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倫
“大當家的,不好了,皇帝派人前來搜查了!”
帷帳后面的女子,緩緩地倒在床榻上,血絲順著榻角滴答、滴答……
我是生活在古都西安的一個大男孩,16歲,個子不高,身材一般,但即便這樣,也遮掩不住我渾身散發出的儒雅風度,至少大人們是這么說的。我熱愛歷史,熱愛文學,更熱愛音樂。每天我都會坐在曲江池畔,抱著自己鐘愛的古典吉他,彈奏著自己鐘愛的旋律。偶爾望著一湖碧水還會寫寫譜子,伴著藍天白云下鴛鴦的陣陣輕鳴,我的心仿佛得到了充實與寧靜。
又是平常的一天,我依舊在曲江池旁踱步。這天天氣十分陰沉,我望了望四周別無他人,便獨自離開。誰知道天公不作美,大雨傾盆而下。無奈,我只好背著吉他沿著來時的路一路狂奔,可是一個趔趄,我摔倒在地,頭重重地磕到了水泥地上。我倒在雨海中動彈不得,朦朦朧朧中聽見有人在呼喊:“呀,這孩子怎么回事,趕快打120叫急救車!”還聽見有人在急切地詢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孩子你說話啊,你醒醒,你醒醒……”
我只覺得頭撕裂般的痛,似乎也可以聽到身邊的一切聲音。意識斷斷續續的,我好像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然后,一切的一切便不知道了。因為此時的我已經陷入了昏迷。
“若風,若風……”
這若風是誰?我身邊怎么會有一個女子呼喚的聲音?我想睜眼,卻無奈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若風,若風,你怎么還不醒來呢?”
“大當家的且寬心,咱二少爺命大,老天也舍不得帶他走呢!”
大當家?二少爺?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身邊的人全部穿著唐代的服飾,說話舉止也頗有幾分優雅。這房間的陳設古色古香,從窗外眺望這仿佛是一個大坊院,周圍沒有一個高樓……不過自己的吉他卻放在一旁完好無損。
“若風,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把姐姐我快嚇壞了!你前兩日為何獨自去了曲江池,還不告訴我?若不是蘭花回坊通報說你溺水,我怕是在這世上,再也沒有親人了。”眼前的女子說著拿起手帕轉過身去擦拭眼淚,身旁的侍女蘭花伺候著她。
“我……這是在哪兒?你們又是誰?”
“若風,你……怎么會這樣?我是你姐姐若離啊,這里是咱們的梨樂坊啊。你真的不記得這里的一切了么?”那女子著急地說道。
只聽蘭花說道:“當家的先別急。二少爺剛醒來,定是神志不清,他不知道什么,您盡管告訴他就好了。我去讓他們熬一副安神湯,待會讓二少爺服下即可。”
我明白了,看來我穿越了。可我的吉他為什么也會在這里……
一切的變化讓我來不及思考。現在,聽著若離的話,我仿佛明白了穿越后的自己到底是誰了。上官若離是我的姐姐,而她現在是梨樂坊的大當家。這里是一個匯集各大樂者的地方,這里的樂師彈奏的音樂,在長安聲名顯赫。若離主修的是琵琶,而我呢,聽她講似乎更擅長的是古琴和玉簫。我們姐弟二人血液里充斥著音樂的細胞。不過,我們的父母卻在安史之亂中離世。他們是唐宮的樂師和舞娘,我們二人的技藝自然也是在唐宮里學成的。沒錯,現在是唐肅宗當政,盛世后的長安已無當年的繁華,一切都顯得不可言說。也正是在這時,若離才建立了這個梨樂坊。
“那……我旁邊的這個……”
“你是說它啊?!說來也奇怪,我派人去找你的時候,聽下人說,把你從池中救上來時,你身邊便一直帶著這個樂器。不瞞你說,這樂器做工實屬稀罕,聲音柔亮,六弦一齊響時層次分明,錯落有致。你倒是如何尋得這般上等寶物?”
