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菲
[摘 要]我國《反家庭暴力法》已出臺,但因未成年人民事權益保護的特殊性,在處理兒童家庭暴力案件中首先要理清反家庭暴力立法的基礎,明確當父母監護缺失的情況下國家監護職能應啟動。但在協調家庭監護功能與國家職能過程中目前針對兒童家庭暴力案件仍存在審理機制不對口,特殊訴訟程序缺失,兒童家暴聯動預防機制不成熟等問題,希望通過本文論證尋求進一步細化家庭暴力案件預防處置措施。
[關鍵詞]家庭暴力;未成年人;訴權保護;國家監護
[中圖分類號]D9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6)04 — 0090 — 02
一國的未成年人司法制度是社會對未成年人群體最基本的保護。然而,近年來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加快,一面是農村大量留守兒童生活在“父母監管缺失”狀態下,另一面則是城市兒童遭受家庭暴力日趨嚴重的趨勢,尤其是屢屢見諸報端的父母虐待兒童致死案件更是顯現出家庭暴力對未成年人侵害的嚴重性。2016年3月1日在我國正式施行的《反家庭暴力法》首次立法明確家庭暴力的處置方式,為預防未成年人家暴侵害案件和保障未成年人訴權提供了基本的制度設置。但未成年人面臨家庭暴力案件時仍存在著諸多特殊性,未成年人民事司法權益保護有其自身特點,新出臺的《反家庭暴力法》要破解未成年人家暴訴訟案件中的起訴難、舉證難、認定難等問題還有許多亟待論證的問題。
一、對未成年人在家庭中的利益保護存在特殊性
首先,未成年人的權利是成人世界中的未成年人權利。眾所周知,我國古代就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祖訓,而外國古代諺語中也有諸如“孩子只被監管,不能聽信”。成人世界尤其是家庭中的父母早已習慣了將未成年人當作支配對象或者附屬物,未成年人雖在法律上被設定為一個特殊的利益群體,但他們的權益卻始終無法由其自身來伸張。尤其是處于年幼期的子女缺乏自我保護的能力與手段。如2015年廣州市婦聯發布的《廣州市反家庭暴力情況研究調查報告》顯示,多數人對未成年子女的家庭暴力認識不足,僅37.5%的受訪者認為家長打孩子屬于家庭暴力行為。
其次,未成年人在遭受家庭暴力時更具隱蔽性和不自知性。很多中國家庭中父母將體罰、辱罵視為是一種教育方式,但司法實務中大量涉及家庭成員侵害未成年人利益的案件與虐待有緊密聯系。究竟何為虐待兒童?不同國家的法律界定卻是有所區別。例如英國1898年《兒童法案》中規定:凡是“影響兒童生理、智力的、情緒的、社會的或者行為的發展”的行為都是虐待兒童行為。而日本《虐待兒童防止法》第2條規定:虐待兒童是指監護人對于所撫養的兒童有身體虐待、性虐待、疏于照顧、情緒虐待四種行為的。但韓國和越南卻不認為體罰所致的青紫是兒童虐待的證據。〔1〕而我國雖然沒有專門立法規定虐待兒童的涵義,但我國刑法中早有規定持續性的家庭暴力構成虐待罪。目前我國《反家庭暴力法》第2條明確規定:“本法所稱家庭暴力,是指家庭成員之間以毆打、捆綁、殘害、限制人身自由以及經常性謾罵、恐嚇等方式實施的身體、精神等侵害行為。”筆者認為,這一立法界定某種程度上與虐待兒童行為是有重合之處的,即涵蓋了對兒童實施的身體暴力和情感虐待;但在家庭成員間更為隱蔽的性暴力和對兒童的疏于照顧甚至過渡剝削兒童勞力等行為是否屬于家庭暴力呢?這些仍是不得而知。
二、我國未成年人反家暴預防體系建設的基礎分析
