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面紗》是英國作家毛姆的經典作品之一,小說通過一個看似尋常的愛情故事,揭示了一個深刻的主題。作者用細膩,冷靜的筆觸展現主人公內心世界的發展變化,不僅揭示了社會生活中婚姻,愛情的幻象,更探討了一個靈與肉、自由與道德相沖突的主題,展現了一位女性在經歷愛情,背叛,死亡等磨礪之后走上精神救贖道路的故事。本文將從題目對主題的暗示、故事情節對主題的推動,中國元素對主題的烘托這三個方面對小說主題進行解讀。
【關鍵詞】:毛姆;面紗;主題
對于一部小說的主題,毛姆自己做出過這樣的解釋:“我冒昧地談一談,在我看來,一部好小說應該具有哪些特性。它的主題應該是能引起廣泛的興趣,即不僅能使一群人……感興趣,而且還應該具有較普遍的人性,對普通男女都有感染力。主要還應該引起持久的興趣”,“一部小說在提供娛樂的同時越發人深思,就越好。”[1]毛姆認為小說主題應該能引起普通人持久的興趣,而且要發人深思,這就要求一個主題有持久的生命力,所以毛姆自己在選擇主題時也在向這個標準靠攏。《面紗》揭示了一個歷來被關注與討論的熱點主題——靈與肉,道德與自由相沖突的主題,其厚重的主題意蘊使作品擁有豐富的韻味。
小說以在中國的英國殖民地為背景,女人公凱蒂容貌嬌美,愛慕虛榮,為了逃避母親的責怪,也避免自己變成一位老姑娘,她接受性格孤僻的瓦爾特的求婚,并跟隨他到達香港。由于對婚姻生活的不滿,接受殖民地總督唐生的追求,并與他產生了私情,瓦爾特發現妻子的不忠之后,孤注一擲,將凱蒂帶到發生霍亂的湄潭府,企圖報復凱蒂,最后瓦爾特因霍亂客死他鄉,凱蒂經歷了種種掙扎和磨練之后,開始新的人生和精神救贖。
人的動物性決定人有本能欲望,在受到社會性的道德約束時,必然會產生沖突矛盾,《面紗》通過女人公的經歷,展現了這一沖突并加以深入的挖掘,體現出對自由靈魂的追尋。凱蒂的人生經歷就是擺脫人生枷鎖,探索人生自由之路的過程。當時浮華的英國社會,功利主義盛行,社會地位和物質利益作為衡量一切的標準,婚姻愛情化身為市場交易,這無疑是對人自由情感的綁架,其次小說表現了人的愛欲對人生自由的束縛,當欲望與社會化理想道德規范相沖突時,人性真實的面目暴露無疑,在這樣的激烈沖突下,凱蒂開始精神救贖,她重新審視與瓦爾特及唐生的關系,審視道德倫理與自己的內心情感,進行深刻自省,在絕境下對人生真相進行探尋,最終達到擺脫世俗枷鎖,踏上精神救贖,追尋自由靈魂的道路。
一、題目對主題的暗示
小說的名字《面紗》以及小說前的引語:“……這華麗的面紗:啊,人們就管這叫做生活,雖然它的畫沒有真相……”都來自雪萊的詩《別揭開這華麗的面紗》,“面紗”作為一個抽象的隱喻,對小說的主題起到暗示作用。
“面紗”對于小說主題而言,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元素意象,女主人公凱蒂在精神救贖道路上不斷成長,具化在小說中就是一次次揭開華麗面紗,發現生活真相和精神需要的過程。
凱蒂揭開與唐生出軌的面紗,認清這段愛情的真相是唐生對肉欲的需求,瓦爾特看清唐生自私、善變、玩弄女性的本性,提出自己的離婚條件,凱蒂抱著對愛情的堅信,直至碰壁,她了解唐生的冷漠、怯懦后幡然悔悟。凱蒂揭開瓦爾特對她的情感面紗,認清愛情的守護、責任和自私,到湄潭府去醫治霍亂,這種看似嚴苛的懲罰,是瓦爾特對妻子背叛自己的憤怒,他企圖用死亡的恐懼和孤獨來懲罰妻子,又帶著自虐的傾向,透露著瓦爾特愛之極,痛之切的深沉。情感的磨礪促使凱蒂從心理上走向成熟,漸漸深入地了解瓦爾特,在直面死亡的特定環境下,這段情感照徹了他們心靈的陰暗,賦予了他們用死亡審視人性,重視關照生命的機會,從而讓他們克服了人性里的卑劣,走上了自我救贖的道路。
小說中的韋丁頓和修道院長是幫助凱蒂揭開人性面紗的重要人物,在陌生國度的霍亂地區,男女主人公彼此封閉心靈,絕少交流。率直、幽默、機敏深刻的韋丁頓為凱蒂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他敏于觀察,精于世故,在與凱蒂的交流中,使得凱蒂更加認清唐生的虛偽本質,重新審視和思考他人及自我。然而對瓦爾特的深入了解則是通過修道院長來完成的,她代表了宗教的精神力量,高度贊譽瓦爾特,使凱蒂重新審視瓦爾特的溫厚和善良,反觀自己的貪欲驕橫,借助宗教的凈化力量,揭開人性的面紗。
