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篇小說《鏡花》以第一人稱視角“我”講述了蘇邶燕和鄢麗的虛無空寂生活,從“花”和“鏡”這兩個部分來分析小說的題目與內容的豐富內涵,展現出當下女性繁華生活之后的虛假的愛情和空寂的內心。
【關鍵詞】:花;鏡;女性;愛情
《鏡花》是阿袁2015年發表在《上海文學》的中篇小說,以大學老師“我”的第一人稱視角進行敘述,“我”應老教授的要求讓其外甥女蘇邶燕來旁聽課程,后受邀參加她舉辦的大院婦女讀書會,認識了鄢麗,故事圍繞這兩個看似迥然不同的大院女性展開,在與兩人的接觸中,“我”逐漸了解到她們花一樣美麗的外表和生活背后的空寂與虛無。
小說題目“鏡花”的含義十分耐人尋味,它既是一個整體,也能夠分成“花”,“鏡”兩個部分。“鏡花”我們很容易就會聯想到鏡中花,也就是虛幻的景象,不是真實的,而其中兩位主角蘇邶燕和鄢麗擁有美麗的外表,有豐富的物質或者熱烈的愛情,但是其實她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虛幻而不真實的,她們自認的幸福在“我”看來莫不是可悲的,這兩個迥異的女人有著相同的空虛寂寞的生活,精神世界也十分的貧瘠荒蕪,她們的生活看似熱烈繁華,讓人羨慕,自身也十分滿足,但是如鏡子折射出來的花,美麗卻觸摸不到,到頭來只是一場空。
首先是艷麗如牡丹的蘇邶燕,她的丈夫身處高位,她因此受到其他讀書會婦女的諂媚推崇,她也不停地向他人炫耀自己的丈夫的能力和夫妻的恩愛,全文只要有蘇邶燕出現,她必然會說到她的丈夫,她向“我”炫耀丈夫對她的關心,買好車,讓司機送她,夸耀丈夫的博學,對藝術的高品位,暗示丈夫的權力,最重要的是想所有人展示夫妻兩人的恩愛和睦,燈下一起看書,一起散步,一起養花,一起賞月等等,一切的訴說無不是蘇邶燕在展示她的幸福生活,誠然蘇邶燕是一個虛榮的女人,“她遍身綺羅呢,鳳冠霞披,件件要抖擻給別人看的”,但這炫耀中有一種急切,這種急切是蘇邶燕對她人羨慕認同的急切,這又恰恰是她生活空虛不幸福的表現。蘇邶燕的丈夫看似對她很好,卻有很多情人,那些所有的如“天仙配”恩愛都是演戲,蘇邶燕為了優渥的物質生活,權衡厲害,忍耐了丈夫的不忠,這也是在讀書會討論《霍亂時期的愛情》時,她如此喜愛“精神忠貞”的原因,精神忠貞正是她對自己荒蕪精神和虛偽婚姻生活的自我安慰——她的丈夫還是愛她的,蘇邶燕說到激動處,她的臉“已經云蒸霞蔚,呈酡紅色,有一種少見的鮮艷”,但其實她心里還是明白這些恩愛都是假象,不然就不會在平時一直用胭脂來掩飾臉色的蒼白,我想她在夜晚必定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的,而炫耀富貴的背后也有很多的辛酸不如意,而她花一樣艷麗的外表也早被徒有其表的婚姻折磨的憔悴不堪。
另一位重要的角色就是外表清麗風雅的鄢麗,對她的描寫“著一件靛青色棉麻連衣裙,白皙的頸脖子上,掛了塊黛綠色玉玦,又古樸又風雅,整個人就像是從詩經樂府里走出來的”, 但是接下來的描寫緊跟著是“下半身呢,因為那雙黑絲襪,又是明清風月小曲兒了”,作者用詩經樂府和明清小曲來描寫一個人,將鄢麗的矛盾氣質表現的淋漓盡致,文中對鄢麗的黑絲襪有多處提到,蘇邶燕也像“我”說過鄢麗的黑絲襪“夏天都不能穿裙子,要穿也只能穿長裙,還要穿上黑絲襪保護著,鎧甲一樣”,這讓人物更加有特點,但是看到后文我卻不得不佩服作家的巧妙心思,鄢麗的黑絲襪絕不僅僅是一個身體的修飾,最重要的是幫她掩蓋風雅外表下的心靈空虛,是保護她的鎧甲,所謂的“明清小曲”正是黑絲襪要掩蓋的鄢麗真正的內心本質,這有恰恰切合了小說題目中的“花”,鄢麗就像荷花一樣,外表清麗風雅,但是根部已經深陷污泥,這種矛盾的美,讓鄢麗后期陷入自己的幻想不可自拔有了合理的解釋,同時鄢麗也被比作“廣寒宮里的月桂”,孤零零的,寂寞無依,鄢麗像花一樣美麗,但是卻不被愛,那種在寂寞中凋零,在幻想中瘋狂的樣子怎不讓人心生憐憫?