“這……”我只好瞎編道:“我倒是忘了,大概是從某個西域的商販手中得來的。只記得自己尋得這樂器實屬高興,就一不小心跌進了水池……”
“你呀!虧得命好,不然你就真的進入那陰曹地府了。”
那一夜,我輾轉反側,望著這偌大的樂坊,竟沒一絲一毫的睡意。望著這漫漫長夜,我拿起吉他,彈奏著心中的無奈與恐懼。絲絲弦弦掩映其中,信手彈起,卻又是無助的悲涼。
我回頭望去,若離站在屋外依著那扇門,她似乎聽懂了我想說什么。只見她慢慢走過來說,父母走得早,你我二人更要相依為命才是。
第二天,樂坊迎來了嶄新的一天。聽若離說,許多梨園的弟子也會紛紛在這里展示自己的技藝,甚至搭擂臺斗琴也是常有的事。這里的人們都愛音樂,也因音樂而產生緣分。我望著他們出了神,若離從后面走來,拍了拍我:“若風,看樣子你對那樂器已是信手拈來,不妨露一手讓他們看看!”
我點頭應答,隨即拿出吉他彈奏了一曲《愛的羅曼史》。當然,對他們我只能說這是我從西域聽來的一種曲調。一曲終了,所有的坊客拍起手來,一個個稱贊不絕。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有人來聽我的演奏。不知真是我琴技高超,還是稀奇我手里的吉他,大家都被我的音樂所感染。
突然有一天,坊門口來了一位大人,看樣子是個宰相,大紫色的官袍披身,走路昂首挺胸,讓人感到不盡的榮華富貴。“梨樂坊坊主上官若離,上官若風接旨!”
“朕聽聞梨樂坊音樂非同一般,特請二人至長生殿上一奏。”
末了,我們帶著自己的班底來到了宮城,里面氣勢恢宏。我們被一群侍衛引領著走到長生殿門口。皇帝與皇后及眾位王爺妃嬪挨個坐著,我們按照正常的禮節跪拜問安,接著便開始了表演。若離的琵琶伴著舞女的翩翩英姿相得益彰,各位樂師們的演奏也贏得這些貴人們的稱贊。終于輪到我了,我抱著自己的吉他細細彈起最綿柔的曲調。最后時分,全場滿堂喝彩。只見皇帝從龍椅上走下,望著我的那把吉他出神,半天才說:“好!好!好!”。
我們沉浸于演出成功的興奮中,皇帝卻指著我說:“讓他留在宮里罷了。”此言一出,若離立即懇請皇上收回成命,她說她希望梨樂坊后繼有人,可以永世長存。可皇上畢竟是皇上,哪能容得半點分說,隨即我被侍衛拖走,若離哭喊著叫我,可她還是被逐回了梨樂坊。
之后的幾天,我困在宮中。我踱步走到太極殿,只看到一個年邁的老頭站在那里,默默流淚。我想上去看看他,卻見他順勢讓太監把自己和凳子吊起來放到地面上。我忽地想起,這就是那晚景凄慘的李隆基,太上皇。我曾看過歷史書,知道李亨在安史之亂時奪了權,將玄宗幽禁在了太極殿直到老去。于是,我下定決心逃出這里。那天晚上,我打通了一個小太監,隨著他的運水車逃出了宮城,回到了熟悉的梨樂坊。
可回到梨樂坊,眼前已無往日的盛景。牌匾上,門窗上到處都是蜘蛛網。我推開門,只見若離躺在床榻上,一臉的憂愁與不安,臉上還留著些許淚痕。蘭花看見我十分驚訝,便告訴我:“自從你走后梨樂坊不再開門了,大當家的身體,怕也是說不準啊。”我輕輕地喚著若離,她醒來見到我甚是激動。她知道我是逃出來的,便讓我遠走,不要待在長安。黎明來臨,我知道,一場腥風血雨即將來臨。我背著吉他走出了坊門。
不一會兒,我就在遠處聽到了官兵的吶喊,他們闖進梨樂坊開始搜查。若離望著混亂的一切,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霎時,她走向院落,倒在了地上。我悲痛地哭喊著奔向若離,驟雨般的樂音隨著我的狂彈如電閃,如雷鳴,撕心扯肺,肝腸寸斷……終于,若離睜開了眼睛,遞給我一個堅定而燦爛的微笑。末了,我跑向那個曲江池,依舊是那里,那個我來時的地方。望著長矛短劍,我跳向湖中,結束了一切。
我醒來了,在醫院,聽家人說我昏迷了整整兩天。我回到了現代,看到了繁華大長安,見到了那忘不掉的音樂、忘不掉的人。一切都是夢,一切又似曾相識。
或許,我生在這里,就注定與這里有著不解之緣。
責任編輯:鄒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