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電 被業內廣為看重的科研水平參考指標SCI,因湯森路透宣布將旗下業務出售而將易手給和科研毫無關系的“門外漢”。于是“SCI大討論”再次出現:SCI體系換了“東家”還靠譜嗎?我們對它過分依賴了嗎?科研水平的進步到底要靠什么來衡量?……一時間,吐槽、質疑、憂慮,科研界的各種聲音不斷。
大討論本身,凸顯了這套評價體系在全球科研工作者心中的分量。而有關它的非議,看似是SCI“躺槍”,實則表達了人們對科研評價體系的再認識。
被“高看”的指數
被科研界統稱為SCI的科技文獻檢索系統又叫科學引文索引,已有50多年歷史。實際上它是一個龐大的引文數據庫,通過科研論文被引用的頻次來體現科研成果和學術期刊的影響力??蒲薪缤ǔKf的SCI期刊,就指被其數據庫所收錄的學術期刊,每年這些期刊都有相關的影響力因子排名。
作為一種評價工具,SCI影響因子有一定的口碑和說服力。理論上,一種刊物的影響因子越高,影響力越大,科研人員所發表的論文傳播范圍也更廣。因此,科研論文是否發表于SCI期刊、期刊的影響因子如何,已成為許多國家和機構評價科研人員績效的指標。
SCI歷史上曾幾經“倒手”,它本是由美國的科學信息研究所獨立編制發布,但1992年科學信息研究所被湯森公司收購,此后隨著湯森公司和路透社合并,“東家”又變成了湯森路透。不久前,湯森路透又決定將其出售給和科研毫無關系的私募股權公司Onex和霸菱亞洲投資,讓人們看到了它商業性的一面。而對其商業性的憂慮之外還有更深的擔憂:科研評價體系是否過于依賴SCI了?
比如,中國加入這一體系后,近年來的論文數量和質量大幅提升。2014年,中國發表的SCI論文數量超過日本和德國,排在美國之后居世界第2位,10年來發表論文的被引用次數躍居世界第4位。
指標的突飛猛進,一定程度上顯示中國科研水平的發展,但不少專家認為,中國實際的科研創新能力并不像這些指數所顯示的那樣“猛”。
對此,中國科學院大學公共政策與管理學院副院長、中國發展戰略學研究會副理事長霍國慶教授對記者說,SCI以及類似的指標,實際上是第三方機構為了盈利而做出的產品,近年來它們甚至專為中國量身定制出各種排名、指數,這些并不一定能反映真實科研水平。
霍國慶認為,SCI指標被很多科研機構當作首要的甚至是唯一的評價標準,成為申請經費、評獎和評職稱的主要依據,暴露很多弊端。在這種導向之下,發SCI論文成為研究人員做科研的出發點和首要目的,而不是國家需求或個人興趣;其次,很多科研項目止于發表論文,沒有實現成果產業化,也就沒有真正轉化為競爭力。
事實上,在同樣重視SCI評價的一些西方國家也存在類似憂慮。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喬治·阿克洛夫以及2013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羅伯特·席勒在合著的新書《釣愚:操縱與欺騙的經濟學》中,對影響因子排名一類的評價指標的弊端直言不諱,“(美國)大學教授發表文章的期刊也有排名……學生為了考試而學習,老師為了考試而教學,教授為了滿足期刊發表的指標而搞科研,這些都造成了巨大的扭曲……”
易“偏差”的評價
如今,科研人員競相向SCI影響因子更高的期刊投稿。但影響因子高的“好期刊”,是否真能反映出單個科研成果的質量?對此,科學界也有不同的看法。
從計算方法看,影響因子實則是一個平均數,通常是以某一刊物前兩年發表的論文在當年被引用的總次數,除以該刊物前兩年發表論文的總數,得出該刊物當年的影響因子數值。因此理論上,一種刊物的影響因子越高,影響力越大,所發表論文傳播范圍也更廣。
但一些學者研究發現,就算是國際頂尖學術期刊,除了少數極為出色的論文,大部分論文的引用也是遠遠低于平均值的。來自英國帝國理工學院、皇家學會等科研機構的學者以及《自然》《科學》等期刊出版方的高級編輯,不久前合作撰寫的一份報告分析了其中弊端。他們認為,兩個全球頂級雜志中,常有一小部分論文被引用次數非常高,導致影響因子在均值計算過程中出現偏差。而用易出現偏差的指標,來評判科研人員水平,必然產生評價扭曲。
報告作者發現,多數論文被引用次數都達不到發表它們的期刊的影響因子數值水平。難怪2013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得主蘭迪·謝克曼認為“影響因子的高低對知識含金量并沒有任何意義”。
英國帝國理工學院教授史蒂芬·柯里是報道的作者之一,他對記者說,他對湯森路透用來計算期刊影響因子所使用的數據是否可靠本來就有一定顧慮,“我不確定湯森路透的這次交易是否產生影響,但這項業務的接盤方如果未來能夠保證這方面的透明度也是一件好事”。
科學界抵制使用影響因子來評價科學家個人的工作并非頭一遭。比較有影響的一次舉動就發生在2012年12月,當時包括美國科學促進會在內的75家機構和150多位知名科學家支持簽署了《關于研究評價的舊金山宣言》,宣言認為影響因子是評價期刊的工具,不是評價科學家個人的工具。影響因子不能作為替代物用于評估科學家的貢獻,以及招聘、晉升和項目資助等事務的評審。
需“復位”的標準
依賴影響因子來評價一個研究人員以及他所撰寫論文的科研水平是一個“危險的傾向”,史蒂芬·柯里說,這會導致很多問題,包括增加學術造假動機,鼓勵研究人員跟風追逐“抓眼球”的科研成果以及抑制創新等。
這不由令人聯想,近年來一些中國科研人員抄襲、造假等學術不端案例,是否和他們急于在國外SCI期刊發表論文有關。
“我們想強調期刊影響因子的局限性,讓那些評估科研成果水平的人將目光聚焦在論文本身,”柯里還鼓勵大學等科研機構簽署《關于研究評價的舊金山宣言》,這一宣言就指出學術界不應該過度依賴影響因子。
柯里等人參與采寫的報告,詳細描述了如何更準確地計算出期刊所刊發論文被引用次數的分布狀況,并呼吁各家期刊將這些基礎數據公布出來,減少學術界對影響因子的過度依賴。
清華大學信息技術研究院研究員薛一波接受記者采訪時也認為,如果把發表SCI論文,作為評價的幾乎唯一指標,會導致許多弊端,“不能一刀切,科研應有多個評價指標,如醫生的醫術,工程技術人員的系統能力等”。
不少學者認為,單純統計SCI論文數量,只是在科研管理水平不夠高時采取的一種粗略方法。擺脫“SCI依賴癥”還有待科研管理水平的進一步提高。從全球看,有越來越多的高?;驅I協會已不滿足于發表一般的SCI期刊論文。
或許,只有讓SCI“走下神壇”,才能讓錯位的科研評價標準重新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