通過凱蒂一次次揭開面紗,認清感情的真相,深入挖掘自我的內心,推動小說的主題不斷深入,“面紗”是推動主題深入的重要意象。
二、情節對主題的推動
毛姆在小說序言里寫到:“我想這是我唯一一部由故事情節而不是人物形象為契機發展而成的小說。”在《小說要有故事》里也寫到:“故事其實是小說家為拉住讀者而扔出的一根性命攸關的救生繩索。”[3]由此可以看出,毛姆將故事作為小說的一個重要因素,尤其是《面紗》,故事情節的組織發展作用超過了人物形象。因此,在推動小說發展過程中,故事情節占據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縱觀整部小說,故事情節推動主題的發展深化是通過幾個轉變完成的。唐生對凱蒂從火熱的追求到東窗事發后的推諉責任,表明這段感情里唐生對凱蒂肉欲的需求超過情感需要。唐生被凱蒂的美貌吸引時,對她關懷備至、海誓山盟:“記著你可以依靠我”,在凱蒂要求他和妻子離婚時,他才轉變態度,暴露自己的真實面目,“當一個男人愛上了你,他說的話是不能字字當真的”,“一個男人深深地愛一個女人,并非意味著他就希望下半輩子和她共同度過”。此時的唐生為了自己的前途推諉責任,甚至希望凱蒂為息事寧人跟隨瓦爾特去霍亂橫行的湄潭府,直接導致了凱蒂對他的失望,認清這段感情的幻象。
凱蒂對瓦爾特的轉變是凱蒂不斷成熟的寫照,嫁給瓦爾特感受過婚姻的新鮮感之后,漸漸對他的迂腐、刻板極度不滿,以致和唐生發生婚外戀情。到湄潭府是凱蒂對瓦爾特態度轉變的轉折點,這里有別于巴黎的浮華,香港的奢靡,是一個充斥病魔、死亡,絕望的地方,這里的窒息環境將瓦爾特造就為一個英雄。參觀教會之后,修道院長對瓦爾特的贊許,以及聽說瓦爾特對新生兒的愛撫,讓凱蒂發出“只是我愚蠢而已”的感慨。她幡然悔悟自己的過去“回憶起她曾經那么鄙視瓦爾特,現在她只想鄙視自己,她當初怎么看他的,他一定心知肚明,但他一如既往、毫無怨言的愛她,……現在她不再恨他了,也不憎惡,有的只是害怕和困惑。”以致后來她確認瓦爾特帶她到湄潭府是為了報復她,“她顫抖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承認他的企圖,然而此時此刻她卻沒有恨他的感覺,讓她自己都吃了一驚,在她的感覺里甚至帶有欣賞和愉悅的成分”。在瓦爾特將要去世時,凱蒂乞求他的原諒“我至愛的,我親愛的,如果你曾經愛過我——我知道你愛過我,而我卻太招人恨——我乞求你原諒我。”凱蒂對瓦爾特情感的轉變體現了她不斷在挖掘自己的內心,探索救贖之路的過程。她不斷看到瓦爾特的人性美,擺脫愛情僅僅是滿足肉欲的偏激看法,體會到愛是責任、守護和奉獻。在精神救贖的道路上不斷成長,這些轉變使主題不斷演進和深化。
瓦爾特對凱蒂的態度也在不斷變化,從之前的百般呵護到由愛生恨進行冷戰報復,但他對凱蒂的愛始終沒有減少,小說在瓦爾特心碎而死的時候到達高潮,平穩緩和的基調突然轉到緊張悲愴。瓦爾特的遺言:“死的卻是狗”耐人尋味,以及韋丁頓的話“從軍醫的話里我沒有聽明白的是,他到底是意外感染還是故意拿自己做實驗。”凱蒂終于明白“瓦爾特是因為心碎而死的。”這將主題推向更加明朗的方向,瓦爾特也在用自己死洗滌報復愛人的自私罪行,他的心碎而死,也將凱蒂的救贖之路照亮。這些故事情節的轉變推動主題的不斷深化,在瓦爾特死的情節上豁然開朗,使凱蒂走上精神救贖的道路,將主題的表達和盤托出。
三、中國元素對主題的烘托
“在毛姆的作品中,我們時常看到東方文化的影子,東方的風物,故事傳說甚至哲學思想都成為他營造情調的工具,可以說毛姆有著濃厚的‘東方情結’”。[4]小說的發生背景主要在中國香港和湄潭府,這一異域背景包含了大量的中國元素,這些元素使故事情節的發生發展有特定的環境,這對小說起到很大的烘托作用。
小說情節的轉折設置在湄潭府,這樣一個充斥絕望的異域環境,為瓦爾特發揮自己的才能,展示個人魅力提供了舞臺,也凱使蒂更深入了解瓦爾特,在陌生絕望的環境中依賴他,慢慢發現愛的真諦,認識到瓦爾特對她的愛和守護,開始認識到一個女人的一生不能只是為了和男人睡覺并依附他,從而收回迷失的心性。
