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僧詩是元代詩歌的重要組成部分,但由于文獻散佚和對元僧詩研究的忽略,使我們對元僧詩認識不夠全面、深刻。本文通過對釋英出家前后迥異的詩歌風格分析,并探究其原因,可以使我們了解在江湖詩風普遍影響下的宋末元初詩僧的生存狀況和創(chuàng)作風格。
【關鍵詞】:元僧詩;釋英;詩歌風格;原因
釋英,字實存,號白云,俗姓厲,浙江錢塘人,大致生活在宋末元初,所著詩集《白云集》[1],共四卷。釋英從小就喜歡作詩,游歷過閩海、江淮、燕汴等地,在江南文人圈中也倍受贊譽。“一日登徑山,聞鐘聲有所悟,遂去為浮屠。”以“徑山聞鐘”為界線,釋英出家前后的詩歌風格迥異。出家前,身為小吏,游歷南北,多抒發(fā)孤苦思鄉(xiāng)、沉浮宦游之情;出家后,隱居山中,參禪悟道,詩中多閑淡之意。
一、釋英出家前的詩歌特點
釋英喜歡晚唐詩人賈島,詩風偏苦吟。《言詩寄致祐上人》:“郊島事寒瘦”,《涉世》:“但得遺風追賈島,不須虛譽繼廬能”。仇遠也把釋英比作賈島,“真須一個唐人比,主簿長江字浪仙”。《秋夜旅懷》“命與時相厄,勞生役瘦形。苦吟詩有債,久病藥無靈。夜雨和愁落,鄉(xiāng)山入夢青。歸也逐歸雁,飛過浙江亭。”詩人將吟詩和病痛放在一起,來表達旅途的孤苦,進而抒發(fā)思鄉(xiāng)之情。
釋英喜歡云游交友。趙孟頫序:“從知舊走閩浙江淮燕汴。”牟巘跋:“白云曩嘗浮江淮,走粵閩,慨然有志于世”[2],可見釋英的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釋英未出家前,還入世做過官,胡長孺序提到“又嘗有家室,歷貴仕”;又卷一《寄蘭壑宗長》云:“同宗同在旅,彼此系微官。” 但具體做官情況不可考。這些經(jīng)歷使釋英的詩歌往往抒發(fā)孤苦思歸之情,沉浮宦游之感。如:
“江南江北三千里,愁絕春歸客未歸。”(《燕山春暮》)
“九月燕南客,三千里外家。無人送白酒,一笑領黃花。”(《燕山九日》)
“千載紅塵海,漂流笑此身。山川孤館夜,風雨獨眠人。嗜茗真成癖,工詩不療貧。還家須及早,垂白有雙親。” (《客夜有感》)
“寥落無人問,清樽獨自斟。思親兩行淚,倦客十年心,貧欠難禁病,愁多欲廢吟。歲寒誰可語,莫逆有孤琴。” (《旅懷》)
“遠客歸未得,東風冷尚嚴。燒痕山頂殼,春色柳眉肩。病久醫(yī)方熟,貧深詩債添。浮生欲何似,朝暮為齋鹽。” (《早春旅懷》)
此階段的詩歌多以“有感”、“旅懷”、“有懷”為題目,季節(jié)為“早春”、“暮春”、“秋夜”等,每首詩中都會有“孤雁”、“孤館”、“東風”、“風雨”等思鄉(xiāng)意味的意象,詩人或是“倦客”,或是“清樽獨自斟”,或是“風雨獨眠人”,或是“無人送白酒”,再加上病痛的折磨,詩中后兩句說盡了游子的孤苦、愁怨之情。從題目、內容、寫法都極其相似。四庫館臣認為釋英“才地稍弱”[3],評價的很準確。
二、釋英出家后的詩歌特點
詩僧釋英與一般的詩僧不同,釋英只是看破世事,不再以求取功名為人生追求,而是追求避俗人、俗事而已,他的出家可看做是“歸隱”。《白云集》中有數(shù)首以“隱者”自居的詩,《隱者山房》:“自云歸隱后,懶為俗人言。”《寄劉仲鼎山長》:“我已浮屠隱,君仍冷掾游。”可見釋英本人也是這么認為的。他甚至覺得吟詩比參禪更為重要,《呈徑山高禪師》:“參禪非易事,況復是吟詩。妙處如何說,悟來方得知。”《涉世》一詩云“但得遺風追賈島,不須虛譽繼廬能”可見,釋英不想成為像慧能那樣的高僧,只想做一個像賈島那樣的詩僧。這種想法在《重游凈慈憶沅禪師》中也得到了體現(xiàn):“有詩行已久,何必上傳燈。”他還有“一生欠詩債,半是忍饑吟”(《贈王商翁處士》)、“有錢須換酒,無日不吟詩”(《贈陳逸人》)、“近聞吟更苦,應是雪盈頭”(《寄劉仲鼎山長》)等詩句,雖都是贈予友朋之作,但是都抒發(fā)了自己的真實情感。
