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詩派在文學史中的變遷

【摘要】：新月派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一個重要的文學流派，它的出現對于糾正新詩發展早期出現的太過直白、缺少詩味的問題具有重要作用，在20實際20年代中國知識分子思想分化時，它保持了自由主義的立場，同時因為它的政治主張和對當權的疏離，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新月派在文學史中曾被誤讀或遮蔽。近一百年來的文學史寫作是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幾乎伴隨著每一時期的政治活動都有一次“文學史重寫”，而對于新月詩派的態度，能夠看出這一時期文學史寫作的社會環境、政治影響以及寫作者本人的文化素養。本文從不同文學史中的新月詩派寫作，分析不同時期文學史的特點。

【關鍵詞】：新月詩派；文學史寫作；政治影響；重寫文學史

一、不同時期的文學史及新月詩派概況

（一）不同時期的文學史

中國現代文學史的發端從上世紀20年代就開始了，伴隨著五四新文學的發生，新文學的先驅們也開始對中國現代文學歷史地位和發展方向進行思考，形成一種同構關系，代表人物包括胡適、朱自清、周作人等新文學的先驅，代表作包括胡適《五十年來中國之文學》（1922）、周作人《中國新文學之源流》（1932），以及朱自清在大學授課的講義《中國新文學研究綱要》。只是當時這是與新文學運動同時發展，一切還在進行之中，尚不能“蓋棺定論”，這些作品大都屬于當代評論性質。

到1930年代初，出現了一個文學史寫作的熱潮，獨立評說新文學的專門文學史不斷出現，其中一個原因是當時許多大學都陸續開設文學史課程，教員為了授課編寫了各種文學史，包括王哲甫《中國新文學運動史》、陳子展《最近三十年中國文學史》等，這些最初的文學史，奠定并形成了現代文學史建構的框架。

到了四、五十年代，隨著新中國的成立，在這個時期出現了一批學術著作，它們具有重要的“過渡”意義，承前啟后，從三、四十年代尚且不算成熟的文學史，到八十年代錢理群、溫儒敏、陳思和、嚴家炎等所著的一批優秀的文學史，五、六十年代的文學史具有重要作用，包括王瑤《中國新文學史稿》、唐弢《中國現代文學史》等，它們的顯著特點是在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指導下，從唯物史觀的角度出發編寫文學史。受政治影響較深，它們代表著當時最高的學術水平，但也帶有著那個年代特有的歷史局限。

到了八、九十年代，在更大范圍內出現了現代文學史的多重視角，政治力量削弱，審美觀念得到重視，在呈現文學史的過程中更加客觀，出現了一批新的文學史著述，包括錢理群、吳福輝、溫儒敏等人所著的《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朱棟霖等人的《中國現代文學史》，嚴家炎的《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等，文學史的建構和編寫形成了比較穩定的格局。

（二）新月詩派概況

新月派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一個重要的文學流派，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具有特殊的地位，在20世紀20年代中國現代知識分子思想分化時，它沒有跟隨主流文學轉向為革命服務，而是繼續堅持著五四啟蒙思想，追求思想獨立和藝術本位，成為自由主義思潮影響下重要的文學社團。因為新月派成員的政治立場，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文學史中的新月派遭到歧視、被誤讀或者被遮蔽。

新月派較為松散，其基本的文學觀包括：文學表現“普遍固定之人性”，理性是“最高的節制機關”，美是“美的靈魂”附麗于“美的形體”，“詩人總得有天才”，“人生與藝術相連”等[1]。新月詩派追求“美”、“人性”、“理性”，它的出現是中國新詩發展過程的一個重要的轉折點，為了糾正早期白話新詩過于直白、韻味不足的問題，新月詩派提出了詩歌格律化主張和“理性節制情感”的原則，在由徐志摩所寫的《詩刊·序語》中最能夠體現新月派的文學觀念、詩學觀念：

我們的大話是：要把創格的新詩當一件認真事情做。……

我們幾個人都共同著一點信心：我們信詩是表現人類創造力的一個工具，與音樂與美術是同等同性質的；我們信我們這民族這時期的精神解放或精神革命沒有一部像樣的詩式的表現是不完全的；我們信我們自身靈里以及周遭空氣里多的是投胎的思想的靈魂，我們的責任是替它們構造適當的軀殼，這就是詩文與各種美術的新格式與新音節的發見；我們信完美的形體是完美的精神唯一的表現；我們信文藝的生命是無形的靈感加上有意識的耐心與勤力的成績；最后我們信我們的新文藝，正如我們的民族本體，是有一個偉大美麗的將來的。[2]

