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向來處 珍重待春風

孫艷

提起袁庚，對中國改革開放史略有了解的人，都可講出一二：

他，堅持破冰之旅，創建蛇口工業區，塑造的“蛇口精神”，激發起宏偉的改革創業浪潮；他，沖破思想牢籠，響亮提出“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口號，影響了全中國；他，開創性地實施了工程承包、干部招聘等24個全國首創舉措，諸多改革經驗福澤至今。

袁庚的華彩，不僅僅是歷史的背影。從他出發的精彩，今日依然在綻放：深圳福田中心區，超過600米高的深圳平安金融中心，成為深圳市區幾乎每一個角落仰頭都能望見的宏偉建筑。這是深圳第一高樓。這座大廈的擁有者，是被袁庚稱作“蛇口基因最好的傳承者之一”的中國平安集團，一家總資產已逾四萬億元的巨擘。中國平安保險集團于1988年誕生于深圳蛇口，是新中國第一家由企業發起創辦的股份制保險公司，由招商局發起創立。其時，袁庚為招商局常務副董事長，主持招商局全面工作。

這只是從袁庚出發的現實精彩的吉光片羽。他，深受時下中國經濟領軍人物的敬仰。招商銀行原行長馬蔚華說“始終為有這樣一位首任董事長而感到自豪和驕傲”；騰訊董事會主席馬化騰緬懷袁庚，“會銘記袁老先生從萬千荊棘中踏出一條路的勇氣，銘記他從無到有破局的毅力”。毫無疑問，袁庚是傳奇人物。 拿起《袁庚傳：改革現場》，一讀下去，就能聽到他的腳步聲，在耳邊“嗵嗵”作響。

他是做事的人。工業園區建設，“五通一平”（通水、通電、通車、通信、通航和平整土地）現在已是常識。可是蛇口工業區，單是申請專線電話，就大費周折。廣東省批準下來，呈報谷牧轉有關部門，多次催促之后，郵電部才同意工業區派人過去談談。誰知，在郵電部會議室，袁庚一行受到無情嘲諷：“什么企業？蛇口？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就想申請專線電話！”袁庚舌戰群儒之后，對方勉強同意裝專線電話，卻又在具體方案上起爭執。再請示，再匯報，再請中央幫助解決，這有什么傳奇可言嗎？和所有做事者一樣，遭遇冷遇和挫折。荒蕪之地變繁華城區的傳奇，不過是他千百次在冷遇和挫折面前不放棄的錘煉使然。

他一樣也會遇到攔路的，卡脖子的。有人故意在工業區與其他干道的對接路段，留下200米不鋪設瀝青，任其變成泥漿沼澤地，影響工業區進出，以勒索財物。他忍無可忍，決定要“徹底打破這種壟斷性行業”。他開始工程招標，“搞工程招標，人家會說，你們這是香港的資本主義那一套，我們說，這是按經濟規律辦事”。時隔多年，他說得風輕云淡，可我分明看見當年的改革現場，硝煙彌漫。那是什么年代，被扣上一頂“走資本主義的帽子”，丟官都是輕的，腳下是薄冰，眼前有深淵，改革者的處境從來都是如此，史書典籍都有記載。他心知肚明，他破釜沉舟，他敢作敢當，“大不了回秦城監獄”。

在當下中國洶涌的變革力量中，袁庚是不可或缺的“以史為鑒”的人物。長路漫漫，曾經多少人引他為溫煦陽光、皎潔明月、海上燈塔。很難想象，在《袁庚傳：改革現場》作者涂俏之前，沒有人為他立過傳。不過，話說回來，傳主和傳記作者，也有緣分深淺之分。涂俏的好，便是親而不密。她與袁庚很親近，近得可稱呼他為“老頭子”，時不時面對面聽他口述歷史，采訪他的家人、同事等；她記者本色不改，同一事件多重采訪，還參考當年的文件、簡報、會議記錄甚至私人日記等，多方求證，力求真實。涂俏的好，便是《袁庚傳：改革現場》的好，細節鮮活，內容翔實，一點一滴地還原了當年的改革現場，將歷史與現實之間的千溝萬壑填滿，傳主袁庚讓人仰望卻又非遙不可及。

斯人已去，無論是否豐碑紀功，天下富足安康便是對他最大的緬懷，改革生生不息，他便永垂不朽。袁老先生腳步未遠，我們回首向來處，珍重待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