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演世界歷史,教學,教材
中圖分類號K2 文獻標識碼A ?眼文章編號0457-6241(2016)16-0003-06
中國的世界歷史教學始于新中國成立后,教授者是一批跨越新舊兩個時代的知識分子。楊生茂教授(字暢如,1917~2010年)是這個時段的親歷者之一。他畢生從事世界歷史的學習、教學與研究,其專業(yè)方向前期集中于世界近代史,后期主要在美國史領域。本文追溯楊先生在世界歷史方面的教學活動,諸如新中國成立初期建立新史學教學體系的探索、參與《歷史教學》雜志的草創(chuàng)、參與世界歷史教科書的編撰等,探察其主導這些教學活動的心路歷程,以展現(xiàn)共和國初期世界歷史教學建立的部分過程。今年是《歷史教學》創(chuàng)刊65周年,撫今追昔就更有意義。
對于楊生茂先生來說,他的世界歷史教學生涯,是從學習開始的。1949年前,中國只有“西洋史”之稱,根本沒有“世界歷史”這個學科名稱;而之前楊生茂先生所受的教育和學的知識,又不能適應新中國新史學的要求,需要重新學習。
中國的“西洋史”教學與研究始于20世紀20年代燕京大學第一位女教授陳衡哲。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這門以歐洲大陸為中心的歷史課程在高校教學中不再出現(xiàn),而是被高教部指定的“世界通史”課程①所取代。“世界通史”這個教學概念,在中國這個有著幾千年文明歷史的國度首次使用。世界通史課程究竟該怎么講,前無古者,無可借鑒。這種情況難煞了那些從“舊社會”過來的、教育背景各異的高校教師。他們需要蛻變,需要在思想上、信仰上和學術體系上進行顛覆性的轉(zhuǎn)變。剛從美國留學回國一年多的楊生茂先生在初創(chuàng)世界歷史教學的同時,開始了其人生的第三個學習階段。
楊生茂先生1917年出生在河北省涿鹿縣,自小目睹了戰(zhàn)火連綿、災難深重的舊中國的貧弱與屈辱。軍閥混戰(zhàn)、1931年九一八事件、1935年華北事變和1937年盧溝橋事變期間,正值他小學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升大學之際。這些刺激對他形成后來的均貧富、憎外辱、愛祖國和興國家的思想有著很深的影響。1938年他考入燕京大學,1941年赴美,先后在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和斯坦福大學研究院學習美國史。1947年秋,楊生茂先生到南開大學任教,主講必修課“西洋通史”。他是抗日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文學院中第一個從美國回來的年輕教師。他回憶說:“當時‘西洋通史的內(nèi)容具有半殖民地氣息,連使用的課本都是美國人編寫的。”②
1949年1月天津解放。楊先生感到,“在自己的生命史和學術史上又掀開了新的一頁,兼有‘枯木逢春和‘梁上君子(楊令俠注:脫離實際之意)之感。一方面感到所學皆非,另方面感到需要學的新知識太多了”。③
楊先生總結(jié)一生的學習歷程共有三個階段。一是封建主義教育,即私塾教育;二是資本主義教育,即正規(guī)的學校教育,包括高級小學、高級中學、燕京大學和在美國留學接受的教育;三是社會主義教育,“第一步是學習新的社會主義的道理”。①