大家有可能忽略一個小角色,就是蘇邶燕家里像芙蓉花似的小保姆,文中這樣寫道“蘇邶燕覺得,把芙蓉花養在家里,總比養在外面好,至少,把老公籠絡在家里看花了”,這里直接將小保姆說成芙蓉花,芙蓉花的形容不由得讓我聯想到“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侍他人,能得幾時好”的詩句,這芙蓉花的形容有一種對小保姆的蔑視,但也不免有安慰自己的嫌疑,即丈夫雖然有情人,但也不會喜歡多久,他的心仍在自己身上,也生生把這些大院里的女人變成深閨怨婦,體現出這些有著華麗外表女人精神的虛無空寂。
除了如花的女性角色塑造,《鏡花》中的男性幾乎沒有正面出來過,只出現女性的轉述,但模糊的男性形象卻構成了小說另一個十分重要的部分“鏡”,“鏡”代表了虛無,假象,同時也有映照作用,“女人一攬鏡自照,就沒個完了,何況這鏡里,還有個男人”,所以文中的男性人物蘇邶燕的丈夫和鄢麗的丈夫與情人沈被女人們一直掛在嘴邊也就不稀奇了。
先說蘇邶燕的丈夫,她幾乎在每句話里都要帶上她老公,但這種恩愛是做出來給別人看的,所以蘇邶燕家的陽臺是全開放的,連玻璃都沒有,這對夫妻的日常活動就像在戲臺表演——“站在這花紅葉綠中,早晨一起澆水,晚上一起賞月,那風景,委實好看”,這篇美麗的風景是假象,因為蘇邶燕夫妻的“恩愛”本來就是建立在妻子的虛榮和丈夫的補償基礎上。鄢麗的婚姻更是文中所說的“荷花愛情”,她的丈夫官場失意,整天在書房里對鄢麗不聞不問,長期的家庭冷暴力讓鄢麗在獨處時想過自殺,她期待一個“繁華的世界”,鄢麗清淡的表面下渴望愛情,希望被安撫,這是身邊總是“數九寒天的蕭殺之氣”的丈夫給不了她的。這時候鄢麗的情人沈出現了,沈反復出現在鄢麗和“我”的談話中,鄢麗說起與情人的愛情時面若桃花,她對這段隱秘愛情的敘述幾乎上癮,就和蘇邶燕不停炫耀其丈夫相同,看到小說結尾我們知道沈原來只是鄢在長期空虛壓抑缺少性的生活中的虛幻人物,也就是說是鄢麗的白日夢,弗洛伊德說:“白日夢是做夢者自己的一種幻覺,這種夢的夢景是通過幻想來達到某種野心和性情欲望的滿足” 。沈對鄢麗的愛戀,關懷,情語全部都是鄢麗內心深處的渴望,我甚至覺得鄢麗已經分不清虛幻和現實,她對這個幻想的執著正是她對虛無愛情的渴望的映照。這份虛幻的愛情早有細節暗示,鄢麗和沈在旅館看日落,七月本是葡萄結果的時候,但陽臺前的葡萄藤上一個葡萄也沒結,茂盛的葡萄藤正是兩人熱戀的表現,葡萄的缺失卻也是這份愛情終是無果的象征。鄢麗不停的堵截“我”來講述她的虛假情人,可能也是希望在不斷地講述中催眠自己,她對愛情的渴望已經執著到瘋狂的地步,有些變態了,但這卻也折射出飽受家庭冷暴力女性的可悲。鄢麗“面若桃花,戲臺上的小旦一樣”,而蘇邶燕在陽臺上和丈夫一起演戲給大院里的人看,兩個如花般的女人,一個演給自己看,一個演給別人看,一樣的自欺欺人,卻也同樣的沉浸在虛幻的愛情中不可自拔,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作者阿袁自己就是一位大學教授,她以這個身份參與到小說人物的生活中,感受她們的喜怒哀樂,處虛無空寂生活中的女性正如“鏡中花”兀自美麗,凋謝寂然,小說讀完后讓人回味無窮。
參考文獻:
[1]阿袁.鏡花[J].上海文學.2015(11).
[2]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05.
[3]王曉明.酒邊花下 一往而深:論秦觀詞的花、酒意象及其所蘊含的愁[J].名作欣賞.2015(6).
[4]劉敏.潘貴渝,張麗豐,楊泳江.花中第一流:李清照詞作中女性本體意識與花意象[J].名作欣賞.2015(7).
[5] 劉幸.“鏡”花水月里的低吟淺唱:評電影《梅蘭芳》[J].戲劇之家.20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