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存在過的生命

趙湘

一次讀書會上，心理咨詢師旭青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旭青的妹妹旭陽曾經生育過一個女兒，女兒聰明可愛，不幸的是，女孩四歲時因為急癥死亡。三年后，小女兒出生了，旭陽和丈夫隱藏了所有的傷痛，將全部的愛傾注在小女兒身上。他們深知，并不是生滅榮枯被遺忘，而是靈魂已棲息，更美好的新生命需要呵護。

然而，小女兒長到七歲時，突然病倒。臉色蒼白，持續低熱，但是沒有其他任何癥狀，醫生也并未發現孩子有器質性疾病。夫妻倆一籌莫展，隱匿在深處的哀傷、恐懼、無助一下子涌上來，就像長在身上的一顆痣，無論怎樣忽略、否定，它都在那里，只有自己知道它的位置和浮現的過程。

這時，旭青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她對妹妹說，讓孩子留在我家吧，我試試照顧她一段時間。送走旭陽夫婦，旭青開始悉心照料這個“孱弱”的女孩，飲食起居，事無巨細。更多時候旭青會跟孩子對話，帶她走出去，看四季遞嬗，看春萌秋萎，看流水落花……旭青告訴孩子，人世的生滅亦蘊涵在大自然的榮枯里。她還跟女孩講述那個從未謀面的小姐姐。第一次提及姐姐，女孩虛空的眼眸突然掠過一絲驚訝，而當姐姐的點點滴滴像放映電影一般在她的眼前展開，溫暖帶著光漸漸回到她的瞳仁里。當熱度漸漸褪去，臉色漸漸紅潤，旭青帶著孩子去了一個地方，那是姐姐棲息的地方。

旭青說，孩子在她家里住了兩年。在這兩年里，她說服旭陽夫婦將之前竭力封存的傷痛拿出來晾曬，為那個逝去的小生命在這個家庭里保存了一個本應屬于她的位置，而一旦這個家庭的意識層面永遠地保留著這一塊空間，那些回避、否定、阻礙會隨著傷痛漸漸遠離。

旭青說，每一個曾經存在過的生命都值得尊重。爾后，我們討論到因“流產”逝去的小生命，即便從未謀面，他們的存在本身就彌足珍貴，他們的靈魂需要安放。

這讓我想起本期我們籍由“七夕女兒節”關注的女性健康話題。由于需要采寫一些個案素材，我嘗試加入到與“人工流產”有關的QQ群里，在這樣一個群體里，女人們討論最多的就是想辦法扼殺來到她們生命里的無辜小生命，她們遺忘了在另一個世界里也有渴望生命的微語。生命剛剛萌發，卻被冷鐵殘害凋萎，那些聽不見的吶喊積淤成終年不散的冷，無人知曉地存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德國著名心理治療師海靈格首創“家庭系統排列”技術，他認為每一個體都是一個系統，而這個系統隸屬于其他系統，系統里隱藏的資料也許正是解決我們個體心理困擾的關鍵所在，這些隱藏的資料里可能就有因為“流產”等原因逝去的生命。海靈格用“家庭系統排列”技術治愈了很多心理創傷患者。雖然看上去有些超自然，但是存在即合理。

那么，各自就位，失去的請找回，殘破的給予補償，我們種植幸福而非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