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專業發展的境界

王坤慶

當代，有關教師專業發展的理論出現了新的進展，即由過去注重教師的專業知識的積累與更新、專業技能的熟練與精致、師德的養成與修煉提升到關注教師教育思想與觀念的形成上來。這種趨勢表明，當代教師專業發展對教師提出的要求已經超越了傳統的教師專業發展定位，更多地關注教師在教育思想或教育理念上有自己的理想追求，這樣，教師就可以在自己認同的教育理念影響下，去追尋和實現自己的教育夢。

筆者認為，教師追尋自己的教育理念可以在三個層面展開：一是在哲學觀上有自己認同的哲學；二是在教育觀上有自己認同的基本教育信條；三是在教師形象上有自己認同的教師基本形象的定位。一個教師若在這三個層次上有自己獨到的認識和選擇，那么，這個教師就是一個有教育信念的教師。

在哲學觀上有自己認同的哲學

在一般人看來，哲學與教育“風馬牛不相及”，但實際上，哲學與教育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v覽人類教育經典，幾乎全都是哲學家的貢獻，從中國的孔子到西方的柏拉圖，直到近現代的洛克、康德、杜威、羅素、雅斯貝爾斯等，他們的教育論著是人類教育智慧的寶貴財富，可以說，沒有哲學家對教育思想的貢獻，人類教育思想史幾乎就會成為空白。

哲學家論教育是從基本的哲學觀出發去看教育，認為有什么樣的人性觀就會有什么樣的教育觀。作為教師，完全可以選擇自己所認同的人性觀，如相信人性本善的教師，就會對學生更多地關心、引導、呵護和尊重，而相信人性本惡的教師，則會對學生更多地進行灌輸、約束、管理甚至訓斥和懲罰。兩種人性觀導致教師兩種不同的教育方式和教育行為模式，這就是教育觀念引導著教師的行為。一個在哲學觀上沒有自己的堅定信念的教師，他的教育行為是盲目的、自發的，根本談不上是自己的教育追求和教育理想。

再如，當代教育中的科學精神和人文精神，都是教育中的根本理念，教師也可以對其進行選擇。一個認同人文精神的教師，他更多地愿意關注學生的精神世界的發展，著重培養學生豐富的情感和人文關懷，積極地鼓勵學生去維護自身的尊嚴并尊重他人的人格與個性；而相信科學精神的教師，則更多地愿意尊重教育規律，用科學知識去訓練學生的科學思維，培養尊重科學、熱愛科學、獻身科學的品質。

由此可見，教師不同的哲學信念導致的是不同的教育觀念和教育理想，一個追求為自己而教書的教師，就不能沒有自己的教育理想和教育信念，而教育理想與信念的來源在哲學。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英國著名哲學家、教育家斯賓塞說：“真正的教育只有真正的哲學家才能實施?！碑敶袊逃写嬖诘脑S多問題，與許多教師在哲學上幾乎沒有什么素養有著直接的關系。

在教育觀上有自己認同的基本教育信條

教師個人教育理念的第二個層次是有關教育的一系列觀念所構成的一個觀念體系，它主要包括教師個人所持有的發展觀、學生觀、知識觀、質量觀等，在這些觀念上的不同看法和選擇，深刻地影響著教師教育常規。如發展觀，就是教師對學生的發展持什么樣的看法，并以這些看法為標準去評價學生的發展。學生在教師發展觀的引導下不斷朝向預定的方向發展，并逐漸形成教師所期望的發展水平。

當代教師，不僅要關注學生對知識的掌握，更要關注學生能力的發展，不僅要關注學生智力發展，更要關注學生的全面發展，不僅要關注學生的一般發展，更要關注學生的特色發展和個性發展，不僅要關注學生現有的發展水平，更要關注學生潛在的發展可能性，要善于發現學生并激發學生的發展潛能。所以，好的教師不是那種只關注現有發展水平高的學生，而是那種慧眼識英才、善于發現并開發學生潛能的教師。

再如學生觀，所謂學生觀是指教師對學生的看法，正確的學生觀是教師引導學生發展的前提性觀念，學生觀錯位了，學生的發展必然會受到負面影響。有的教師將學生看做是純粹的客體，將學生管住甚至管死，包辦學生的一切，這樣的教師由于認識不到學生是能動的教育主體，很多時候都是出力不討好，而智慧的教師則會認識到這一點，他們相信每個學生都潛在地追求成功。因此，好的教師是善于激發學生的自我教育積極性的教師，并且，只有當學生學會了自我教育的時候，才是教育真正意義上的成功。難怪蘇聯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說，“真正的教育只能是自我教育”。

至于教師所持有的知識觀，更是一個左右著教師如何傳授知識的教育理念。當代有不少教師的知識觀依然停留在傳統的權威主義知識觀上，認為只有書本知識才是真正的知識，所以他們只注重傳授教科書的知識而忽視了生活本身對學生的影響；也有的教師持的是工具主義知識觀，強調傳授學生應考的知識和謀生的知識，應該說，這些都是落后、陳舊、狹隘的知識觀。當代崛起的后現代知識觀告訴我們，知識的來源很豐富，它不僅來自教科書，更來自生活，還來自學生自身的體驗，更有可能來自于學生的個體靈感。一個教師若有這樣的知識觀，他的教學方式就會發生極大的改變。教師引導學生活動、體驗、探索、發現和感悟的過程，都可能成為學校和學生的生活方式。

在教師形象上有自己認同的基本定位

筆者認為，構成教師個人教育信念的第三個層次是教師對自己作為教師的形象的認同。在我國，人們對教師形象認同最典型的表達有三種：教師是園丁，教師是蠟燭，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筆者認為，這三種教師形象的定位都是有問題的，園丁的教師形象是學生觀錯位了，將學生看成是物而不是人，這與現代教育觀將學生看做是發展過程中的人是相悖的；將教師視為蠟燭具有悲劇色彩，好像教師就是為他人做嫁衣，燃燒之后的結果是毀滅，這不僅不利于教師去追求和實現其自我價值，也不利于激發教師的工作積極性和創造性；至于將教師形象定位于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筆者以為是在極左的社會背景下對教師作用的無限放大，每個人的靈魂都是他自己建造的，教師不可能去建造每個學生的精神世界！

在筆者看來，當代教師形象應該是一個優秀的知識分子形象，而知識和知識分子，在文明社會是永遠受人尊敬的，除非這個社會被愚昧和偏見所籠罩。這樣的教師富有知識，并能愛教、善教；他不盲從，也不偏見，更敢于直言與批判，具有追求真理、獻身理想、尊重學術、捍衛人格等知識分子的優秀品質；在引導學生健康全面發展的同時，更關心社會，在教書育人的崗位上完成知識分子應當承擔的社會使命，更不斷地追求知識的更新和自我價值的實現，就像法國當代著名思想家布迪厄所說的，“將知識作為一種權利為普通民眾服務！”一個優秀的教師在承載社會使命的過程中，也寄托著個人期望，并為實現個人理想而奮斗。

美國著名教育家杜威在由哲學研究轉向教育研究的時候，就曾寫過《我的教育信條》一文，此后數十載，這位享譽全球的教育思想巨人始終實踐著自己的教育理想，并以自己的教育理論和教育實踐（創辦芝加哥實驗學校）改變了美國教育，也影響了世界教育。筆者認為，作為一個普通教師，我們可能改變不了世界，但我們可以改變自己。筆者期望，通過每個教師在專業發展境界上的提升——構建個人教育哲學，形成自己的教育理念，為中國教育改革探路，同時實現自己的教育夢想。

（作者系華中師范大學教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 周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