是出于一種人道主義和社會責任,而在海外展開救援活動,也是在體現(xiàn)中國的大國責任感。他同時也談到,民間救援組織在國際聯(lián)絡事務上缺乏經驗,在辦理出國手續(xù)、與國外公益組織對接時也存在效率低下的問題。非專業(yè)志愿者在專業(yè)技能上訓練不足、不熟悉國際救援活動流程的情況也時有發(fā)生。而制度上的缺陷尤為突出,中國在促進志愿者活動的相關法律機制上還有亟待發(fā)展的地方。比如說,志愿者在行動中的人身保險制度還沒有實現(xiàn),也沒有相關部門所頒發(fā)的“志愿者證”為其身份正名。另外,志愿者的薪假也是個突出問題。“民間的志愿者太可憐,去參加緊急救災還要被扣工資。”徐隊長說。
其實公羊隊的問題,也是國內大部分志愿者組織所面對的問題。雖然志愿者組織的數(shù)量日趨增加,其活動的范圍、水平也今非昔比,但志愿者還沒有獲得應有的社會認同。志愿者們雖然來自民間,但并不意味著政府應該“放養(yǎng)”。在制度上,官方應該給志愿者更多的機會,在國際事務上為其提供幫助,在專業(yè)培訓上提供指導,在法律和政策上為其提供支援和保障。國內雖有大大小小的協(xié)會在制度上管理著非政府組織,卻沒有將同比例的資源投入其事業(yè)的建設。只有在制度認可上獲得一席之地,志愿者事業(yè)才能真正意義上進入大眾的視野,真正意義上實現(xiàn)普及。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在許多志愿者事業(yè)發(fā)達的國家,政府都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以日本為例,早在2007年,日本政府便設立日本信托基金(The Japan Trust Fund)對各種志愿者組織實行援助,曾支援過聯(lián)合國志愿者計劃(United Nations Volunteers)等諸多志愿者項目。其理念為“推進志愿者事業(yè),促進貧困削減、地區(qū)和平和人道支援,為人類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做出貢獻”。
東日本大地震發(fā)生后,日本政府在內閣府的主頁上張貼告示,鼓勵民眾參加救災活動,并承諾對志愿者進行政策和資金的支援。除對志愿者組織的運營、捐款實施稅費減免之外,日本政府還撥出國家預算予以補貼。重建城鎮(zhèn)街道、幫助復興當?shù)亟洕κ転恼叩纳詈歪t(yī)療進行援助、傳遞受災地情報、照顧受災兒童等志愿者項目,都在政府補貼的范圍內。
為預防意外,日本政府還為所有志愿者提供了活動保險。志愿者組織的車隊,可以在高速公路上暢行無阻,只要出示志愿者證,便無需負擔任何道路費用。日本文部科學省為了促進學生的志愿者活動,甚至要求各大學將志愿者活動設為可獲得學分的科目。另外,日本政府還派遣專業(yè)人士現(xiàn)場指導志愿者們處理廢墟瓦礫等災害廢棄物,以防止發(fā)生二次災害。
在制度層面上,日本的志愿者們獲得了政府的大力支持,在社會領域同樣也得到了公眾的廣泛響應。在日本,參加志愿者組織是一種備受推崇的自我實現(xiàn)方式。除了社會人士和大學生,普通的中小學生、老年人也都積極參與其中,視之為貢獻社會的最佳途徑。大學畢業(yè)生利用間隔年參加志愿者活動,或者在校時以交換留學生的形式參加國際志愿者活動都是稀松平常之事。志愿者文化之所以在日本如此興盛,究其根本,除市民社會發(fā)展成熟、地區(qū)自治度高之外,政府在背后的推力也功不可沒。
反觀國內,無論民間還是官方,對志愿者的認識都有失偏頗。本應成為志愿者主力的大學生們,對志愿者事業(yè)知之甚少,對志愿者活動的理解也沒有超出社區(qū)勞動的水平。秉持養(yǎng)兒防老信念的父母們無法容忍剛畢業(yè)的孩子去參加志愿者活動,“浪費人生”。在家人的勸阻下放棄志愿活動者不在少數(shù)。政府對民間志愿者在制度支援上的漠視和缺失,更放大了這種認識,令志愿者事業(yè)的發(fā)展難上加難。
有人曾就國內志愿者事業(yè)的滯后提出了許多理由。有的說中國貧富差距大,救人不如救己。有的說政府不開路,做好事也沒前途。更有人說,國人缺乏博愛和信仰,在精神上有空洞。然而這些理由都是只見樹葉目無叢林,當志愿者本身在制度和公眾領域尚未獲得“市民權”時,我們又怎能期待它一蹴而就呢?
志愿者活動的無償性,直接導致了對它的誤解。志愿者活動常被簡單粗暴地定義為膚淺的自我滿足行為,這種理解往往讓“志愿者”和“沽名釣譽”劃上了等號。我們只是把志愿者活動當做一種行為,而不是一種態(tài)度去看待。現(xiàn)實是,當我們對志愿者的認知還停留在“無償勞力”的層面上時,國外學術界已經將“志愿者主義(voluntarism)”作為人類行為學的內容進行了討論。
國外的志愿者活動所包含的不只是簡單的無償奉獻,更是一種信仰。這種信仰要歸溯到業(yè)余主義(amateurism),這個由現(xiàn)代奧運會創(chuàng)始人顧拜旦提出的概念。顧拜旦認為,運動員應該無償?shù)卣镜礁偧寂_上,用他們的體育精神去啟發(fā)人類社會。同理,志愿者們也在通過自己的無償勞動,向社會闡述一種社會責任,演繹一種普遍的善。然而要實現(xiàn)這個善,我們應當先為這些努力著的善者們正名,在制度上給他們一把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