從這一段話中可以看出徐志摩乃至新月派的基本主張：一、把創格的新詩當一件認真的事情做；二、重視詩歌的格式與音節；三、完美的詩歌是靈感、思想、表現形式與耐力、勤勞的結合。徐志摩等人看重的包括詩歌的形式：音節、意境、語言，也看重詩歌的內容：表現靈感、表現思想，不做政治的口號，不喊空洞的話語。新月派絕不只是一個單純的文學社團，上世紀30年代，新月派成員推崇“民主政治”，這是對當時國民黨政府一黨專政的反對，正因為新月派成員對國民黨政治統治產生了信任危機，這樣的信任危機在政治上將他們置于一個懸空的地位，他們既對國民黨的政治暴力作了否定性思考，還對包括階級斗爭學說在內的暴力革命理論價值進行否定。在30年代與“左聯”保持了距離，由于新月派對政治的疏離，和他們反對“階級性”的自由主義傾向，在各個時期的文學史寫作過程中，對新月派的價值往往介紹得較少。由新月一派，也能夠以小窺大，看出不同的文學史在對待文學本身和意識形態、政治話語的態度。

二、不同時期文學史中的新月詩派

（一）“當代評論”性質的早期文學史

早期的“文學史”尚談不上“史”，因為新文學正在發生之中，更偏向于“當代評論”的性質，其中更多的體現作者本人對文學的態度、學識、審美理想和價值觀念。也成為文學史的“開端”，在胡適寫《五十年來之中國文學》時，努力為剛開始發展的新文學進行歷史定位，“偏重白話文學”是胡適在《五十年來之中國文學》中采取的基本立場，從字里行間中能看出胡適看重的是“應用”、“實用”，這一點在胡適的文學創作也能夠發現，他的詩集《嘗試集》是新文學第一部詩集，作者用白話以嘗試寫詩，語言平鋪直敘、淺白易懂，這在初期有助于打破舊體詩的束縛，但隨著新詩的逐漸發展，出現太過于淺露、缺乏“詩味”的問題，新月詩派對新格律詩的努力、在音韻意境方面的探索，正是對這一問題的矯正，可以說新月派的出現是“歷史的必然”。比之胡適的《五十年來之中國文學》，朱自清的《中國新文學研究綱要》更具有系統性和代表性，因為朱自清本人是優秀的散文家，同時也是優秀的詩人，他更看重的是性靈，對聞一多的《死水》，他用了愛與死、同情、愛國的情緒、“玄思”、層折的奇幻的表現、凝煉的音律六組詞進行概括，抓住了詩歌的格律美和詩人的情感特點，對李金發的詩，朱自清形容：灰色，“渾然的情感”、“陰暗的調子與悲哀的美麗”、“自然的人化”，這已經成為后來談論李金發的重要評價。可以看出早期的“文學史”中較多的是作者個人的文學理想和價值觀念，這也是文學發展初期的一個特點，它們在不同的角度補充了新文學的發展。

（二）文學史發展初期

在新文學發展的第二個階段，即1928年之后，出現了獨立評說新文學的文學史，陳子展對于近代文學研究貢獻較大，他的《中國近代文學之變遷》1929年出版，對三十年來的文學發展做了系統的論述，奠定了文學史的基本框架。另外，王哲甫的《中國新文學運動史》是第一本專論新文學運動的文學史，在寫作這本文學史時，作者并無可參照的文學史，在書中，他以五卅運動為分界，介紹了當時作家、刊物、社團和文學活動，對于新文學的“新”，作者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認為文學本無新舊之別，所謂“新文學”的“新”，只是指重新估定價值的“新”。新文學應是“時代的先驅”，能夠“超越于普通社會的思想的而又永久性的”，同時又應當是能為“大多數人所能享受的很普遍的作品”[3]。這個觀點成為作者此書的出發點，作者對于作家、文學活動的評價也大多中肯，在談到徐志摩時，認為他“天性愛美，……所以很在修辭上下功夫，實則他的詩也很多樸素自然的風趣，他用歐化的白話加入中國的聲韻寫詩，實在是一種勇敢的嘗試”。但又指出徐詩中“用韻的拘牽，字句的生硬，組織的紊亂，時有所見，但是他橫溢的天才，豐富的想象，把這些微疵都遮住了”[4]。從評價徐志摩的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作者用平和的態度和語言進行點評概述，看出徐志摩在語言、形式上所做的努力，肯定徐氏的才華，也能看到徐氏的缺陷，并不受當時流行的觀點左右，獨立作出較為公正、并且具有一定歷史感的評判，又能大致勾勒出各主要作家作品的基本風貌。在這本書中，政治意識形態較弱，比較客觀地評價和介紹了新月派眾人。

