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
王佳,這個名字在沉寂了3年之后,2016年伊始終于再次登上熱搜榜。
但這一次,定義她的標簽不再是“尋愛”,而是“殺夫”。
一段幾乎被人遺忘的“非誠勿擾女嘉賓殺夫案”,突然成為2016年頭條熱點。3年來,關注它的人一直沒有停止過對案件真相的猜測與爭論——遇害者不是節目上的牽手對象,那是誰?江蘇衛視節目組為什么三緘其口?有警方微博聲明遇害者并沒有死,是真是假?王佳為什么能在判決執行期間在微博上發聲?她到底是家暴受害者還是制造被家暴假象的心機女?
所有的設想,在真相揭曉的那一刻都黯然失色。“生活高于藝術,因為藝術有邏輯,而生活有時不需要。”這句話用在此處再貼切不過。大腹便便的孕婦如何能毫無障礙地殺死身高180cm的丈夫?警方的卷宗顯示,被害者很可能因為顧忌對方身懷六甲,怕傷到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任由妻子捅了自己三刀。
從“女神”到女犯,悲劇的發生,起源于一個恨嫁女的公主夢。
最真誠的“女神”
“8月2日凌晨3時許,王佳手拿水果刀,走向正在熟睡中的丈夫何嘉文,她兩眼充血,左手扶著高聳的大肚子,右手持刀,對著丈夫砍了下去。何嘉文被砍醒,渾身是血的他大聲呼救,王佳趁機又向他砍了兩刀,何嘉文沒有還一下手。見丈夫奄奄一息,她立刻奔回屋里,撥打了110和120。隨后從廚房取出菜刀欲自殺,結果刺傷腹部和左胸,暈倒在地……”
塵封了3年的卷宗,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還原了當年的殺人現場。
殺人者王佳,陜西延安人。父親是延安某國企職工,母親是名藥劑師。家中獨女、工作穩定、西北大學中文系高材生、長相甜美,擁有這一切的王佳也給自己定下了苛刻的擇偶標準,數次戀愛均以分手告終。
父母催促,年齡漸大,優質條件遭遇貶值危機。王佳一方面急著出嫁,一方面依然心心念著完美浪漫的愛情。
2011年,江蘇衛視《非誠勿擾》火爆全國,32歲的她登上了這個舞臺。
“大家要祝福我呀,讓我做個幸福的人。我想幸福!”節目錄播結束那天,她寫下第一條微博。此后又對朋友“多站幾期炒作一下”的建議作出高調回應:“我斷然拒絕,我需要的是真誠的感覺。”
“真誠”成了獨屬于她的標簽。“我真的……”“我愿意……”頻頻在節目和微博上出現,“《非誠勿擾》史上最真誠女嘉賓”,觀眾為她貼上這樣的標簽。
節目第129期,男嘉賓張天翼,北京一家大公司總經理站上舞臺。大腹便便的體型,讓現場女嘉賓紛紛滅燈,只有王佳一人留燈。她說自己被男嘉賓半年內想結婚的想法觸動,決定爭取牽手機會,更勇敢發表愛的宣言——“不管他是生老病死,也不管他是貧窮富貴,哪怕他一無所有,我愿意跟他一起去奮斗……”
