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藏族天葬風俗的倫理內涵

【摘要】：天葬是我國藏族人常使用的一種葬俗形式，通過對藏族天葬風俗倫理的研究，可以深入了解和認識這種風俗背后豐富的倫理內涵，對天葬風俗的倫理內涵解析，可以為我們在研究藏族民族喪葬倫理時提供可靠的理論依據。此外，藏族天葬風俗也映襯著藏族葬俗的悠久文化內涵，對它研究的同時也對藏族喪葬文化有一個深入的認識，能對一些有關藏族宗教神秘性的解釋給予科學的糾正。本文從倫理內涵的視角出發，旨在探討天葬風俗背后的蘊含的種種宗教倫理思想，對當今少數民族的喪葬倫理思想研究有著積極的啟示意義。

【關鍵詞】：藏族；天葬；倫理內涵；文化內涵

一、引言

（一）天葬儀式

“天葬”也成為“鳥葬”、“神葬”，它是至今較為普遍的流行與我國西藏、青海、甘肅、四川、云南等地的藏民族中的一種獨特的葬俗。所謂“天葬”，藏語稱“杜垂杰畦”，意為“送尸到葬場”，又稱“恰多”，意為“喂廄鷹”。“恰”為一種專門食尸的禿鷹。藏民認為，人死后只有消滅了靈魂所依附的軀體后，死者的靈魂才能升入“永生世界”出殯前，親鄰們都回來送葬，表示哀悼。天葬的時候，婦女是不能參加葬禮的，葬儀開始的時候，在天葬臺周圍的山間燃起一縷縷熏煙，一方面是讓靈魂升入天堂，另一方面也是對天空的的“神鳥”的預示。在割尸與“天鳥”吞食時，由喇嘛在場誦經超度，天葬師操作完畢后，就打掃場地，收拾工具處理血跡，端煮好的酥油茶喝起來，天葬儀式完畢。藏民認為用天葬的方式來處理逝者的遺體，已經成為一種處之自然的狀況，因為藏族人認為死是生命中不可避免的階段。對于他們而言，這樣既是生命的終結又是新生命的開始。

（二）天葬緣起

有關天葬的源起在學界是有著諸多說法的，主要的觀點有：自然崇拜說、自然地理制約說、原始宗教觀念影響說及印度佛教傳入說。

自然崇拜說認為天葬是一種古老的葬俗，可以追溯到契丹等民族的習俗，他們仍舊保留這樣的葬俗。在藏語中，“天葬”還有“記魯茶”之稱，意為天地萬物皆由風火水土這四種物形成，人死之后，靈魂會脫離軀體，遺體就當還形于原物，“天葬”乃是將遺體還原于風之意，促成了天葬在較大范圍出現。自然地理制約說認為，青藏高原的經濟條件和地理條件是天葬習俗產生的根本原因，由于自然條件的制約，在這里實行火葬的難度很大，即使在一些自然條件尚好的地區，由于經濟的不允許，也往往達不到預期的效果。因此，人們特別是普通老百姓則往往選擇比較經濟且方便的方式來處理遺體，而“天葬”既在自然條件的制約下又在不違背當時群體意識的背景中得以形成起來。原始宗教觀念影響說認為，原始宗教的圖騰崇拜和靈魂觀念是形成天葬的主要原因。在藏族古老的傳說中就有有關天梯的傳說，人們借助神鳥讓藏王的尸身得以回到天界，死者通過天葬的方式可以使肉體和靈魂得以升天。最后，印度佛教傳入說認為，天葬是外來習俗，在古代印度就有“棄之中野，為雕虎所食”[1]的林葬、野葬風俗。隨著公元7世紀佛教傳入西藏，這種風俗也就傳入進來，對于諸如“因故報應”、“生死輪回”等觀念皆可以在佛教的典籍中可以看到。

通過以上幾種說法，我們不難看出盡管各地的天葬風俗存有差異，但總體趨同。天葬的出現是有著特定的主客觀因素的，包括自然環境、生產力水平、生產方式、民族信仰、民族特征、民族心理等一系列因素在內，這些因素之前相互借鑒不斷融合。否則，是不可能在藏區中產生天葬習俗。