（三）王瑤：第一部體現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文學史

從1950年到1978年是近代文學研究的重建期，這一時期的主要貢獻是確立了“近代文學”這一文學史概念，并進行中國現當代文學的學科奠基。這一時期文學史和文學研究受政治影響較深，經常出現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模式。

王瑤的《中國新文學史稿》是1950年代最具有代表性的一部現代文學史著作，也通常被認為是學科的構成和奠基之作。從今天看來書中的許多觀點都有歷史局限性， 1949年新中國成立，由此開始了新民主主義社會，《史稿》在緒論中指出：“中國新文學史既是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的一部分，新文學的基本性質就不能不由它所擔負的社會任務來規定。[5]”王瑤先生對于這部文學史的指導觀點是政治化的，他的傾向是政治和社會的，但是在寫作過程中，實施這種政治化的指導，王瑤先生有自己的矛盾和緊張，他是看重文學本身的，從這部書中我們能看到作者盡量達到平衡，盡量在政治的尺度下表現文學的品格。

在上冊關于新月派的介紹中，作者這一小節的題目是“形式的追求”，從潛臺詞中看重新月詩派對于新格律詩的貢獻以及新月派在詩歌形式上所做的努力，作者雖也贊頌聞一多先生的愛國情感，但并沒有將聞一多從新月派中單列出來贊頌、貶低其他新月派詩人的“唯美主義傾向”“形式主義傾向”“錯誤的階級傾向”，作者在政治性與文學本身中巧妙地保留了自己的態度，王瑤先生是這樣介紹徐志摩的：

這里面在當時享名最盛的是徐志摩，他努力于體制的輸入與實驗，最講究用譬喻，想要用中文來體現外國詩的格律，裝進外國式的詩意，特別是英國詩。他的第一部詩集《志摩的詩》于1925年已出版，以后又出了《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云游》。他自己曾說：“我是一個不可教訓的個人主義者。這并不高深，這只是說我只知道個人，只認得清個人，只信得過個人。我相信德謨克拉西只是普遍的個人主義；在各個人自覺的意識與自覺的努力中涵有真純的德謨克拉西的精神”，十足地反映了他的向上的市民的要求。在《志摩的詩》里，情感是“洶涌性”的，是“情感的無關闌的泛濫，什么詩的藝術或技巧都談不到。”到他熱心于技巧的追求的時候，實際上已經說明了他的“洶涌性”的意識已在“五卅”以后的社會現實里碰了壁，就是說內容反跟著貧乏了。到他的遺作詩《云游》里，他要求死，說死“是光明與自由的誕生”，詩人的理想是徹底破滅了。茅盾用他的一句詩“在夢的輕波里依洄”來說明他的全部思想內容，說“志摩是中國布爾喬亞開山的同時又是末代的詩人”；從高亢的浪漫情調到輕煙似的感傷，他經歷了整個一個社會階段的文藝思潮。到他對社會現實有了不可解的懷疑時，就自然追求藝術形式的完整了。在寫作技巧上，他是有成就的，章法的整飭，音節的鏗鏘，形式的富于變化，都是他的詩的特點[6]。