小說五次出現為貞潔烈婦修筑的拱門,這一獨具中國特色的建筑出現五次,顯然暗含了作者特殊的用意,“上岸之后她見過不少類似的拱門,現在她知道它們是為了某位祈人多福的賢人或貞潔的寡婦建的。”之后小說四次出現拱門,后面都出現了“諷刺”這個詞,凱蒂第一次見到拱門時,只覺出它的意義特殊,卻說不出來是什么,隨著她的一點點成長,“拱門”在凱蒂心中的含義愈見明朗。“她最后一次注視著拱門,如今她的境遇之中的諷刺意義,絲毫不遜于這迷一樣的拱門”這個象征忠貞的中國元素對凱蒂的出軌行為是一種諷刺,它不斷地出現在凱蒂的生活里,幫助她感悟愛的純潔和忠貞,最后在瓦爾特離去的瞬間,她明白愛的真諦,在與瓦爾特墓地告別時,作者再次提到這座拱門,拱門的含義如同愛的真諦一樣在凱蒂心中明朗起來,但對她的境遇卻是一種諷刺。另外,小說中出現了一位東方女性——韋丁頓的情人,她是“拱門”的形象代言人,她對韋丁頓執著的愛,不離不棄的追隨,用行動詮釋了“拱門”的含義,這些都幫助凱蒂慢慢領悟愛情的含義,對她的精神救贖起到推動作用。
“毛姆熱烈地追隨王爾德,在他的影響下開始接受莊子的哲學,毛姆思想中的“宇宙之靈”與老莊哲學中的“道”有諸多契合之處”。[5]小說中毛姆對于“道”的認識是通過韋丁頓之口表達出來的“道是一條時間萬物都行走于上的永恒的路……道是一張巨大的網,網眼大如海洋,卻恢恢不漏……追求和性的人可能會順如孩童,中庸練達會使勢強的人旗開得勝,是勢弱的人回避安身,征服自己的人是最強的人。”這番話講給凱蒂,雖然小說沒有繼續描寫凱蒂聽完之后的領悟,但其中的作用通過她以后的行為可以表現出來,她開始擺脫平凡瑣碎的生活,享受在修道院幫忙的日子,享受與靈魂純潔的孩子在一起的時光,體會奉獻的快樂和精神的愉悅,這種“道”的闡釋,對于凱蒂的精神成長,追尋精神自由起到了開拓作用。
小說中這些蘊含深意的中國元素,是中國傳統思想與西方思想的碰撞與融合,這種沖突對凱蒂產生了精神沖擊,在不同情境都對凱蒂的思想變化產生了影響,使凱蒂進行精神救贖,追尋靈魂自由的道路顯得更為順理成章,這些中國元素烘托了主題的深入。
《面紗》這部小說的主題意蘊是豐富的,作者在小說的各個方面都滲透了深化主題的筆力,題目“面紗”作為一個隱喻意象提出主題,貫穿整部小說,故事情節的起伏跌宕推動主人公心路歷程的不斷成長,也推動小說主題的不斷深化,其間作者融入意義深刻的中國元素,烘托主題的發展,使得《面紗》的主題更為飽滿深刻,耐人尋味。
注釋:
[1]毛姆著.劉文榮譯.毛姆讀書隨筆[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出版,1999年版,第18頁.
[3]毛姆著.劉文榮譯.毛姆讀書隨筆[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出版,第23頁。
[4]姜智芹.鏡像后的文化沖突與文化認同——英美文學中的中國形象[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08年版,第385頁。
[5]姜智芹.鏡像后的文化沖突與文化認同——英美文學中的中國形象[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08年版,第386頁。
參考文獻:
[1]毛姆著.劉文榮譯.毛姆讀書隨筆[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出版,1999.
[2]姜智芹.鏡像后的文化沖突與文化認同——英美文學中的中國形象[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08.
[3]姜智芹.文學想象與文化利用——英國文學中的中國形象[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
[4]郭哲韜.論<彩色的面紗>對自由的追尋[D].武漢:華中師范大學,2009.
[5]劉小勤.關于<面紗>的意蘊解讀[J].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29卷第1期.
[5]唐芙蓉.掙脫自由的枷鎖——論<彩色的面紗>中自我救贖之路[J].傳奇·傳記-文學選刊,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