(一)反家暴立法已初步建立。2016年3月1日起施行的《反家庭暴力法》第13條規定家庭暴力受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可以向加害人或者受害人所在單位、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婦女聯合會等單位投訴、反映或者求助。有關單位接到家庭暴力投訴、反映或者求助后,應當給予幫助、處理。家庭暴力受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也可以向公安機關報案或者依法向人民法院起訴。單位、個人發現正在發生的家庭暴力行為,有權及時勸阻。新法的出臺,貌似打破了我國傳統民事訴訟理論中“不告不理”的原則。強調了國家以及有關組織、媒體及教育機構有責任有義務宣傳教育家庭美德和反家庭暴力,司法機關也有了應對家暴的執法依據和執法措施。但這些針對成人家庭成員適用時幾乎已無障礙,受侵害人可以直接提起自訴,但當兒童遭遇輕微家暴時究竟該如何啟動民事訴權保護程序?是直接申請撤銷施暴人的監護權或者申請人身保護令等?這些在訴訟程序中仍然面臨立法操作性問題,而作為人身基本權利保護屏障的我國《刑事訴訟法》中虐待罪仍屬于自訴案件范圍,而兒童在訴權行使上的絕對弱勢地位則大大影響了刑事司法程序的啟動,若不擴大受案范圍,現有公眾舉報等措施對兒童反家暴預防的功能仍然難以顯現。
(二)國家監護已成為建立兒童反家暴預防的后盾。涉及未成年人權益的民事案件大多屬于家事范疇,與父母子女關系、婚姻家庭繼承密切相關,雖屬于家庭自治領域,但并不完全排除必要的法律干預,尤其在涉及未成年人利益的問題上,從某種意義上講,其已經具有社會性質,更需要司法權力的介入和保護。i國家監護作為對不具有行為能力又缺乏有效監護的未成年人的一種國家保護。所謂的國家監護主要是指由國家出資并代表國家設立監護機構來保障未成年人權益的制度。我國《反家庭暴力法》第21條已規定可撤銷監護人制度, 這一制度代替父母,賦予父母所在單位、村委會、居委會等更多社會主體監護責任,強化了政府的監護職能。但筆者認為,現在許多單位已經完全實現了生產型職能的轉變,傳統附帶學校、醫院、托兒所式的單位早已退出時代舞臺,居委會、村委會等在現代關門閉戶式的家庭結構下監督家暴案件的義務和職能也趨于弱化,由此導致目前很多兒童家暴案件長期處于無人監管的地下真空狀態,只有極度惡性案件才會有政府部門的參與,而新法還規定在撤銷父母作為監護人資格的情況下,仍要父母繼續承擔撫養費用等,這進一步阻礙了對未成年人家暴案件暴露在陽光下。事實上兒童對家庭的依賴仍然不可替代,在司法制度建設中有必要協調好家庭監護與國家監護的關系。
三、我國未成年人家暴案件的訴權障礙及突破路徑
目前我國法院審理的未成年人民事案件,主要包括侵權人或直接侵權人是未成年人的人格權案件、親屬權案件、婚姻家庭與繼承糾紛案件等。〔2〕而未成年人無財產或少財產、辨別能力與自我控制能力較弱等特點都決定了人民法院對未成年人民事案件的審理應有別于成年人。尤其是家暴類案件,本身主體涉及家庭成員之間,《反家庭暴力法》中規定的采取告誡書、人身保護令、社區學校等機構的強制報告義務等處置措施,都是立法首次規定,如何在訴訟審理程序中進一步貫徹落實,才是亟待解決的問題。
(一)強制報告制度實施障礙
目前我國《反家庭暴力法》第14條規定了學校、幼兒園、醫療機構、社會福利機構等若在工作中發現有未成年人遭受或疑似遭受家庭暴力侵害的,有義務向公安部門舉報。事實上該立法的落實,關鍵在于強制報告者的義務性責任。所謂強制報告者,在美國立法中早期僅限于醫務人員,之后拓展至一些與兒童有密切接觸的人員,而我國反家暴立法中直接借鑒了這一制度,但如何鼓勵這些行業人員的通報,執法者是否有專門部門接受匿名通報,對善意誤報者是否享有司法豁免,舉報者的身份信息是否有嚴格保密措施等等,〔3〕均需作出進一步規定。筆者建議公安部門應進一步細化家暴案件強制報告制度,或者與“110”舉報電話銜接分流和篩查涉及家暴的舉報信息,完善舉報者的責任和義務,并由公安部門統一保管舉報者的信息和誤報司法豁免等。
(二)人身保護令制度實施障礙