（三）天葬流行因素

社會政治經濟的影響。天葬作為一種與人們社會思想意識相吻合，與社會自然經濟條件相適應的葬俗，為人們提供了新的選擇。因為在較長的時間里，雖然并存著很多的葬俗，但是曾作為政教合一的喇嘛教，卻在人們的葬式選擇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諸如，塔葬專屬活佛，火葬用于僧侶和貴族，水葬為瘋子和有傳染病者的葬式等。宗教文化的影響。公元前8世紀左右，由印度傳入的密教和漢地傳入的大乘佛教與西藏的苯教相結合，逐步形成了中國佛教的新派，即藏傳佛教—喇嘛教。佛教中的教義比苯教的教義更加的完整，從佛教關于靈魂轉世和神祗以肉身現世的教義出發，喇嘛教為拯救死者的靈魂，也推崇實行凈化的藏式，從宗教的層面更能讓人們信服。民族心理的影響。藏民心中認為土葬靈魂不能得到轉世，水葬也會給人一種心理上的不潔。由于長期以往心理意識的積淀，以天葬的方式處理死者的遺體符合藏民族的傳統心理。

二、天葬風俗中的宗教倫理內涵

（一）苯教倫理對天葬的影響

苯教是西藏的原始宗教，在佛教正式傳人吐蕃之前為青藏高原各部落普遍的信仰。苯教有兩種形態，即苯教的原生形態和苯教的次生形態。原生形態的苯教主要特點有：“崇拜大自然，崇拜的對象包括天、地、日、月、星、辰；崇拜動物；鬼神、敬重巫師、崇尚巫術；殺牲祭獻。次生形態的苯教主要有：篤苯、恰苯和覺苯。”[2]

苯教的倫理思想對天葬的影響在于，認為萬物皆有神靈，自然界的一切事物無不與人類發生關系，同時也在制約著人們的行為。苯教的萬物有靈論對藏族的信仰產生很大的影響，在萬物有靈論的基礎上，苯教的思想已經在藏民族的思想當中有深深地烙印。具體的表現可以在日常的藏族生活中得以體現，他們對山川和湖泊的敬畏和重視，他們會控制自己的行為規范，比如在青海黃南藏族自治州的藏民，在每年的“六月法會”上，通過“降神”的方式對本部族的成員加以道德方面的教育，會賞罰分明。

因此，我們不難看出藏族原始宗教苯教的信仰主要有敬重山川，尊重萬靈，敬畏部落神靈以及強化對部族內部的道德教育。苯教的倫理思想對天葬的倫理影響也就呈現的十分明顯。藏族人對自然的回饋與虔誠之心值得我們學習，自然在這種倫理環境中有也會有一定的道德準則需要每一個藏族人遵守，也許不是作為一種法律來約束，但就倫理層面而言，足已使每一個族人發自內心所必須遵守的道德信條，已經完全內化在每一個族人的意識里。

（二）佛教倫理對天葬的影響

藏族是一個全民信仰宗教的民族，尤其是苯教和藏傳佛教對藏族的宗教信仰產生很大的影響，藏傳佛教倫理思想在這里體現的思想主要有：

對“善”的追求。佛教中早就有關于“十善”基本戒律的規定，即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惡口、不兩舌、不綺語、不貪欲、不嗔恚、不邪見。在吐蕃時期，也有“敬信三寶”之說，對佛、法、僧的尊敬，認為離開了三寶的教徒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佛教徒。在人們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憧憬，即死后可以升入極樂世界，因此對“三寶”的敬重是得以升入極樂世界的關鍵。天葬文化也彰顯了此種善，細化在社會生活當中就體現在孝敬父母上，即侍奉父母，不違背父母的意愿。

對“平等慈悲”的繼承與延續。這來自藏傳佛教的影響，認為人死后剩下的不過是一副軀殼而已，在人世間多積善德，多種善果，這樣人死后才可以是自己的靈魂得到應有的輪回。在實際的踐行當中，就體現在行為表現之中，諸如，不殺生等，不忽視他人的利益，做到利他。

此外，還有源于藏族原始宗教苯教對于神靈的敬畏倫理思想，藏族人認為人與神是可以進行交流的，在藏族社會里人們也普遍認為神鳥是人與神進行溝通的階梯，因此，在天葬的時候，天葬師也會選擇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進行天葬。這樣的做法也是對死者的靈魂可以在天鳥的幫助下，得以升入天國。