牽手成功,節目播出后的短短半個月里,她的粉絲人數增加近萬人,親友、同學紛紛打來電話祝賀。沒有人知道,張天翼已經消失了。他給王佳發了一條“要去美國公干”的消息后,再無音訊。
安撫你的人
王佳不愿相信“男友”失蹤,耐心等待對方再次出現。輾轉獲得張天翼從國外回來的消息后,她一遍遍打去電話,均被拒絕。
紙包不住火。當初人們就對王佳的選擇產生過質疑:為什么選擇這樣一個男人?難道不是沖著對方的身份?所以她“被放了鴿子”的消息,在“非誠勿擾”男女嘉賓圈中炸開后,有同情,背地里幸災樂禍的人也不少,“要么是男人后悔了,要么干脆就是場騙局?!比热怂较聜餮?。
你是不是被騙情騙色了?當這樣的聲音傳入王佳耳朵里,羞辱、尷尬、憤慨一起沖向她。而在這段被大眾質疑進而自我懷疑的艱難時刻,一個ID名為 “文文”的粉絲闖入了她脆弱的心房。
“文文”自稱是西安人,喜歡看《非誠勿擾》,也是個“急婚族”。他表示很心疼王佳,并傾心于她美貌、真誠和大膽追愛的勇氣,“你就是我追尋的生命中的另一半。”
起初,王佳毫不猶豫拒絕了對方的求愛。但“文文”堅持不懈,每一個孤寂的深夜,他都會發來一句句滾燙的話,并一再邀約見面。王佳終于沒扛過對方的死纏爛打,同意見面。
見面后,她改變了想法?!拔奈摹闭婷泻渭挝?,是個身高180cm、理著板寸的帥哥,比王佳小兩歲,在西安某銀行工作。其父是西安一所大學附中副校長,母親在旅游學校教書。無論從哪點看,她和他都是門當戶對的。
何況這個男人還為她做了那么多瘋狂的舉動,被男嘉賓摔碎了的心如今被另一人精心呵護、小心珍惜,這與自己的公主夢何其相似。備受感動的王佳在心里默念:“他注定是我今生要嫁的人!我很吃驚他的執著、沉穩。我要一輩子做文文的新娘?!?/p>
想要的,你給不了
之后的微博,變成了王佳的戀愛日記。何嘉文一次次發短信、打電話鼓勵王佳忘記過去;帶她去爬華山,把她發表過的詩歌與散文打印成冊,帶給父母和同事看;她不小心把對方送的愛情信物——一條項鏈弄丟了,何嘉文在小區和街上四處尋找竟然真的找到了……暖心的故事加上王佳的文筆,打動了一大批粉絲,紛紛跟帖或發短信祝福她。
對于戀情被公之于眾,何嘉文有些不快,但他并未阻止王佳的舉動。
2011年7月,王佳和何嘉文去見了雙方父母,婚事很快定下。在雙方父母建議下,何嘉文開始裝修他之前按揭購買的某小區婚房,并將婚禮定在來年元旦。酒宴已訂、喜帖已發,王佳突然宣布:我不想急著結婚了。
原來,當感動退去,內心的創傷被撫平,王佳對這份愛越來越不滿意:未婚夫只是個小職員,連婚房也是按揭的,而《非誠勿擾》嘉賓群中的其他成員,不是覓得了富豪男友結婚成了闊太,就是進入娛樂圈接了不少工作,又是拍廣告又是發專輯。都在一條起跑線上,為什么別人就能過得像白富美、進入另外一個世界,自己就過得灰頭土臉?