楊生茂先生所說的第三個學習階段,包括1951年底至1953年在中央黨校的系統(tǒng)學習。他學習了他從未涉獵過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經(jīng)濟學、中共黨史和聯(lián)共(布)黨史等課程,聽過艾思奇、劉少奇和蘇聯(lián)專家的講座,也讀了很多馬恩著作。他感覺自己不僅學了很多新知識,而且有一種順理成章之感。之所以有這種感覺,主要是他在新中國成立前積累起來的兩種思想,即民族感情和社會進步觀念。即便如此,楊先生經(jīng)歷的思想蛻變過程也如翻江倒海,時起時伏。新中國成立后,國家建設迅速發(fā)展、日新月異,需要知識分子重新學習、并快速建立一種世界上前人從未探索過的世界歷史的教學體系。楊生茂先生的學習過程既是社會主義教育活動,也是思想改造活動。他的世界歷史教學活動已不再是他個人的事情,而是與新中國的命運密切相連。新中國的“舊知識分子”們心悅誠服地學習、心甘情愿地奉獻,這就是那一代愛國知識分子的特征。
1949年6月,南開大學歷史系全系教師們簽名公推楊生茂先生為代理系主任。②同年,楊先生著手建設新的史學,在全系做了題為“新的歷史”的報告,并著手全系課程的配備。1950年秋,他在《歷史系工作報告》中寫道,本學期所開設之課程甚為完備。③楊先生講“甚為完備”是完全有根據(jù)的。當時南開大學世界史的課程體系和學術梯隊整齊、優(yōu)秀,從原始社會史、上古史、中古史到近代史全面開設。1953年,全國高校歷史課程規(guī)劃會議將世界史分為上古史、中世紀史、近代史、現(xiàn)代史和亞洲史。這是新中國首次劃分世界史學科,在國內(nèi)有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從此,中國的世界史學科體系正式確立。
楊生茂先生的教學經(jīng)歷是跟隨高教部的課程安排指示進行的。新中國剛成立時,楊先生開設“世界通史”,后開設“蘇聯(lián)史”和“史學名著選讀”,主要講《國家與革命》和《共產(chǎn)黨宣言》等。他說:
當時現(xiàn)學現(xiàn)講,雖然之前在美國看了不少俄國史和蘇聯(lián)史的英文著作,但主要參考蘇聯(lián)的《聯(lián)共黨史》。④
不可否認的是,在新中國成立初期,中譯本蘇聯(lián)教材為中國世界史的草創(chuàng)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20世紀50年代初,根據(jù)教育部的要求和在美國學習美國外交史的基礎,楊先生選擇開設了“世界近代史”課程,不僅是新中國成立初南開大學這門課程的主講者,也是新中國成立后中國第一代講授“世界近代史”的教師之一。
1950年,楊生茂先生任“天津市新史學會”會長,并成為中共預備黨員。1951年5月始,楊先生在天津中國大戲院作“世界近代史”輔導報告,后去天津廣播電臺講課。1957年,楊先生任南開大學歷史系世界近代史教研室主任(1966~1976年中斷;至1984年),同時,還擔任國際共運史教研室主任(至20世紀60年代初),于1958年開設“美國史”課,同年招收南開大學歷史系第一個世界近代史專業(yè)的研究生。
楊先生非常重視教學。那時候大學五年制,歷史系本科生主要聽兩大通史課,即中國通史和世界通史,僅世界近代史的課每星期上四節(jié),講一年,因此,授課任務非常繁重。楊先生使用了當時還不普及的課堂討論和口試的教學方式,重視輔導和啟發(fā)。
在世界史教學過程中,楊生茂先生總結(jié)出培養(yǎng)研究生的三個步驟。⑤
第一,訓練從摸清資料開始。研究生一入學,楊先生就要求他們到圖書館查書目。
例如研究美國工人運動史的,先到圖書館里面看看美國工人運動史方面有哪些書,開一個書單,然后再在該書下面寫幾句話,哪年出版的、看完序言或?qū)д摵笥惺裁锤邢搿⑦@書有什么優(yōu)點、有什么缺點,甚至比如可以說這書的地圖好、索引比較詳細等,什么都可以說,以此證明你看這書了。