我們來分析這一段話，王瑤先生達到了一種平衡，在政治化的寫作狀態中調適文學史觀，又保留了學術個性，這非常難能可貴。在這一段話中，王瑤先生說明了徐志摩詩歌的特點和價值，例如“他努力于體制的輸入與實驗，最講究用譬喻，想要用中文來體現外國詩的格律”。徐志摩闡述自己時說“我是一個不可教訓的個人主義者”，王瑤先生對此的點評是“十足地反映了他的向上的市民的要求”，王瑤對此的態度較為寬容和客觀，而唐弢先生主編中國現代文學史，也引用了徐志摩同樣的話，書中這樣寫道：“徐志摩自稱‘我是一個不可教訓的個人主義者。……我信德謨克拉西的意義知識普遍的個人主義’，‘我們不要狂風，要和風，不要暴雨，要緩雨’。在一九二五年的‘五卅’運動、一九二七年的大革命等風暴中，他寫了散文《血》、《列寧忌日——談革命》、《羅曼羅蘭》和詩歌《西窗》。徐志摩同時代和人民的距離越來越遠，卻以全部精力去追求詩的格律的改革和創造，詩的音調的和諧與勻稱。[7]”從唐弢先生的文學史中能夠更加清晰地看到懸在文學史上空的那一把政治的“尚方寶劍”，在介紹新月派時，唐弢先生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史簡編》這樣評價：“他們認為：‘自然中有美的時候，是自由美似藝術的時候’，‘藝術雖不是為人生的，人生卻正是為藝術的’，‘絕對的寫實主義便是藝術的破產’，要建立一種‘純粹的藝術’，等等。顯然，這種顛倒了藝術與生活的關系的唯心主義觀點，是承襲了歐美資產階級沒落時期的文藝思潮。[8]” “提倡‘健康’、‘尊嚴’、‘普遍的人性’這些超階級實際上是資產階級的文學主張，公開表明他們同革命文學的對立。”這些評價中包括“同時代和人民的距離越來越遠”、“唯心主義觀點”、“歐美資產階級沒落時期的文藝思潮”，可以看出唐弢先生這一部文學史對政治意識形態的依附。這與當時的社會背景有關，1949年新中國成立，50年代的文學史大多接受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講話的影響和指導，周揚的《新文學運動史講義提綱》更加明確和清晰地闡述，王瑤先生在文學史的上冊中仍然保留了自己的觀點，保留了被領袖話語遮蔽下的五四精神的執著，不久在下冊的寫作前就遭到了批判，下冊是“集體討論”的結果，在唐弢先生的這部文學史中更多的能夠看到政治的尺度和標桿。當時的文學史寫作處在一個尷尬的地位，王瑤先生后來面臨著來自“體制內”和“體制外”的批判，吳組緗指出，這部書“存在著嚴重的缺點”，一是“主從混淆，判別失當”，“書中對代表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思想的社團與作家，一律等量齊觀，不加區別”，“第二，書中評述作家作品，總是忽略了思想內容方面”，“第三，全書主要內容，只是一些作家作品片段的羅列與評述，同一個作家，看不出他的主導思想，看不出他的發展過程；同一時期，看不出各種思想相互斗爭的關系，看不出文學的主流與發展的方向。[9]”而八十年代“重寫文學史”后又認為《史稿》對現當代文學學科的教學有不良影響。這也許可以看出是王瑤先生所追求的平衡，唐弢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史》形成左翼作家和民主主義作家不同等級秩序的敘述框架，沈從文、新月派、現代派等作家和流派或者被斥為逆流，或者被排斥于文學史的敘述之外。五十年代的文學史寫作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上，這一時期文學史寫作的特點，研究的面比較窄、受政治影響深。

（四）新時期文學史寫作

新時期（1979年）以來是中國近現代文學研究的繁盛期，學界在文學觀念與審美觀念上都發生了新的變化，意識形態的影響較少，許多文學史對近代文學的社團、流派、作家的評價更加客觀，政治影響較少，回歸文學本身。1950年代確立的是左翼文學史敘述，那么到1980年代“重寫文學史”形成了自由主義敘述。評論界關注的更多的是作品本身的文學價值、審美價值。在朱棟霖的《中國現代文學史》中，僅介紹了徐志摩的基本情況和特點，但較為客觀、關注文學本身。在思想上概括了徐志摩是“那一代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思想傾向”，詩歌中抒寫的是“自己追尋民主、自由的信心”，點明了茅盾的評價“主要是從社會革命的角度審視徐志摩”，關于徐志摩作品的內容，書中也說明“徐志摩詩歌主要表現的就是自己對愛情、自由、美的理解、向往與贊美”。同樣評價徐志摩的《先生！先生！》、《大帥》、《誰知道》這幾首詩，在唐弢先生的文學史中說“徐志摩與人民的距離越來越遠”，在朱棟霖《中國現代文學史》更為懇切地說明：“對愛、美、性靈自由的追尋，使詩人對妨礙人性自由發展的現實社會深感不滿，對下層人民生出一種人道主義的同情。”對徐志摩在詩歌形式上的貢獻也作了充分的介紹：“徐志摩是一位在藝術上不斷追求創造性的詩人。”“作為新月詩派的代表詩人，他的詩歌具有一種個性化的繪畫美、建筑美、音樂美。[10]”

如果我們以小見大，以朱棟霖先生的《中國現代文學史》中對于徐志摩、新月派的介紹，可以看到80年代文學內容、文學史寫作都與50年代極大不同。對于徐志摩的自由主義態度采取接受、寬容態度，能夠深層發現徐志摩的內心世界，對于徐志摩在文學、詩歌上的努力和價值能夠肯定，從這本文學史對徐志摩的介紹，可以看出80年代“重寫文學史”、“純文學”觀念的影響，陳思和定義“重寫文學史”時說：“‘重寫文學史’原則上是以審美標準來重新評價過去的名家名作以及各種文學現象。”

