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雅億
小三想洗白,原配不給她任何機會?!耙蝗招∪?,終身受辱。”這樣的報復讓她們都生活在名為“昨天”的煉獄中。
讓全小區車主都記住你
劉瑢在周日起了個大早,剛拿駕照的她瞪圓兩眼,在小區難開的單行道上小心地避讓行人,后面跟著的一長串車主不耐煩地擎喇叭催她加速。
突然,一輛銀色的別克從岔道插過來,不偏不倚地擋住去路。戴著大墨鏡的肖文文從車上跳下來,拿著噴漆槍,在劉瑢的擋風玻璃上寫了“小三”兩個字,鎖上車門、揚長而去。
整條路被卡死,前后堵塞住的車拼命響喇叭。好事者下車看熱鬧,對劉瑢指指點點。
緩過神來的劉瑢一邊哭,一邊用紙巾擦擋風玻璃,比被脫光衣服更狼狽。聞聲而來的物業人員詢問劉瑢跟別克車主是何關系,她咬牙切齒道:“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十五分鐘后,別克車被清障車拖走,幾十輛排隊等候的車主們都記住了劉瑢的車牌號。有人因為不忿被殃及池魚,大聲譏諷:“大奶制二奶,怕沒有觀眾捧場,就使這手段!”
渣男跑了,小三還在啊
半小時后,肖文文跟劉瑢又在居委會狹路相逢。
從她們歇斯底里的互相謾罵中,人們聽出大概情況——肖文文的前夫陳鋼,是劉瑢的前男友。3年前,護校畢業的劉瑢應聘進入肖文文跟陳鋼所在的醫院,然后在肖文文眼皮子底下和陳鋼好上了,最后被肖文文捉奸在床。
狗血的劇情往魚死網破的方向不斷發展。離婚后,陳鋼成功申請攻讀美國的醫學博士,一腳蹬掉兩個女人,風風光光地出國深造了。不得不辭職的劉瑢應聘到一家民營診所工作,想重新開始人生,不料肖文文始終跟著她,到處揭露她“前小三”的面目,成為她揮之不去的噩夢!
在居委會,片兒警嚴厲地警告肖文文說:“別以為你是醫生,我們就不敢拘留你!今天的事情,你要認識到你在損害無辜群眾的利益,在對別人進行人身攻擊!”
居委會的大媽和大爺也勸她放下仇恨:“對你們造成傷害的罪魁禍首,是你的前夫。如今他溜了,你倆還死掐啥?”
肖文文理直氣壯地堅持:“前夫跑了,可小三還在。她毀了我一輩子的幸福,罪有應得!”
這通亂鬧最終以肖文文繳納罰款結束。她不在乎這點罰款。無論怎么鬧,總有人會同情她的遭遇,治安人員也不會對她動真格。
一步走錯,路路皆死
從居委會出來,劉瑢失魂落魄地往家走。
父母打來電話,寒暄幾句后又回到催婚的老套路。她搪塞著父母,看著身旁牽手的情侶和活潑的小孩,內心備感凄涼。走出那段錯戀已兩年,卻一直走不出陰影,像在用虛擲青春的方式繼續著孤寂的贖罪。
第二天大早,劉瑢去診所上班。入職以來她一心撲在工作上,用優質的服務贏得患者的贊譽,獎金比其他護士高很多。不久前,領導暗示想栽培她做護士長,劉瑢卻感到頭上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她知道升職需要在基層做調查,當年她和陳鋼的事在醫療圈鬧得挺大,說不準有同事還記得,如果有人不想自己得到機會,正好借此做文章。劉瑢原本就在斟酌此事,昨天肖文文的大鬧促使她做出最終的決定。
下班前,劉瑢向領導表達放棄晉升的想法。領導挽留說:“小劉,年輕人要有進取心,不能將大好的機會讓給別人??!做護士長,你才有機會出國深造啊!”
“出國”一詞狠狠戳中了劉瑢的痛點。一想到陳鋼的花言巧語、薄情寡義,想到他為出國而拋棄懷孕三個多月的自己,她的心就再次被撕裂。
誰也不好過
這幾天肖文文也過得很不順。
股票跌得一塌糊涂、門診遇到不講理的患者、評職稱需要的論文被退稿、最要命的是10歲的兒子小凱。老師把她叫到學校,羅列了兒子的種種暴力行為后語重心長囑咐說:“我能體會您做單親媽媽的不容易,但咱做家長的,一定要跟孩子一起成長。大人若是放不下怨恨,又怎能要求孩子不打人、不罵人、不暴力傾向呢?”