下一步做專門的文章時,我要求學生再進一步給我開一個書單,那就要求詳細了。
第二,訓練學生思考。“語義學很重要,尤其要研究外國的語義。”
第三,楊先生主張研究生要出去參加學術討論會。交流思想很重要,最后才能創(chuàng)新。
作為教學園地,需要同時解決教師如何“教”和學生如何“學”的問題。在教學培養(yǎng)方案的制定方面,楊生茂先生做出了很大的貢獻。1963年,在楊生茂先生主持下,南開大學歷史系世界近現(xiàn)代史教研室近代史組制定了三份重要的教學培養(yǎng)方案。
第一份是《世界近代現(xiàn)代史專業(yè)、美國史方向研究生學習大綱》,內(nèi)設“說明”、“課程內(nèi)容”、“學習要求”、“書目”和“附件”。附件分別是“世界近代現(xiàn)代史必讀和參考書目”、“美國史必讀和參考書目”和“美國史方向研究生主要學習項目、時間分配和順序表”。“書目”上有說明三點:
1.必讀書均標以“△”號。除必讀書外,研究生還應閱讀一定數(shù)量的參考書;
2.書目中雖列有一些中譯本,但希望研究生盡力閱讀外文原本;
3.本書目每隔兩年修訂一次。
由這些悉心的關照,可以看出制定者們對培養(yǎng)學生的關注程度與用心良苦。經(jīng)統(tǒng)計,除馬恩列毛經(jīng)典外,該書目列舉了關于世界近現(xiàn)代史的中文著作(包括中譯本)14本;關于美國史的中文著作(包括中譯本)51本、俄文著作6本、英文通史名著11本、英文專門史著作121本、英文叢書5種、英文工具書和文獻31種、雜志和報紙20種。在20世紀60年代初,南開大學竟能有這不少的“存貨”,而且被楊生茂等位先生“挖掘”出來,也算是個奇跡。實際上,這不是什么奇跡,是學者對資料的高度敏感性的體現(xiàn)。對于圖書資料,楊生茂先生一貫主張兩點。第一,書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書為人服務,要千方百計把書的資源調(diào)動和利用起來。第二,學生入門第一件事,就是首先把校圖書館的相關資料搞清楚。他硬性要求學生到圖書館書架前瀏覽、翻卡片柜、用筆把相關英文書籍的所有信息(包括南開大學圖書館編號、作者、書名、出版地、出版社和出版年代等)記下來。開始有的學生不理解,有點抵觸,可是到后來、甚至參加工作之后,才體會出甜頭來,皆言受益終身。學生在摸清楚校圖書館的藏書情況后,按圖索驥,再去北京等地大圖書館查找。在沒有電腦的年代,這也算是一種行之有效的教學方法了。
第二份是《美國史方向研究生主要學習項目、時間分配和順序表》。這是一張表格,分課程名稱、課時、進度安排和檢查方式等。
第三份是《世界近代史教師備課進修必讀和參考書目》,是為青年教師制定的,主要是中文著作。與對學生的要求相比,該書目顯然擴寬了專業(yè)視野,分西歐哲學史、經(jīng)濟史、外交及國際關系史、外國文學史、英國史、美國史、日本史、蘇聯(lián)史、法德意史、拉丁美洲史和第一第二國際史等門類,計200余冊種。楊生茂先生一生行事謹慎,當時他把這些著作列上去,是需要一些膽識的,一定是他認為此舉非常必要。他遵從了自己的學術良心。果然,所列之書,在1966年“文革”開始之后就被當作“封資修”而禁閱了。
培養(yǎng)方案的中文是馮承柏先生刻寫的,英文也是他用美國史研究室唯一一臺英文打字機蠟紙打刻的。雖然這幾份培養(yǎng)方案是油印的,封皮粗陋,但是內(nèi)容顯然已經(jīng)很成熟豐滿了,表明了當時南開大學世界近現(xiàn)代史的教學水平、專業(yè)規(guī)范、研究規(guī)模和圖書資料條件已經(jīng)比新中國成立時有了長足的進步。
