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哲學可以決定世界

南方朔

歐洲把難民問題作為政治交易，最可議的是歐洲的心態。歐洲將把難民關在門外，讓難民只困在中東，當歐洲人看不到難民，歐洲人的道德壓力就會消失，這是一種眼不見為凈的哲學。

人們常說“眼見為憑”，任何事情，人們看到才會相信，并產生看到的情緒反應和道德反應。但“眼見為憑”卻有盲點。如果一件事發生了，但我們沒有看到，因而不相信，甚至不會作出道德反應，那就會錯失了道德判斷，可能造成極大的誤差。尤其是現代人都是透過媒體的報道來看世界，一件事媒體有報道，人們就會相信，媒體沒有報道，縱使事情很嚴重，人們也不相信，那就難免被媒體所誤導。

因此，現代的世界，如何控制媒體，藉此來左右人們的道德判斷和民意的歸趨，遂成了值得注意的現象。在此可以舉例說明：

例如西方媒體都有習慣性的偏見，它們對西方列強侵略小國，縱使殺人數十萬都不會報道，所以美國大舉出動導彈轟炸伊拉克，軍方都會宣傳那是“聰明的武器”，只會攻擊特定目標，不會打到平民。美軍殺人就是“清潔的戰爭”，所以美軍殺人都是有理由的，西方媒體當然不會去報道。當西方媒體及通訊社不會報道，其他國家當然不會知道。由于西方媒體主宰了媒體權，它們當然也控制了世人看的權利。

而一旦西方國家受到報復，雖然造成的死傷只有幾十人，與西方對中東動輒造成幾十萬人死傷完全不能匹配，但透過媒體的渲染，卻對世界造成極大的談論。于是每當這種事情發生，我就會想起杭土基的觀點，他說世界的恐怖主義有兩種，一種是大家所說的恐怖主義，但更厲害的乃是“國家恐怖主義”，以國家強大武力所發動的攻擊才更為恐怖。

其次再談到目前的歐洲難民危機。近年來美歐在中東廣泛干涉，伊拉克的戰亂一直持續，美歐又在敘利亞豢養了許多叛軍團體，想要把敘利亞的阿薩德政權推翻。中東的戰亂除了大量死亡外，另外則是有數百萬人流離失所，有超過百萬難民逃亡到黎巴嫩，有270萬人則逃亡到了土耳其；另外則是有少數人越過黑海逃到俄羅斯，最遠的逃到北歐。但過去這些難民歐洲人看不到，看不到即不存在，西方的媒體也不會去報道，就讓難民在被忽視中自生自滅。

但從2015年起，以土耳其為集散地的難民，可能由于國際人口販賣走私集團的介入，開始突然越過地中海及愛琴海往歐洲移動。由于難民跨海風險極大，2015年就在海岸發現了320名死者，許多都是孩童，這些孩童的死亡影像歐洲人都看得見，一經媒體報道，歐洲人的人道情懷遂告油然而生，像德國總理默克爾等，遂主張應對難民伸出援手。但難民的不斷涌入，另外更多歐洲人乃是產生了“難民恐懼”，經過一陣歐洲民意的變化積壓，最后是“難民恐懼”占了上風。不知道歐洲是經過什么運作，我們遂看到3月份，經過兩個多星期的談判，歐洲和土耳其作出了可疑的“難民交易”。

那就是土耳其承諾，歐洲可把所有的難民集中遣返土耳其，土耳其將會接收，由于土耳其幫歐洲解決了難民危機，所以歐洲將回饋一些政治與金錢利益給土耳其，包括對土耳其的難民補助由30億歐元倍增為60億歐元；歐洲將給土耳其公民面簽的好處；歐洲與土耳其重啟入歐談判。

歐洲把難民問題作為政治交易，最可議的是歐洲的心態。歐洲將把難民關在門外，讓難民只困在中東，當歐洲人看不到難民，歐洲人的道德壓力就會消失，這是一種眼不見為凈的哲學。歐洲人看不到難民就可以認為難民并不存在。歐洲人喜歡自夸人道，原來是這么的虛假。歐洲和土耳其的難民交易，本質上乃是一種控制看的方法，當歐洲人看不到難民，就可以對難民問題不必再有任何感情與道義的承擔。

看得到和看不到，乃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