肖文文回家后將兒子一通狠狠修理,然后帶著禮物領著兒子,一戶一戶向同學家賠禮道歉。如今的孩子都是金枝玉葉,不少家長對孩子挨打耿耿于懷,凈說難聽的話刺激肖文文:
“您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咋就教不會孩子仁愛呢?”
“我們孩子跟小凱一起長大,幼兒園的時候,小凱可好了,脾氣怎么就變成這樣呢?”“我家孩子被打后,變得不敢上學。我想帶他去看心理醫生,您能介紹一個嗎?”
肖文文忍下受的氣,半夜又一個人在被窩里哭。她想,如果沒有劉瑢,如果沒這場婚變,她永遠是溫文爾雅、慈愛盡職的女醫生,兒子永遠是陽光燦爛、飽享父愛的好學生。
而一想到劉瑢在新搬入的小區再次身敗名裂,肖文文就感到復仇成功的巨大快感。只是短暫的快感后,她心里涌起更多難以言表的焦慮。
肖文文輾轉難眠,來到書房。也許是太累,兒子玩了一會電腦后忘記關機,界面還停留在發送Email成功的網頁提示上。
她忍不住點開已發送郵件。信里,兒子向他爸承認自己的錯誤,也感慨說媽媽很辛苦。但是后面他寫道:
“離婚后的老媽,仿佛有了雙重的人格——在醫院,她是個微笑溫柔、醫術高超的天使;在家里,她是個破口大罵、永不寬恕,無手段不用其極的魔鬼!”
兒子的大實話戳痛了肖文文。他在學校的暴力傾向,何嘗不是自己狀態的一面鏡子?這些年,過去的親朋好友從起初同聲同氣的討伐前夫和劉瑢,到敷衍性的同情安慰,最后疏遠自己;而自己每次因為報復劉瑢被請到居委會甚至派出所后,父母總是流著淚求自己重新開始,別耽誤了孩子的人生……
她想起昔日閨蜜激將自己的話:“女人斗女人,不管誰上位,贏的都是渣男!你有這份能耐各種花樣虐小三,怎么就沒本事忘記過去,把自己的日子過好?!?/p>
永遠說不出的“饒恕”
第二天上班時,肖文文手下的一個小醫生跑來,跟她八卦劉瑢的倒霉事兒:她的新男友從別處得知往事,主動提出分手。
“哪個男的會要她這種女人?。俊毙♂t生“義憤填膺”地說,“市里整個醫療系統的人都知道她的丑事!就算她辭職回老家,也會有老家的醫護人員到省城來進修!”
肖文文聽著這些曾帶給她復仇快感的話語,腦中一個閃念:劉瑢活得不像人,自己就像人了嗎?劉瑢失去尊嚴與前途,自己就平步青云了嗎?
中午的學術會議上,領導們又提到了前夫在美國的實驗取得的種種成功,甚至以他為本院的驕傲。看到眾人那一片欽羨的目光,肖文文感到脊梁發冷——是啊,感情的游戲是多么殘酷與不公,男人可以僅憑事業才華而遮掩所有污點,女人為什么要永遠活在過去,互相廝殺,體無完膚?
肖文文頓悟,曾經如同心臟一樣重要的憎恨和報復,其實就是生活里一段多余的闌尾。
她決定跟兒子道歉,跟親朋好友道歉,宣告開始新的人生;她也想告訴身邊的好事者們,從此不要拿劉瑢的事情當做談資。唯獨一件事她想做,卻沒有勇氣:她想對劉瑢說一句“到此為止,各走各路”,想想,又覺得矯情。
放下,不等于忘記對劉瑢的鄙夷與糾結,她選擇用一種更自然的方式來表達。
她申請到醫院“技術交流”的項目,被安排到鄰省的對口醫院工作一年,她也將兒子轉學到鄰省,給他一個重新開始的環境。走前,她讓學生把自己調動的消息傳到劉瑢的耳中。
拉開時空的距離,是對仇敵最好、最自然、最不拖泥帶水的一種原諒,不必再見,也無需道歉,兩個女人互相耽誤這么久,再次見面也該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