1964年,國家在全國設立若干個地區(qū)國別史研究“點”,①南開大學建立起“日本史研究室”、“美國史研究室”和“拉丁美洲史研究室”,屬教育部正式編制。楊生茂先生是南開大學美國史研究室的創(chuàng)始人。美國史研究室成立后,楊先生首先著手資料建設,利用當時國家給予的外匯指標,訂購外文圖書和刊物,為后來世界史研究與教學奠定了一定程度的基礎。②雖然這些教學、科研準備活動被“文革”中斷了十年,但這是今天南開大學世界歷史教學與研究的緣由。
新中國成立后,楊生茂先生以南開大學為基地,開展了一系列與世界史教學相關的工作,比如,與其他同仁共同創(chuàng)辦學術刊物《歷史教學》。
《歷史教學》籌辦于1950年下半年,創(chuàng)刊于1951年1月,在天津出版,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個全國性歷史月刊,③也是當時國內(nèi)極少數(shù)刊出世界史論文最多的雜志之一。南開大學是《歷史教學》創(chuàng)始單位之一,楊生茂先生是創(chuàng)辦人之一,任編委至退休;繼李光璧先生之后,吳廷璆先生任主編;籌辦人有李光璧、楊生茂、傅尚文、張政烺、丁則良、孫作云和關德棟七位先生;①來新夏先生在50年代前期做過值班編輯。幾個風華正茂、熱血報國的年輕學人,憑著對新中國的熱愛和對新史學的向往,從零做起。
《歷史教學》初創(chuàng)遇到的三個難題分別是,經(jīng)費、稿源和刊物定位問題。
《歷史教學》剛創(chuàng)辦時,一分錢也沒有。正巧那時楊生茂先生受天津市文教部之邀,每周講一次世界近代史。楊先生借機向市軍管會文教部有關同志反映了這個情況。文教部表示對這個新辦刊物予以支持,并囑天津知識書店協(xié)助出版。天津知識書店墊付了第1期的所有出版費用。但刊物經(jīng)營需要資金運轉(zhuǎn),而《歷史教學》經(jīng)常虧欠印刷廠、甚至郵局的錢。第2、3、4期的出版費用只能幾個籌辦人湊。他們每人從自己的薪水里拿出一部分,還是湊不齊,最后張政烺先生忍痛割愛,賣掉自己珍藏的“二十四史”,有的先生賣掉自己的皮襖。后來刊物得到了市人民銀行的短期貸款,情況稍有改善。1951年,《歷史教學》發(fā)行量為2000份,到1952年便達到10000份,②由此經(jīng)費問題得到根本的改善。
《歷史教學》是月刊,對稿件的要求一是要及時,二是要質(zhì)量,稿源就成了待炊之“米”。編輯部落在天津,其編輯工作主要由李光璧先生和楊生茂先生負責,傅尚文先生主要操持印刷和發(fā)行工作,無另設專職人員。因大家分處各地,稿子要寄來寄去,其間不免耽擱時間。如遇發(fā)稿時稿子還不夠,只能編輯們挑燈夜戰(zhàn)了。
創(chuàng)刊初期,編委撰寫稿件都不領稿酬。李光璧先生為《歷史教學》撰文最多。楊生茂先生也撰寫了不少文章,諸如《美帝侵華政策的演變》③《抗日戰(zhàn)爭期間美帝如何武裝日本》④《前日本陸軍軍人因準備和使用細菌武器被控案審判材料》(中譯本)⑤《1937至1941年抗戰(zhàn)期間美日如何合伙侵華》⑥《法蘭西資產(chǎn)階級革命(1789~1794)世界近代史講授記錄》⑦和兩篇《法蘭西資產(chǎn)階級革命(1789~1794)續(xù)世界近代史講授記錄》。⑧從這幾篇文章的題目看,似非學術論文,亦讓人感到簡單直白、學術含量低,意識形態(tài)色彩濃厚。可是僅在此兩年之前的中國,對世界歷史這種批判性認知的文章能刊登在學術期刊上,則是很難想象的。對剛成立的新中國而言,這類題目和內(nèi)容猶如一股新鮮的空氣。長期被奴役的中國人渴望知道歷史的真相,渴望學習新歷史。1951至1952年,在全國學習馬克思主義高潮的背景下,《歷史教學》提供了學習馬克思主義的歷史背景,這就是這個刊物訂刊激增的原因。
