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商致富的鄉村

張春俠

一個地理位置偏僻、不臨國道和省道的小鄉村，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開始發展電子商務，并從此一發不可收，迅速成為全國有名的“淘寶村”。

從北京市到山東省菏澤市曹縣，雖然只有600多公里的路程，坐火車卻要七八個小時，而且每天只有晚上一趟路過此站的慢車。與煙臺、青島等沿海發達地區不同，地處魯西南偏遠內陸地區的曹縣，多年來一直是山東有名的貧困縣。然而，短短幾年時間，曹縣卻因淘寶網站快速脫貧，搖身一變形成全國第二大“淘寶村集群”。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在外東奔西跑，不如在家淘寶”“淘寶鋪出致富路，鍵盤敲開幸福門”……汽車駛入曹縣大集鎮丁樓村，街道兩邊與淘寶網站有關的標語不時從車窗外閃過，似乎有意提醒著我們：“淘寶村”到了！

在路邊的一個簡易車間里，幾個村民正忙著給服裝配花、釘絲帶，然后熨燙……而旁邊的“慶生服飾有限公司”內，掛滿了各種花色、品種的兒童演出服，角落里的幾臺電腦即時通訊軟件“旺旺”不時發出與電商買家交流時“叮咚、叮咚”的聲音。

“淘寶店能有今天，還多虧了我對象（妻子）。”談起當年開網店的經歷，45歲的村民任慶生滔滔不絕。任慶生的妻子周愛華原來在紡織廠工作，2009年下崗后在村里生產影樓服裝的小作坊做縫紉。中專畢業的她算是丁樓村的“文化人”，對新生事物接受很快。一個偶然的機會，周愛華得知在網上能賣東西，就想自己也開網店。

在大集鎮，早在上世紀90年代，就有部分村民開始從事影樓布景和攝影服飾加工生意，但多為家庭作坊，銷售方式也主要是城市設點、上門推銷等。為此，周愛華想試著在網上賣影樓服飾。

那時候，任慶生是村里的電工，工資加上三畝多地一年到頭也就收入3000多元，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對于妻子在淘寶上開網店，任慶生覺得是“瞎折騰”。“2008年我剛被一個傳銷組織騙了，就想淘寶網站是不是也是傳銷？”但任慶生拗不過妻子，只好抱著試試看的心理花1400元買了臺電腦，結果一連兩三個月都沒有生意。

“叮咚！”終于有一天，淘寶旺旺響了，兩口子激動得都不知道怎么跟對方溝通。幸好買家沒太介意，最終決定買36套影樓服裝。可任慶生心里還是犯嘀咕：“這兩頭不見人，我上哪兒要錢去啊？”后來到銀行一查，2000多元果然到賬了。“我們一下就賺了600多元，真沒想到對著電腦就能掙錢。”就這樣，任慶生成了村里“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2010年春節，任慶生開了第二家淘寶網店。聽說電腦能賺錢，村里的年輕人紛紛效仿。2010年下半年有七八戶開網店，2011年就達到50多戶。任慶生說，目前村里306戶，有9成多在家開網店。

有一次，有買家問任慶生能否訂做兒童表演服，要30件。為了抓住商機，任慶生向買家要來服裝圖片，開始組織加工生產。他聯想到每年元旦、“五一”、“六一”都會有不少學校組織學生表演，便決定把網店主要產品轉向兒童表演服，于是買來縫紉機，在網上搜集服裝圖片后，讓村里的婦女進行加工。如今，任慶生已經開了十個網店，還有兩個針對國際市場的速賣通，加工服裝的工人就有70多人，2015年銷售額達600多萬元。

一天銷售5個億

很難想象，一個地理位置偏僻、不臨國道和省道的小鄉鎮，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開始發展電子商務，并迅速成為全國有名的“電商明星鎮”……

在2013年前，丁樓村淘寶電商基本還處于野蠻生長狀態，真正開始合規合法地規模化增長要從大集鎮書記蘇永忠上任說起。

在一次農村消防安全檢查時，蘇永忠初次看到了丁樓村村民家里自產自銷的網店景象：院子里堆滿了布料和服裝，十幾個工人在狹窄的空間加工服裝。“我問他們怎么銷售，村民特別神秘地把我拉到臥室，說‘通過互聯網。”蘇永忠笑著告訴本刊記者，他當時根本不知道網店是怎么回事，但覺得這種新生事物一定要扶植和引導。

據蘇永忠介紹，為了加快電商穩定快速發展，大集鎮政府專門成立了淘寶產業發展辦公室和淘寶產業協會，并出臺相關優惠政策，派專人一站式為服飾企業辦理各種證件。

此外，鎮政府還聘請淘寶大學講師和專家，每年定期為村民進行免費培訓。“剛開始培訓的時候，大冬天連窗戶外邊都站滿了人，可以想象大家對網店知識的需求有多迫切！”蘇永忠說，在此基礎上，大集鎮逐漸完善基礎設施，新修道路，光纖入戶，并建立大集鎮淘寶產業園，為電商發展提供更多便利。

