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絕幫助

孫衛衛

早上一進到教室，李夢瑤就神秘兮兮地告訴我，她昨天晚上在外婆家小區附近，看見閔小瓊幫她媽媽在賣燒烤。

李夢瑤之所以告訴我，是她外婆家的那個小區，我經常路過，在小區門口，我不止一次碰到過李夢瑤。

閔小瓊是三個月前從外地轉到我們班的。她給我們的最深印象，就是她的那個山東口音。她也說普通話的，但時不時會蹦出一兩句山東話，我們還沒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往往先笑了，趕緊用普通話再說一遍。原來，在她的家鄉，她很少說普通話。因為閔小瓊，現在班上的很多同學都會說幾句山東話。

閔小瓊是后到教室的，她坐在我的斜對面，我發現今天的她和昨天沒有任何區別，我有些懷疑李夢瑤這個小喇叭是不是看錯了人。

課間，我問李夢瑤，你昨天晚上沒看錯吧，是我們班的閔小瓊嗎？

李夢瑤說，我敢向天保證，絕對沒有看錯，我在遠處看了差不多有十分鐘，確認是閔小瓊后我才走。

這么重大的問題，我必須告訴阮一葦和陳嘉豪。

阮一葦說，我們晚上再去偵查一下。

好在李夢瑤外婆家的那個小區離我們住的地方都不太遠。晚上，我和陳嘉豪、阮一葦、李夢瑤偷偷來到那個小區對面。

順著李夢瑤手指的方向，只看見有一位中年婦女正在那里烤著各種各樣的串兒。

李夢瑤說，就是這個攤位、這個人，閔小瓊昨天還在。

等了一會兒，一直是那個婦女獨自一人在忙忙碌碌。我們失望了，準備打道回府了。陳嘉豪說，你們看，閔小瓊來了。

大家的眼睛瞪得像銅鈴。

閔小瓊是小跑著過來的，和那個女的輕輕耳語后，就開始系上一條圍裙，干起活來。她已經把白天穿的校服換了下來，換上了一件紅色的外套。

李夢瑤說，邊上那個女的估計就是閔小瓊的媽媽，主要是她媽媽在烤，閔小瓊除了收錢，找錢，也打打下手。

我問阮一葦怎么辦？我們要不要過去和閔小瓊打個招呼？

阮一葦說，今天就算了吧，我們過去可能會驚擾到她。也許她根本就不想讓我們知道她賣燒烤這件事。

第二天，我們表現得和往常一樣，依然和閔小瓊開開玩笑。從閔小瓊的表情看，她應該還沒有發現我們曾經偵查過她們家的那個攤子。

真是見鬼，居然說到了燒烤的話題。

都是因為那個假小子崔亦琳！

崔亦琳說她昨天晚上從電視新聞上看到現在賣燒烤的很多人都不講職業道德，原材料進得不明不白，加工的過程也不衛生。崔亦琳平時很喜歡吃這些東西，其實，很多女生都很喜歡。但是，那個新聞，崔亦琳的媽媽也正好看到了，她本來就不贊成崔亦琳在外面吃這些東西，看到新聞，正好是一次教育的機會，問崔亦琳你以后還敢吃嗎？崔亦琳雖然有點不愿意，但一想到不衛生，還是決定以后不再吃。