父母無法理解王佳的糾結,內心的真實想法她更無法說給別人聽:我想要的風光大嫁,何嘉文給不了。
舍不得那個舞臺
婚期已到,王佳依然不改初衷,婚禮被迫取消。就在她認真考慮是否要結束這段感情時,2012年春節前夕,王佳懷孕了。因為不想放棄孩子,她不得不奉子成婚。
生活朝著她最不想看到的一面急速直滑。強烈的妊娠反應讓王佳無心工作,干脆提前請了產假;天天呆在家里,她對自己的變化越來越敏感:臉上出現孕婦斑、肚子上出現妊娠紋,身材完全走樣,再也看不出半分光芒四射的“女神”模樣,內心充滿挫敗感。
更讓她受不了的是,何嘉文時常加班的工作,和工資卡上不見漲的數額,這與她夢想中的公主生活判若云泥。
唯有每天都活躍的嘉賓QQ群,能證明她也曾是那群志得意滿、風光無限者中的一員。
2012年5月,王佳收到群里女嘉賓段錦的請柬,參加了對方的婚禮。三十多輛豪車,兩百多桌酒席,進口紅酒,五星級酒店,定制婚紗……這正是她想要的風光大嫁,但只能眼看別人享受著?;槎Y后回來,她悶悶不樂,一起參加婚禮的何嘉文被妻子嫌貧愛富的態度刺痛,賭氣激她:“你要是老在跟人的比較中生活,那我勸你再上一次《非誠勿擾》吧?!?/p>
丈夫的話戳到王佳的痛處,夫妻倆第一次爆發了瘋狂的爭吵。
先天不足的婚姻
爭吵把內心暗藏的洶涌釋放出來,王佳變得啰嗦,愛抱怨,她的反常引起公公的警惕。他打電話給王佳的父親,得到一個意外的消息。2003年,王佳曾因戀愛和工作抑郁過一次,“但后來痊愈了。”父親強調。
何家人不放心,婆婆親自帶王佳去醫院做檢查。醫生告訴她:你媳婦有輕度抑郁,主要是患得患失導致的情緒焦慮所致,在調節心態的同時可以輔以藥物治療。
藥開回去了,王佳不愿服用,服藥會傷害到胎兒,她用這個理由說服了婆家。婆家看她還能沉著冷靜地為孩子考慮,把抑郁癥這件事暫時作罷。
而夫妻倆的關系,也進入相識以來的最紊亂期。他們其實沒有真正了解過對方,只是按照自己的理想去美化對方,所以后來都接受不了現實。一位朋友在案發后客觀分析兩人的感情,“他們其實都沒做好結婚的準備,是為了結婚才結婚?!彼谖⒉┥险f。
案發前兩天的早晨,王佳沉浸在網絡聊天里,突然大叫了一聲:“不想再活了!”丈夫從她手里搶過筆記本電腦,一眼就掃到那些聊天記錄:此時,她正在男女嘉賓群里跟葉嘉莉聊天,得知對方剛出新歌專輯,挫敗感更甚。而丈夫在看到這些話后,不但沒有安慰她,反而沖她吼出這樣的話:“又是《非誠勿擾》!你還有完沒完?你今年已34歲,女神啊,你難道就永遠活在舞臺上,就不能回到人間嗎?”
王佳羞惱不堪,大哭大鬧起來。她心目中完美的公主夢,曾如同追求《非誠勿擾》上的張天翼那般熾烈。當這夢破碎、整個人處于人生低谷時,何嘉文給她的不過是暫時的心理滿足,而這滿足讓她徹底喪失了圓夢的機會。她怨恨當時的滿足,怨恨何嘉文。如果當初沒有選擇他,自己的人生也不會如此失敗。她決定殺掉何嘉文后,再自殺!
無法面對的現實
2012年8月2日的凌晨,她眼睜睜看著丈夫倒在血泊中。而隨后戳在自己左胸上的那刀,并沒有讓王佳和丈夫一起“從糟糕的人生中解脫出來”。
她其實已經瘋了。熟悉王佳的一位朋友告訴記者。證據之一是一份精神鑒定書,作案時她正處于抑郁癥的發病期,這也是何嘉文父母為何會出具刑事諒解書的原因之一。
證據之二是何嘉文被殺四個月后,王佳發的幾條微博。趁著哺乳期這個可以監外羈押的機會,她抓住機會登錄微博為自己喊冤:我沒有殺我丈夫,“這事是有人故意誣蔑陷害”。
她依舊無法面對現實,面對那個撕開女神外皮、露出殺人犯猙獰面目的自己。
也或者,她無法面對的,還有那個男人在生命最后時刻用拒絕還手來證明的愛。
虛榮心親手殺了唯一一個愛著自己的人。她只看到了別人得到的,卻看不到這背后的付出,最終做著高高在上的公主夢,迷失在別人的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