《反家庭暴力法》設立了專章規定人身安全保護令制度。落實反家暴法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人身安全保護令的執行。目前司法實踐中法官往往存在保護令發出時間、保護令能否代為申請以及保護令的證據標準模糊等困惑;在作出人身保護裁定后由人民法院執行時,往往需要其他機構進行協助,但各部門的職責范圍、具體措施以及銜接程序都沒有立法細化。又如“責令被申請人遷出申請人住所”這一措施在具體施行中也可能會遇到被申請人無其他住所而拒不遷出申請人住所的情況。筆者建議應進一步明確法院、公安等相關部門在人身安全保護令實施方面的職責范圍、工作銜接等。
(三)未成年人家暴預防聯動機制不成熟
一般而言,未成年人保護主要分三部分:福利、教育和司法。〔4〕我國在未成年人家暴預防上,除了公安、法院的司法職能外,福利和教育領域的相關協調機構作用明顯不足。以 2013年“南京餓死女童事件”為例,適度的司法干預極有可能能夠避免悲劇的發生,中國社會發展到現階段,虐童等問題已經不僅僅是家務事,而是以監護制度為核心的兒童綜合保護問題。現實情況是,在未成年人家暴案件中,跨部門合作的機構少而且作用有限。筆者建議在發揮國家層面主要有民政部實施涉及兒童家暴案件強制安置制度職能的同時,應發揮地方部門職能,比如各地未成年人保護委員會的預防和監督功能,并通過這些地方機構為長期處于虐待、遺棄狀態的兒童進行心理、生理康復治療。
(四)缺少未成年人家暴案件的專業化審判機構
由于未成年人遭受家暴案件多屬于家事案件,而我國目前還沒有建立專門的家事法院,在訴訟程序上相關案件也都適用的普通民事訴訟程序。另外我國雖已有部分獨立建制的未成年人綜合審判庭,但涉及家暴案件的審理需要綜合運用心理學、教育學、社會學、精神病學等相關學科知識,很多時候還需要對專業化的鑒定結論進行評判分析,建立一支專業化的審判機構尤其是涉少民事案件審判專業化顯得尤為必要,是對未成年人權益實行特殊保護的司法保障。
結論
在美國,未成年人司法最初置身于兒童福利制度之中。〔5〕而我國《反家庭暴力法》雖已出臺,但要真正落實對未成年人權益的司法保護,預防和避免家庭暴力,不僅要尊重和保護好現有家庭監護功能,也要加強相關機構參與未成年人司法保護活動,比如引導非政府機構參與建立家庭外兒童安置所或成立寄養家庭聯盟等,為家暴案件的審判延伸做鋪墊。另外還應進一步細化家暴處置措施的程序,比如除了由專門的家事法院運用特別程序審理案件,還應有專門的家事調查官定期調查未成年人監護人或有關人員的性格、經歷、環境變動等,及時有效運用家事調查官提供的專業鑒定結論,再制定強制處置措施的變更方案等,以保證未成年人經歷家暴案件后仍能及時回歸原生家庭。
〔參 考 文 獻〕
〔1〕胡巧絨.美國兒童虐待法律保護體系介紹及對我國的啟示〔J〕.青少年犯罪問題,2011,(05):63.
〔2〕王曉松,施憶.未成年人民事權益司法特別保護機制研究〔J〕.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學報,2012, (05):4-19.
〔3〕常州市天寧區人民法院編.未成年人民事審判規則研究——“天寧模式”的實踐與探索〔M〕.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29.
〔4〕李環.建立兒童虐待的預防和干預機制——從法律和社會福利的角度〔J〕.青年研究,2007,(04).
〔5〕張文娟.中國未成年人保護機制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 26.
〔6〕曲升霞,袁江華.美國未成年人民事司法之發展與啟示〔J〕.湖北社會科學,2011,(08):160.
〔責任編輯:陳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