“淘寶村”的快速發展直接帶動了大集鎮近兩萬人從事線上銷售和線下加工，并帶動了周邊四五個鄉鎮跟進發展。如今，大集鎮已有16家布匹、服飾輔料批發商落戶，每逢節日，線下企業就會加班制作。同時，物流業也開始迅猛發展，目前已有18家物流公司駐鎮設點，每天定時收發快件。如果你在淘寶網上搜索“表演服”，頁面上的“寶貝”80%來自“山東菏澤”。

2013年，大集鎮淘寶產業產值近2億元； 2014年“六一”期間，銷售額突破3億元； 2014年全年銷售額超過5億元。而去年，僅“六一”期間，單日峰值便達80000單，銷售額突破5億元。

淘寶網店的遍地開花使眾多貧困農民一夜脫貧，甚至一單脫貧。“原來村里的小伙都找不上媳婦，現在姑娘們都搶著往丁樓村嫁。”大集鎮常務副鎮長安慶說，現在村里大多數家里都有兩輛汽車，“有個小伙相親，兄弟們開車去助陣。結果頭車出了村，尾車還沒進村。那陣勢太壯觀了，姑娘立馬就同意了！”

淘寶的迅猛發展讓丁樓村成了明星。2013年12月27日，在浙江省麗水市舉辦的首屆中國淘寶村高峰論壇上，大集鎮的丁樓村、張莊村同時被授予“中國淘寶村”稱號。而阿里研究中心發布的2015年度中國“淘寶村”研究報告顯示，截至2015年底，曹縣“淘寶村”已達34個，占山東省64個“淘寶村”的一半；“淘寶鎮”達到4個，占山東省6個“淘寶鎮”的三分之二，均居山東省第一位。2015年全國涌現25個“淘寶村集群”，其中曹縣位居全國十大“淘寶村集群”第二位。

跟風開淘寶店，使大集鎮在形成規模效應的同時，也帶來同質化競爭的隱憂。當全村乃至全鎮都開始做表演服飾的淘寶商，利潤就越來越低，生存空間也越來越小。

“農村電商不能把眼光僅僅放在開網店上，而是要發展整個產業鏈，從上游材料、設計、生產加工、物流配送全產業鏈發展，還要有金融服務、創業指導與孵化，這樣整個產業才能走得更長遠。”蘇永忠說。

返鄉創業

“康輝制衣”“浩天服飾”……走在丁樓村的街道上，很少能看到遛彎兒、聊天的村民，映入眼簾的是空空的街道和每家院外五顏六色的公司招牌，遠遠望去像是商貿一條街。

我們走進掛著“小荷風采演出服飾商城”牌子的小院，一進門就聽到此起彼伏的“叮咚，叮咚”聲。在最里面只有十幾平方米的房間里，38歲的丁光山正在兩臺電腦前忙得不亦樂乎。“我電腦不熟，兩三個人咨詢還勉強應付得了，再多就手忙腳亂了。”丁光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丁光山是2013年開的淘寶店，之前一直在天津做門窗玻璃生意。“當時生意做得挺好，但是離家遠，沒法照顧老人和孩子。”后來，聽說村里好多人開淘寶店掙了錢，他就義無返顧地回到了家鄉。和任慶生自己加工不同，丁光山有專門合作的加工廠，只請了兩個村民做縫制、粘配飾等零活，忙的時候父親、妻子幫著打包。“要做好淘寶網店得花心思打理，慢慢提高人氣和收藏量，還要不斷推出新穎的款式。”就這樣，丁光山的淘寶店慢慢紅火起來，一天少說也得七八十單生意，晚上忙到12點已成了家常便飯。

和丁光山一樣，31歲的任安存以前也在天津工作。雖然只是初中畢業，任安存卻承包了一個區的家電維修服務，年薪20多萬元，而且一干就是九年。即便如此，2014年他還是放棄了天津的高薪，回家開起了網店，“外面再好也不如家里，我寧可在家掙10萬，也不在外面掙20萬。”年輕人膽子大，別人都是接到訂單再拿貨，任安存卻蓋了800多平方米的庫房，備了30多萬套演出服，價值500多萬元，“‘六一前后是出貨高峰期，現在每天都有七八百單生意，款式賭準了，利潤會很高。”

無獨有偶，專門學服裝設計專業的劉德印也放棄了20萬元的年薪，辭去上海國際大公司的工作，回到大集鎮專門做服裝制版，“在家能照顧老人和孩子，而且這里專業的不是很多，我回來比較有優勢。只要給大家提供好的服務，生意會越來越好。”劉德印除了給別人制版，自己也有加工廠， 2014年底回來創業，2015年上半年就收入10多萬元，“剛開始知名度還比較低，以后名聲出去了，收入會更多！”

改革開放以來，大量農村人口涌向城市，許多村里只留下老人、孩子，發展相當緩慢。而當同齡人還在為車貸房貸辛苦打拼、為是否逃離北上廣猶豫不決時，大集鎮卻因淘寶網人口開始回流。據統計，2013年以來，全鎮已有480名大學生、5200名外出務工青年返鄉創業。年輕人的回歸讓村里展現出不一樣的活力，“留守兒童”“空巢老人”等問題也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