實際上,這四篇文章的內(nèi)容也是楊生茂先生長期以來思考的問題。楊先生之所以在美國留學想到讀美國外交史專業(yè)、拜著名的托馬斯·貝利教授為師,還是與他的心情有關,目的是“看看美國怎樣欺負別國的。就這么回事。美國是怎樣對外擴張的,尤其對于中國。我很欽佩我的導師貝利。他學問淵博,記憶力強,口若懸河,但他的觀點錯了。我對我的導師有看法,就因為他的沙文主義”;“他的觀點是,美國人在外交上所做的事情都是對的,都是受報刊輿論支持的”;“他是主張援助蔣介石的”;“所以,我在臨畢業(yè)的時候給他寫了封信。我說,美國人經(jīng)濟和武裝援助國民黨錯了,中國人不會感謝的。那是我交給他最好的paper”。⑨終于能在中國人辦的學術刊物上發(fā)表自己一直以來的觀點,楊生茂先生有一吐為快的感覺。
1999年,楊先生在評價他的早期文章時說:
我認為這篇文章寫的還是我的真實思想。為什么當時寫這篇文章,不一定完全是政治上的需要。那時我寫了好多文章,比如我發(fā)表了《美帝侵華政策的演變》一文。我覺得那時的文章有點片面。片面不怨我,因為你美國人打中國,中國人就反對你。而且當時中國人的任務就是要扭轉(zhuǎn)對美國的看法,不要害怕美國,不要崇美,從我思想說這是政治任務。但是,我沒有說假話,可能措辭上激烈,這情況倒是有的。
后三篇文章的內(nèi)容可能是楊生茂先生自己授課的教案。他刊登上去的原因,想必一是解燃眉之急,二是利用《歷史教學》這個平臺,起拋磚引玉之效。這些“講授記錄”正是他學習新歷史后的最新學術體會,是他在高校課堂之外的又一項世界歷史的教學活動。
至于《歷史教學》的刊物定位問題,創(chuàng)刊者們的初衷是“試著用新觀點即馬克思主義觀點為中學教師辦一個教學參考讀物”。①當然,對編輯方針,后來編輯部內(nèi)部也曾有過分歧,有人希望把《歷史教學》辦成國內(nèi)一級學術刊物,有人主張辦成服務于中學教學的特色刊物。經(jīng)討論,編輯方針確定為兼顧普及與提高,以普及為主。從當時發(fā)行量看,這個方針是適宜的。它既主要服務于中學教學和廣大干部,每期又發(fā)表少量水準較高的學術論文。《歷史教學》早期的這種定位思考,不僅令它蓬勃發(fā)展,而且影響深遠、廣泛。從1952年第7期起,《歷史教學》即成為天津史學分會領導下的向全國發(fā)行的刊物。②
在20世紀50年代,《歷史教學》還特別關注世界歷史方面的文章,這在當時是難能可貴的。1958年《歷史教學》(8月號,總第92期)作了一期世界史特刊,即《中東民族解放斗爭史特輯》;1958年第12期至1960年第8期《歷史教學》連載“北非民族解放斗爭簡史”。
楊生茂先生是《歷史教學》編委之一,從創(chuàng)刊直到20世紀90年代末,幾乎全國寄來的每一篇世界史的稿件都經(jīng)他手,而且被修改得非常仔細。《歷史教學》的起步和前進步伐浸潤著老一輩學人的心血和期盼。楊先生提起《歷史教學》能夠長盛不衰的原因時,經(jīng)常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這些業(yè)績應該歸功于編輯部,“一批勤于耕耘、任勞任怨、敏于策劃的編輯里手,是刊物得以茁壯成長的力量”。③的確,《歷史教學》的每一個腳印都飽含一代又一代、一批又一批編輯們的艱辛與喜悅。
新中國成立后,對世界歷史教學言,需要除舊立新,打破歐洲中心論。至于新的歷史究竟怎么講,以新觀點撰寫教材就成為教學的重要依據(jù)。在當時,教科書是國家統(tǒng)一編寫的,編好后連續(xù)供全國多年使用,所以,編教材就顯得特別重要。也許這就是編者感覺壓力和責任都很重大的原因。
在《歷史教學》創(chuàng)辦的最初幾年,由于工作關系,楊生茂先生認識了一批優(yōu)秀的中學教師,也了解并關注新中國成立后中學世界歷史教學的情況。這段經(jīng)歷對他參與編撰中學世界史課本和大學世界近代史教科書,裨益良多。