閔小瓊反駁她，說那些情況確實在一些地方有，但是，并不是每一個賣燒烤的都那樣不講道德和人性。

崔亦琳說，那不可能，無商不奸，你又不賣燒烤，你怎么知道？

閔小瓊說，我家就賣，我也賣，我們家的就很干凈。

崔亦琳說，不會吧？你怎么可能賣燒烤？

閔小瓊說，我怎么就不能賣了？過些天，我請你到我們家的攤位吃燒烤，看看我們家的怎么樣。

崔亦琳說，一言為定，如果你們家的很干凈，我以后天天放學都去吃。

上課鈴響了，討論到此為止。

崔亦琳告訴我和阮一葦，我們表現得和閔小瓊一樣鎮靜。阮一葦只淡淡的回了一句，不可能吧？

崔亦琳說，這么大的事，你們怎么一點都不感到驚奇呢？

我們心里的小算盤現在怎么好告訴崔亦琳呢。我們只好說，是大事，是大事。

放學后，除了昨天的那幾個人，再加上蒙小萌，我們浩浩蕩蕩向閔小瓊家的那個攤位行進。

人多，說說笑笑，并不覺得路遠。

閔小瓊還沒有來，只有那位中年婦女一個人在，雖然顧客很多，但是，她一個人也能應付得來。

有烤腸、烤羊肉串、烤面筋，還有烤饅頭片和烤蔬菜，饞得我們直流口水。

這里的烤串比別的攤位要貴一點，中年婦女說，因為這些原材料都是從大的超市進來的，進價就高，開始有的顧客還不習慣，但是，時間一長，他們都覺得好吃，覺得放心，來我這里的大都是老顧客。

在烤的間隙，阮一葦像一個大人，和中年婦女聊了起來，問她為什么要出來擺這個攤，影響不影響工作，一個人做累不累。

中年婦女沒有覺得阮一葦是個孩子，就不回答這些問題，她似乎也把阮一葦當成一個大人。她說，因為沒有工作才來擺這個攤，掙點錢供孩子上學，然后貼補一點家用。她還說，我的女兒和你們一樣大，她也經常過來幫幫忙，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看來李夢瑤猜對了，中年婦女真是閔小瓊的媽媽。

阮一葦喜歡刨根問底，到后來，她問閔小瓊的很多事，問她叫什么名字，上幾年級，學習有沒有受影響？閔小瓊的媽媽就隨口說出了小瓊的名字，說她和你們差不多一樣大，還說小瓊很懂事，她雖然也幫著烤，但是，都不舍得吃，她想幫著賺更多的錢。閔媽媽說，每當這個時候，我心里就很難受，大人都很饞，別說小孩子了，特別是晚上餓了的時候！

說完這些，閔媽媽似乎一下子有了警覺，她說你們不會是和閔小瓊一個學校的吧？

阮一葦笑了，說我們不但是一個學校的，還是一個班的。

閔媽媽說，怪我多嘴，小瓊一直不想讓同學們知道，還是被你們知道了。

這個時候，我發現閔小瓊已經站在她媽媽的身后，估計剛才的那些話，很多，她都聽到了。她說，媽媽是我告訴我的同學的。

我們不約而同伸出大拇指，說，閔小瓊，你真了不起。

閔媽媽說，這些都是你的同學，今天我們請他們。

阮一葦說，不用不用，我們帶了很多錢，你們家的燒烤真好吃，以后我們還會經常來吃。

我們強迫閔小瓊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雖然是她們家的燒烤，但是，很多品種她并沒有吃過，她不舍得吃。

生意太好了，她不能老和我們坐在一起，她還要收錢，還要幫媽媽干活。

我們也不能老坐著，充當真正的顧客，我們也幫她的媽媽收拾盤子、整理桌椅。

吃完后，閔小瓊和她媽媽說什么也不讓我們結賬，這個結果，是我們沒有想到的。

白吃的事，我們怎么能干呢？

阮一葦說，我們不能白吃，您要是不收我們的錢，我們下次還好意思再來嗎？

閔小瓊媽媽收錢的時候，表現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對我們來說，覺得很自豪，今天，我們真吃了不少，吃得肚子都圓鼓鼓的。閔小瓊她們的收入一定會比昨天高很多。

回家路上，阮一葦說，今天我表現怎么樣？我們都說很好很好，很大方，很豪氣。阮一葦說，吃烤串的錢是不是要算算……

聞聽此言，大家四散而逃，說下次再說下次再說。

我們已經跑出去很遠了，還聽見阮一葦在那里不住地說，以后不帶你們去了，以后不帶你們去了。

崔亦琳得知我們去吃烤串，卻沒有帶上她，顯得有點郁悶。

她說，話題由我引起，你們吃吃喝喝卻不帶上我，真不夠朋友。

我們都建議她找阮一葦說理去。

阮一葦說，你以為真是閔小瓊請的，不是她，是我們自己花錢的。因為她家里經濟條件不好，才和她媽媽一起賣燒烤，我們還好意思讓她請我們嗎？

崔亦琳說，原來如此呀！那今天我們還去吃，我請客，同時也是支持她們。

阮一葦說，好好好。說好好好的同時，她還不忘要跟我們算昨天的賬。我們說，你看人家崔亦琳還是女生，都這么大方，你在閔小瓊媽媽面前大方，對我們卻這么小氣，就幾根串，老要算賬。