三、天葬風俗中的其他倫理內涵

在天葬風俗中所體現的其他倫理內涵還有很多，諸如環境倫理、生命倫理等。在這里主要就以下兩點進行論述：

（一）職業倫理內涵

這點主要體現在天葬師上，每一個死者的家屬都希望自己的逝去的親人可以升入天國，讓靈魂得以轉世，天葬師在天葬的過程中就起著重要的作用。要求天葬師履行職業義務，全心全意為逝者服務。天葬師也需有一定的職業道德規范：

不覬覦對死者的錢財。天葬師按勞取酬，不能因錢財的多少決定對逝者尸體的處理層次，無論收入的多寡都應當收入的一般先給佛。不怕天葬過程的臟亂。天葬師在處理尸體時要認真，不能懶省事，這些都是對逝者不尊重的表現。職業技術的嫻熟。對于逝者的家屬而言，都希望親人可以完全被天鳥吞噬，帶入天國。因此，技術一定要成熟，不然會對逝者家屬的心理產生很大的沖擊。天葬師還應當有道德責任感等優良道德，因為良好的職業道德能促使公共生活中的人們的利益關系得到良好的調節和處理。

在這里不難看出，天葬師對自身所具備的職業倫理是十分清楚的，因為自己的行為直接影響到逝者家屬的心情，在天葬過程中秉承良好的職業操守既是對自己的負責也是對逝者及逝者家屬的負責。

（二）土地倫理內涵

土地倫理是指建立在一定道德價值觀念上人們利用土地資源的行為規則。這種倫理思想的核心就是善待土地，是土地為人類生存的伙伴，把人類與土地作為一個相互一寸的共同體，并把人類社會的倫理道德擴充到土地，提倡對土地的尊重，節儉和合理地利用土地資源。藏族天葬的習俗，就有這方面的倫理內涵。在這里，土地倫理與環境倫理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在藏族的倫理中有著強烈的環境保護意識。在日常生活中，藏族人很少隨地吐痰，因為在他們的思想意識中有對隨地吐痰這種不好行為進行懲罰的精靈，因此，藏族人有很強的環境保護意識。在藏族社會，除惡天葬之外，還有著其他諸如塔葬、水葬、土葬、火葬等葬俗并存。對于有傳染、夭折等情況的逝者在葬俗上是有著嚴格規定的，因為稍有不善，會對環境造成危害。

而天葬的實施，一方面出于藏族的宗教信仰，另一方面也是藏族人對生前對環境索取的回饋。因為，大量的實行土葬等葬俗會在一定程度上對土地造成占用，長久以往，可用的土地會越來越少。而天葬的實行，是一種合理的結合方式。它將”人類中心論”和“生物中心論”有機的結合，既重視人們的生存索取，也注重對自然的反饋。

土地倫理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結果，體現出的藏族倫理，即，在人們不斷的追求物質生活享受的同時，要不斷的提高自身道德水準，自覺維護自然生態系統的整體性、穩定性和平衡性。

四、天葬風俗的文化內涵分析

（一）對環境保護提供有益啟示

藏族的自然和諧觀對我們當今治理環境問題有著積極的參考價值。比如，藏族原始宗教苯教的自然和諧觀中，認為天上、地上、地下都是神靈的居所，都有神靈的存在，宇宙萬物無不在神靈的保佑之下，善待自然萬物，即是對神靈的最大恭敬。這種觀念在苯教的《太白濟龍經》等經典都有論述。然而，在藏傳佛教中也有對苯教有關生態思想的吸收。

我們要認識到傳統喪葬文化現實意義何在，不應該簡單的認為是一種文化的延續，面對我們當今日益嚴峻的環境問題，我們必須要加以整治。藏族天葬風俗對我們的借鑒意義在于正面面對環境問題，以一種和諧的、倫理的、可持續的方式對環境進行治理。營造一個綠色宜人的生活氛圍，藏族對于自然的保護的宗教信仰對我們治理環境有積極的借鑒作用。在我國部分地區冠以喪葬名聲巧取豪奪土地的行為有很多，借宗教的外衣做非法的事情，目的只是簡單的利益驅使。人類生存的環境已不再是個人的事情，關系到全人類的發展，所以我們有必要對我們的環境治理加以倫理方式的思索。