新中國成立后,在中國最早使用“世界歷史”概念并運用馬列主義編寫的教材是高中課本。20世紀50年代初,楊生茂先生被高教部調(diào)去參加編寫全國《高級中學課本·世界近代現(xiàn)代史》、④《高級中學課本·世界近代現(xiàn)代史(必修)教學參考書》(上、下冊)⑤和《高級中學課本·世界近代史(續(xù)編)·蘇聯(lián)現(xiàn)代史》⑥教材。此外,1959~1960年,楊生茂先生還負責華北地區(qū)中學歷史教科書的編寫工作。
這幾套高中教科書對中國的世界近代史教學貢獻很大、意義非凡。高教部對這套課本也非常滿意。楊先生回憶說:
那時候服從組織分配,調(diào)去搞中學教材,都是試著用新觀點來編寫的。那是新中國第一部新教材。不過,我起的作用不大,中學教師挺管事,不單思想進步,而且業(yè)務很好。⑦
這次經(jīng)歷為他后來編撰大學教材積累了寶貴的經(jīng)驗。
1951年,高教部舉行了第一次醞釀統(tǒng)編全國世界史教材的會議,會議沒有達成共識;1956年,舉行第二次會議,繼續(xù)商討統(tǒng)編教材事宜。這次會議正式?jīng)Q定,動員全國高校力量編寫大學世界史教材。自1951年,楊先生參加了幾乎所有的高教部舉辦的有關教材討論的會議。在高教部的領導下,許多高校先編教學大綱。這年,楊生茂先生代表南開大學主筆,向教育部提交了一份“世界近代史教學提綱”。
世界近代史編寫過程中,最大的困難就是資料的匱乏。雖然下卷主編張芝聯(lián)先生(北京大學)有歐洲史的功底,上卷主編楊生茂先生(南開大學)有美洲史的背景,但是寫作工作還是難上加難。幾所高校分頭去寫,稿子交來后,要反復討論、修改。加之主編們也要承擔撰寫任務,因此,張先生和楊先生集組織、撰寫、修改和審閱多重任務于一身。
當統(tǒng)編近代史教材到最后一稿時,周一良、吳于廑(皆48歲)、張芝聯(lián)(43歲)和楊生茂(44歲)四位英才,“趴在桌子上,對著一份稿子,逐字逐句地念,有爭議的地方就刪掉”。①1962年10月,世界近代史文稿得以付梓。到1966年“文革”開始前,中國的世界史教研的所有成就,就是這四卷書,而其中近代史占一半的分量。1977年國家恢復高考后的若干年里,這兩卷《世界通史·近代部分》成為許多相關專業(yè)考生的必讀書籍,多次再版,并于1987年獲得國家教委優(yōu)秀教材一等獎。
盡管這是新中國第一部高等院校世界近代史教材,但楊先生對該書不甚滿意。但從總體看,這兩卷世界近代史有幾個明顯的創(chuàng)新之處。
第一,從觀點上看,它打破了“歐洲中心論”和白人主流社會的正統(tǒng)史觀。第二,從體例上看,這兩卷近代史不僅顛覆了歐美、也顛覆了蘇聯(lián)的教材體系。中國歷史作為世界歷史的一部分被寫入了這部通史,這在全世界的世界歷史著述中是首創(chuàng),代表了這一領域中國的話語權,其深遠意義亦不言而喻。第三,從技術上講,這兩卷近代史加入“附錄”的做法,為新中國學術規(guī)范的樹立起到了榜樣作用。附錄從教學實踐出發(fā),對學生和教師都非常有幫助。
從1949年到1979年“中國美國史研究會”成立這30年間,楊生茂先生從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學者到了花甲之年,他把最好的年華獻給了中國的世界歷史教學工作。他是那一代真誠追求學術、極富愛國情懷的知識分子的縮影。
【作者簡介】楊令俠,南開大學世界近現(xiàn)代史研究中心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加拿大史。
【責任編輯:楊蓮霞、杜敬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