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中開出奇葩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2-0-01

《俗世奇人》是我國當代著名作家馮驥才先生的作品，很早就聽人說起過，也讀過《泥人張》等一些單獨的篇目。這次偶然得到《俗世奇人》集子，很快就看完了，可還是覺得意猶未盡。著名評論家劉濤在評論“民俗小說”時曾經說過：“小說的根基在俗世。奇是俗世開出的花，根卻是俗世，無根則無花。俗世藏污納垢，卻元氣淋漓，奇之花不能生在空無之中，只能生在俗世之中。”馮先生筆下的一個個俗世奇人，真的是俗世中開出的奇葩，耐讀得很。

這個奇，是人物的奇絕，故事的傳奇、語言的奇妙、圖畫的精奇。

每一篇小小說刻畫的都是一兩個奇人。天津衛掛頭牌的接骨醫生蘇金散，只要手指一觸，隔皮戳肉，里頭怎么回事，立時心明眼亮，雙手上下翻飛，疾如閃電，只聽見“咔擦咔擦”，不等病人覺疼，斷骨頭就接上了。貼塊膏藥，上了夾板，病人回去自好。刷子李刷墻壁喜歡換上一身黑衣服，刷完之后衣服上卻不留一個白點。泥人張能一邊在臺下看戲，一邊手在袖子里捏泥人。捏完拿出來一看，臺上的嘛樣，他捏的嘛樣。還有只看一眼便能辨識真假畫的藍眼、好嘴楊巴、擅偷的胖廚師等等。

這些奇人，不僅個個身懷絕技，還有他們奇特的個性和常人匪夷所思的處事方式。用馮驥才的話說，人有了能耐，脾氣準各色，于是也就有了各式各樣的傳奇故事。比如接骨醫生蘇金散有個規矩，凡來看病，無論貧富親疏，必須得先拿七塊銀元碼在臺子上。人家罵他認錢不認人，結果得了個蘇七塊的綽號。一次打麻將時，一三輪車夫受傷來看病，因沒錢他愣是裝沒看到，一起打麻將的牙科醫生華大夫借口撒尿偷偷出去塞了七個銀元給三輪車夫，三輪車夫把錢往臺子上一碼，蘇大夫立馬給人接骨，完了還送人幾包活血止痛的藥。麻將結束之后，華大夫臨出門時，蘇大夫卻攔住了說留他有事。待兩個牌友走后，蘇大夫取來七塊銀元放在華大夫手心，說，您別以為我這人心地不善，只是我立的這規矩不能改！這個結尾令我回味無窮，蘇七塊可是說是我最喜歡的一個人物，他醫術高超，做人特講規矩，情愿被人背后罵，也要守住自己的規矩，他主動把錢還給了華大夫，最可貴的是他還錢時還不讓其他人知道，真正體現了蘇七塊的風骨。

這些故事，盡管篇幅短小，作者在情節安排上卻是一波三折，結局每每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俗世奇人》的奇，還在于它的語言。馮驥才先生的語言凝練，極其傳神，文字功底很強。他在《題外話》中寫道，中國人十分講究文字的功力，故而我修改的遍數很多。確實，這些作品無論哪一篇，遣詞造句都很精到，語言生動，津味十足，富幽默感，如果讀出聲來，無疑是一個個單口相聲或者評書。

泥人張對付海張五那段，就寫得極其傳神，海張五因為進酒店時，泥人張沒把他當個人物，于是海張五就極其所能貶低泥人張，人家說泥人張能在袖子里捏泥人，他就諷刺是在褲襠里捏，公然“拿泥人張找樂子”，泥人張左手便“打鞋底下摳下一塊泥巴，右手依然端杯飲酒，左手便擺弄起這團泥巴來……海張五那邊不停地找樂子，泥人張這邊肯定把那些話在他手里這團泥巴上全找回來了。”這里馮先生連用了三個“找”字，前面兩個是寫海張五拿泥人張“找”樂子，不停地“找”樂子，泥人張便尋海張五“找”樂子時的丑態，并將其固定下來，捏成了一個 “比海張五還像海張五”的泥人，戳在桌子上結賬離開。泥人張把海張五找的樂子“在他手里這團泥巴上全找回來”，這個“找”字，寫出了泥人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精湛技藝和聰明智慧。

故事還沒有結束，海張五看到泥人張捏出了自己，就朝著泥人張的背影叫：“這破手藝也想賺錢，賤賣都沒人要。”結果第二天，北門外的小雜貨攤上，竟然真有人擺出了一排排海張五的泥像，都是翻模子扣出來的，批量生產，足有一二百個。攤上還貼著白紙條，上面用毛筆寫著“賤賣海張五”。

這里馮先生又連續使用了兩個“賤賣”，第一個賤賣是海張五自己說的，他說“賤賣都沒人要”，結果人家真就“賤賣”了，是不是賤賣都沒人要呢？

三天后，海張五派人花了大價錢，才把這些泥人全買走，連模子也買走了。

讀到這里，真讓我拍案叫絕，海張五說泥人張的破手藝賤賣都沒人要，結果他卻花了大價錢才買回來的。用慈溪方言來說，海張五就是自己拉屎自己吃。泥人張的機智以及海張五一開始的狂妄自大后來的無可奈何被馮先生刻畫得入木三分，對比強烈，喜劇氣氛濃烈。

《俗世奇人》還有一奇，就是圖畫的精奇。這里的圖畫既是指馮先生用白描手法刻畫的人物肖像，也指馮先生為本書配的石印畫。

馮先生還是個畫家，所以他在表現人物時，往往喜歡對人物肖像進行刻畫，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一幅幅生動的畫像。如蘇金散：他人高袍長，手瘦有勁，五十開外、紅唇皓齒，眸子賽燈，下巴頦兒一綹山羊須，浸了油賽的烏黑锃亮。青云樓主：此君臉窄身薄，皮黃肉干，胳膊大腿又細又長，遠瞧賽幾根竹竿上晾著一張豆皮。書中這樣的肖像描寫非常多，每段描寫都緊緊扣住人物的顯著特征，讓人過目不忘。

本書還在每一篇開頭，配有一兩幅富有天津衛民俗風情的風俗畫，題材多樣，這些插圖都取材于清代光緒末年天津出版的《醒華畫報》上的石印畫，盡管與小說的故事并不相干，但這些圖畫有很強的真切感和生活氣息，是那個時代天津市井生活的真是寫照，和小說刻畫的時代背景息息相通，很是讓人喜歡。

《俗世奇人》真的很俗，很奇，俗中見奇，奇中有俗，好讀，耐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