（二）對職業道德建設提供參考價值

天葬師的職業道德是社會職業道德建設的一個縮影，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職業道德規范，但不同種職業所遵守的職業道德規范，從普遍性來說是有著共同特點的。都會基于一個誠信、公平、守信等基本信條的約束。但是，如何培養人們具備這樣的職業道德素質就存在一個很大的問題。我覺得天葬師能夠遵守自己職業的道德操守，除了自律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對這種職業有一種來自信仰方面的支撐。我們不從事天葬師這種特殊行業的人，在面對自身職業道德操守時，內化的力量不是很大，反而出于外在的行為動機比較明顯。即，往往會把職業道德當作自身遵守的規范，而忽略了這些規范可以內化為自己的道德，對于自身的道德修養會起到引領提升的作用。

（三）對喪葬研究提供重要依據

我國的喪葬文化歷史悠久，縱觀我國喪葬在歷朝歷代的歷史發展中可以看到：新石器晚期，喪葬習俗逐漸增加了宗教的儀式行為。夏商周時期，我國的喪葬習俗已向系統化、程度化的方向發展。春秋戰國沿襲周代并有所發展，中國傳統的儒家喪葬禮儀已經基本形成。秦漢時期的喪葬禮儀大體繼承了春秋戰國時期的喪葬禮儀文化制度。魏晉大體仿漢制，只是都從簡。隋唐時期，中國的喪葬文化禮儀已經趨于完善和成熟。兩宋，道教的進一步世俗化，出現了儒、釋、道三家的合一現象，且佛道化現象十分明顯。元時，統治階級為了把喪葬制度更加牢固的建立在忠孝的觀念上，對漢族的喪葬制度進行了必要的改革，對有觸于封建統治的“傷風敗俗”進行了糾正。明代，有著自身的時代發展的特點，并且對庶民百姓的喪儀制度、喪服制度等都有著嚴密詳盡的法律限制。清初，宮廷的喪葬比較簡陋。

通過以上對我國喪葬文化的粗略梳理，結合我國現階段的發展水平來看，顯然“厚養薄葬”更是一種符合儒家文化、佛教文化及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發展需要的喪葬制度改革設想。我國傳統文化十分重視對“孝”的觀念運，漢民族堅持厚葬，認為這樣是對逝者的一種尊重，認為這樣才算是真正做到的“孝”。但是，我們必須糾正這種“孝”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孝”嗎？早在先秦時期，孟子就說過“······舜盡事親之道的······此謂之大孝也。”[3]的名言，可見，孝首先是贍養父母。此外，孔子也云：“今之孝者，謂之能養。至于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4]因此，綜上所述，提倡“厚養薄葬”觀念很有必要。

注釋：

[1]鄧卓明，鄧力.《中國葬俗》[M].重慶：重慶出版社出版，1992，第73頁。

[2]格勒.《藏族早期歷史與文化》[M].北京：商務印書館出版，2010，第410頁。

[3]《孟子·婁煩下》

[4]《論語·為政》

參考文獻：

[1]鄧卓明，鄧力.《中國葬俗》[M].重慶：重慶出版社出版，1992.

[2]高力.《民族倫理學引論》[M].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

[3]格勒.《藏族早期歷史與文化》[M].北京：商務印書館出版，2010.

[4]王堯.《走進藏傳佛教》[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2013.

[5]蔡景峰.《天葬》[J].《科學與未來》，1981（2）.

[6]湯惠生.《藏族天葬和斷身儀軌源流考》[J].《中國藏學》，2001（1）.

[7]王堯.《喇嘛教對藏族文化的影響》[J].《中央民族學院學術論文》[C]，第一冊.

[8]熊坤新，陶曉輝.《天葬起源之探索》[J].《西藏研究》，1988（8）.

[9]葉遠飄.《論青藏高原天葬的起源與演變軌跡—基于青海省玉樹縣巴塘鄉的田野調查》[J].《西藏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4）.

[10]張窗.《西藏喪葬風俗的演變及其原因》[J].《西藏研究》，198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