阮一葦還在說她的理由，但是，我們都捂著耳朵，根本就不去聽。

氣得阮一葦追著要打我們。

放學后，崔亦琳帶隊，又一幫人馬來到了閔小瓊和她媽媽賣燒烤的攤位前。

閔小瓊也走在這支隊伍中，她說，我說過要請崔亦琳吃一次我們家的烤串，今天必須兌現諾言。崔亦琳說，沒有問題，你請我吃一串，我自己買十串。

閔小瓊的媽媽看到今天又來了這么多人，她既興奮，又有一絲不安，好像她擺這個攤就是為了賺小孩的錢，而且又是她女兒的同班同學。

崔亦琳似乎看出了這一點，她說，阿姨，你別不好意思，你們家的烤串確實好吃，而且又干凈，我們都愿意來吃。

閔媽媽嘴里說著哎哎哎，也不知道是肯定還是否定。

崔亦琳說，我對美食有研究，我以后可以研究一下，幫助你們家再開發幾個品種。比如我們在別的攤位上吃的，覺得好，就給你們介紹過來，你們家也可以做。

閔媽媽說，你們大家都這么關心我和閔小瓊，我真是太感動了。

今天由崔亦琳請客。

我們也說好了，下次輪流坐莊。不能老是讓阮一葦和崔亦琳請，由一兩個人請，就不能長久下去。

回到家里，我把這個事情告訴了爸爸和媽媽。爸爸說，這個倒是很有新聞性，現在的孩子都很嬌氣，但是，你們班的閔小瓊就很了不起，她很懂事，這個我要寫成報道。

媽媽也說，可以做條新聞，在電視臺播出后影響會更大。

第二天，我們把這個事情又告訴了毛老師。毛老師也很驚奇。他說，都怪我官僚，我竟然不知道有這個事情，我看到閔小瓊很陽光，成績也好，就沒有和她家里的事情聯系在一起。

我媽媽他們要聯系閔小瓊的媽媽，只好通過我。我把我媽媽的想法告訴閔小瓊，她說，我可以把我媽媽的手機號告訴給你，但是我媽媽肯定不會同意。

晚上，媽媽說，他們派出的記者了解了基本情況，閔小瓊他們一家，確實生活很貧困。閔小瓊小的時候，她爸爸媽媽離婚，后來媽媽又患病，只好從外地回到外婆家，到現在也沒有固定的工作，靠擺小攤生活。但是，因為是露天擺攤，如果碰到下雨，就不好出來，所以，他們家最不喜歡下雨還有不好的天氣。閔小瓊的媽媽感謝電視臺的關注，只是說什么也不同意電視臺的采訪，她說她現在生活很好，雖然累一點，但是可以自食其力，一播出后，肯定還會有更多的人要來采訪，她不想讓更多的人認出她，她只想做個平常人。還有一個原因，播出后，肯定會有很多人會捐款，她也不想讓大家關注她們。她還說，這個世界上，還有更窮的人呢。

我媽媽說，我們只好尊重她的意見。

我爸爸的報道也沒有采寫成。

但是，大家都想幫助這一對要強的母女。

毛老師報告給柯校長，柯校長通過她個人的關系，給她們找了一家小屋，這樣不用到露天去擺攤了。

崔亦琳也沒有食言，她只要在美食雜志或者網站上看到有新的做法，就推薦給閔小瓊，讓閔小瓊很感動，閔小瓊也在抓緊研制。

即使沒有在社會上廣泛傳播，還是在我們學校和附近的學校傳播開來，大家一傳十、十傳百，很多人都到閔小瓊家的燒烤店去吃，有的還打包帶回家。

閔小瓊似乎有了心事，她說大家這么幫助我們，真讓我們過意不去。

毛老師知道后，做閔小瓊的工作，他說，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人人為我，我為人人，你只要記著大家的恩情，將來懂得報答就好。

閔小瓊點了點頭，學習似乎更加刻苦了。她說將來要當大老板，賺更多的錢，資助更多的人。

責任編輯：劉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