釋英詩中常用“白云”、“瀑流”來表現(xiàn)山中生活。如《山中作》:“白云為被石為枕,臥看巖前雪瀑飛。”而且釋英號白云,集名《白云集》,可見其對“白云”的偏愛。集中以“白云”為意象的詩很多,如“家住白云深”(《隱者山房》)“滿地白云香。”(《山中四景》)“占得白云三萬頃。”(《山居》)等等。《夏晚泛湖》“群鷺遠明殘照外,一僧閑立斷橋邊。菱歌裊裊知何處,滿袖清風骨欲仙。”詩中的“僧閑立”、“清風骨欲仙”體現(xiàn)的是詩人閑情逸致的從容與淡然。《浮生》“百年身世夢,兩字名利愁。輸與僧閑好,眠云看瀑流。”展示詩人拋卻“名利”之愁,便得“眠云看瀑”之閑適。
可見釋英出家后,生活閑適自得,詩歌的風格也變得自然閑淡。與之前詩中“命窮甘白屋,身健直黃金。世路劍關險,侯口滄海深。虛名何必尚,苦志在山林。”(《寫懷》)擔心命途,感嘆宦游之路的坎坷截然不同。
雖然釋英出家后所寫之詩多表達閑居之意,但也涉及禪理。其中“空圓”是釋英所追求的禪與詩所要達到的境界,《書朱性夫吟卷后》卷二:“新編寄我白去中,句法清圓旨趣空。”王泌題贈附錄:“日用工夫到,天然句法圓。”在《言詩寄致祐上人》一詩中,釋英也討論了作詩方法:“作詩有體制,作詩包六義。名世能幾,言詩豈容易。淵明天趣高,工部法度修。謫仙思飄逸,許渾語工致。郊島事寒瘦,元白極偉麗。休已碧云流,顯洪大法器。……竭來入禪口,忽得言外意。衣吟復短吟,聊以寄吾志。匪求時人知,眩鬻幻名利。始信文字妙,妙不在文字。”釋英認為作得好詩必須要學習前人,并反復琢磨。所以他將陶淵明、李杜、郊島、元白、許渾等人作為學習的對象。釋英以“苦吟”達到“文字妙”,然而“妙不在文字”,又超脫于文字之外,即禪悟。所以,牟巘評其詩說“圓活而清雅,讀之使人爽然”,“其辭俊,其思清,其興寄遠,讀之殊使人有凌云意”。楊鐮也說,他“在江湖派詩風泛濫江湖時,還能保持一定的個人面目”。
釋英的詩雖然缺少深意,又不是精妙之作,但其詩作為個人生命體驗的表現(xiàn),仍有其價值所在。釋英身處宋元易代之際,詩中卻不涉及史事、時事、民生疾苦,也沒有江山易主的感嘆, 他仿佛脫離了時代的大潮, 時局動蕩好像與他無關,所以他的詩都是個人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悟。對此,《四庫全書總目》評論道:“其才地稍弱,未脫宋末江湖之派。而世情既淡,神思自清,固非如高九萬輩口山水而心勢利者所可同日語也。”
三、釋英詩歌風格不同的原因
釋英是生活在宋末元初的浙江人,受江南文壇浸染,作詩有江湖之風。加上釋英“上人俗姓厲氏,其先出漢義陽侯溫。至唐有名文才者官都督,名玄者官侍御史。侍御自陜出,鎮(zhèn)於婺,因家焉。與姚合、賈島同時,皆以詩名。迨宋太師屏山公詩益昌,而上人父石田居士徙家於杭,故令為杭人。”受此種家學與時代風氣的影響,釋英“年甫逾弱冠,藉藉有詩聲,為諸公所稱道”,傾慕晚唐詩人賈島、齊己等苦吟詩人。釋英出家后,隱居山中,參禪好吟,這種生活經(jīng)歷使其詩又有清遠閑淡的風格。
釋英的創(chuàng)作并未沒有多少創(chuàng)新,對詩境和禪境亦無太多拓展。但通過對他的詩歌的解析,可以使我們了解在江湖詩風普遍影響下的宋末元初詩僧的生存狀況和創(chuàng)作風格。
參考文獻:
[1] 《白云集》常見版本為《四庫全書》本與《武林往哲遺著》本,均為三卷。日本靜嘉堂文庫藏有四卷本《白云集》,比國內的版本多出五十余首詩。本文采用的版本是靜嘉堂文庫所藏四卷本。
[2] 牟巘,陵陽集·跋厲白云詩(卷十六)(M),四庫全書本
[3] 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六六“白云集提要”)(M),中華書局,1996
[4] 金程宇編,和刻本中國古逸書叢刊(第57冊)(M),江蘇:鳳凰出版社,2012
[5] 周裕鍇撰,中國禪宗與詩歌[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
[6] 楊鐮撰,元詩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杜,2003
[7] 范蒙,宋末元初詩禪互通觀念——以釋英《白云集》為中心[J],青年作家,2014
[8] 李舜臣、胡園撰,元代詩僧巧英考論[J],文藝評論,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