三、文學史到底是什么史

站在今天看這一百年的文學史，每一部固然帶有當時的歷史局限，但必須抱有“寬容”的態度。文學史到底是什么，粗略地分類，文學史可以分為兩大類，一種重視文學的外部關系，把文學看做人類社會生活和心理、感情的反映，文學是人類文化的一個重要方面，寫文學史就是表達文學作品產生的社會背景和時代背景；另一種看重文學的內部，例如俄國形式主義，更愿意將文學史看成文學形式（體裁、語義、音韻、修辭、結構、手法等）。文學史的寫作存在著永恒的張力，中國的新文學從發展開始就與社會、變革緊密地聯系起來。

每一次的社會變革都引起一次文學史變革，社會變革和政治一直影響著文學和文學史，有了五四啟蒙運動就有新文學革命，30年代社會動蕩引起左翼聯盟，《講話》更深刻影響了20世紀下半葉文學的方向。值得注意的是，80年代的“重寫文學史”，追求文學本身的價值和審美標準，對“純文學”的追求，并不是陳思和等人一時興起，它的基本背景是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改革開放、撥亂反正的一系列政治活動，即就是文學史的重寫，從來都和政治意識形態密切相關。

首先，我們應當重視文學作品，我們一直在談論文學的“周邊產品”，比如文學與地域的關系、社會體制對文學的影響、國外的各種思潮流派對文學的影響等，而一直忽略了文學最基本的存在，那就是文學作品，沒有文學作品哪有文學史，我們應當更加關注文學作品本身。新月詩派的詩人們無論支持哪一種政治主張，在文學史中首先應該介紹他們的詩歌，還有他們的文學主張、他們的作品怎樣使新詩從他律走向自律。這是圍繞著文學的文學史。

另外，在80年代“重寫文學史”對于“純文學”、“讓文學回到自身”是很難達到的，像伊格爾頓所說是一種“學術神話”，到了90年代，應該對于文學進行“再解讀”，這樣的解讀側重的是歷史化，將文學作品放到它的年代、背景、社會關系中進行分析。唐小兵這樣解釋“再解讀”：“一旦閱讀不再是單純地解釋現象或滿足于發生學似的敘述，也不再是歸納意義或總結特征，我們便可以把這一重新編碼的過程稱作‘解讀’。解讀的過程便是暴露出現存文本中被遺忘、被壓抑或被粉飾的異質、混亂、憧憬和暴力。”“解讀與其說是在時間軸上建立可敘述的連續性，不如說是在空間意義上拓展、調整和聯接諸種闡釋的可能。”“回到歷史深處去揭示它們的生產機制和意義架構，去暴露現存文本中被遺忘、被遮掩、被涂飾的歷史多元復雜性。[11]”將文學現象充分地歷史化和語境化。在介紹和評價新月派時，應當充分收集資料，避免出現文學作品被遺忘、被遮蔽，在文學史的寫作中努力構建“史”的品格，充分考慮當時的社會環境和文學環境，不做非此即彼的二元理論。徐志摩有一首詩中寫“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這首詩寫于詩人理想破滅、情緒失落之際，理論上風可以到達任何空間，但風又是最無力的，不能托起任何東西，有一種解讀是“風”是社會各個方向的壓力。在寫作文學史時，更應該充分考慮將其歷史化，考慮“風”都有哪些，在空間上做多種闡釋的可能。

參考文獻：

[1]黃紅春.新月派文學觀念研究：[博士學位論文].南昌：江西師范大學.2013.

[2]徐志摩.晨報副刊·詩鐫.1926年第1期.

[3]王哲甫.中國新文學運動史.上海：上海書店.1986年.13頁.

[4]王哲甫.中國新文學運動史.上海：上海書店.1986年.107頁.

[5]王瑤.王瑤全集第三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5頁.

[6]王瑤.王瑤全集第三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125頁.

[7]唐弢.中國現代文學史簡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177頁.

[8]唐弢.中國現代文學史簡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180頁.

[9]中國新文學史稿（上冊）座談會記錄.文藝報.1952年第20號

[10]朱棟霖.中國現代文學史1917-2000（上）.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93頁.

[11]唐小兵：大眾文藝與通俗文學：《再解讀》導言.英雄與凡人的時代——解讀20世紀.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252、26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